章節字數：2193 更新時間：12-12-25 20:03
翌日，明夷沒有如約去玄淵的卦攤。
玄淵在風中凍了大半個晚上，直至拂曉雞啼時才拖著僵硬的四肢回了家。
破敗的小院落裏，一間小屋裏燈光如豆，仍在微微亮著，他一路急奔而來，僵硬冰冷的身軀總算是溫熱了些，放下書箱，才躡手躡腳推開母親的房門。
年過半百的婦人半趴在桌上，已經睡著了，他歎了口氣，想要將她扶到榻上去休息，卻發現自己手腳乏力，唯有放棄，取了一件厚棉襖蓋在她身上，然後輕輕地退了出去準備這一天的早飯。
含糊應對著母親焦急的詢問，玄淵一邊往她碗裏夾菜，卻聽得她小心翼翼揣測道：“淵兒莫非是有了心上人，所以昨夜才晚歸？”
玄淵夾菜的手一抖，深深地崇拜了自己親娘的想象力：“娘，你想到哪裏去了！兒子昨夜真是去替富商的家宅看了風水，他們留我吃了飯，不小心醉了才回的晚了……”
“我隻是眼睛瞎了，又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又何必瞞著為娘……我今早便聞到了，你身上一點酒氣也無，卻有幾分姑娘家用的脂粉香氣。”她笑得有幾分得意，眉目間依稀還能看出昔年傾倒眾生的風韻，隻是雙目呆滯無神，經年操勞兩鬢微白，顯出老態。
“那是，那是我……”玄淵正要辯解便被打斷。“是什麼？別說你換了衣服，衣服的料子，分明就是你昨天清晨穿出去的那一身。”
玄淵緘口，母親總是如此犀利，犀利到能把假的說成真的。罷了，他是孝子，孝子是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
正在他埋頭喝一碗白粥的時候，對麵的母親卻又發話了：“哎，淵兒，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娘！我都說了，沒有姑娘……”玄淵扶額，碰上個仙人，果然不是什麼好事，穿一身男裝身上還一股木蘭花香氣，倒是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玄夫人將筷子一擱，略有些不悅，哀怨道：“淵兒果然是大了，連娘親問的話都不答了。淵兒忍心一輩子不娶親，讓娘親到死都抱不上孫子麼？”
“娘……”玄淵無語凝噎。
玄夫人不理會他，將碗一推：“這日子是沒法過了，都是我拖累了你……娘這就走，等娘走了，你就能安心成家了，也別管我這個眼睛瞎了的老婆子了……”
玄淵趕緊上去拉住她：“娘說的這是哪兒的話，兒子怎麼會把你當做累贅呢，兒子這輩子最敬愛的就是娘親了……”
“那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不找個稱心如意的姑娘，好好在一塊兒過日子……是要急死我麼？”玄夫人佯作抹眼淚。
“找找找……怎麼會不找呢，兒子全聽娘的吩咐，娘說娶那就娶，娘喜歡誰兒子就娶誰！”玄淵無比鄭重地賭誓，“兒子要是不聽娘的話，就不是好兒子，兒子就算死也不得善終！”
其實如此情景，在這院落中，每天早晚都要上演數次……玄淵今年已經二十又四，確實到了嫁娶的年紀，街坊鄰裏也不是沒有登對的適齡女孩子，譬如隔了一條街的豆腐鋪裏清秀、懂事又勤勞的季四姑娘。
即便嫁娶之後也是貧賤夫妻，想來日子也不會過得太過辛苦。
隻是，玄淵對於成家一事，卻總是不上心，就算是有姑娘對他有意，他見了也隻會繞道走。
彼時季家小妹來向他求算一卦姻緣，詢問自己的好夫婿究竟應該是誰，“季小妹之心，街坊皆知”，卦師這樣神棍的職業雖然不見得好，但玄淵為人向來溫文有風度，誰都盼著他們能最終締結良緣。
玄淵卻隻是將幾根蓍草撥弄了半天，爾後鄭重地告訴她，屠夫小薑或許是她的良人。聽說，季四姑娘回家後在屋內哭了一晚，第二日做出來的豆腐都帶著股酸味。
而屠夫小薑隔日提了幾斤豬肉來笑得春光滿麵來向他道謝，小薑喜歡季四到了每天都要用一斤最好的豬肉去換她家一斤豆腐，也是街坊都知道的……
隻是小薑又矮又胖，身上總帶著一絲洗不去的牲畜的血腥氣，也難怪清清秀秀的季四姑娘怎麼都不肯嫁給他……
玄淵心安理得收下了那些豬肉，那天提早收攤回了家，給母親做了頓豐盛的晚餐。玄夫人在吃飽喝足，由玄淵扶著散步的時候，聽到了鄰人在談論此事，才明白過來原委，差點沒揪掉玄淵的耳朵……
這些都是題外話，總之，就是玄淵雖然非常享受這種坊間平淡自足的生活，但是，實在是沒有娶這裏任何一個女子的打算。或許是女孩子們不入眼，或許是他真的想獨身一輩子，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緣由。
終於應付過母親，玄淵又背起那一進屋就被放在角落裏分毫沒有動過的書箱，揉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去擺他的算命攤子了。
所幸，那一日他雖然一邊咳嗽一邊流鼻涕替人算命，又差點睡死在卦攤上，但那“煞星”，總算是沒來，玄淵提心吊膽一直到了傍晚，終於鬆了一口氣，悠哉遊哉唱著一支小曲兒回了家。
至於那一日，明夷在做些什麼？
她上次出來得不是時候，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外出聽經回來的昭陽，沒來得及逃掉，因此被罰了在思過崖背上一晝夜的《太上感應篇》。
明夷在思過崖避風的一個小洞裏剝了個楚澤偷偷帶來的葡萄吃，一邊恨恨道：“師兄，你都不知道那個凡人有多可惡，都怪他，都怪他，不然我就能早點回來，那便不會被師父發現了……不過，他被我施了定身術，想來，也好不到哪裏去，哈哈。”
楚澤隻是笑得斯文：“師妹下次小心些便是，跟凡人有什麼好生氣的。不過你總是偷跑去山下，修行若是跟不上，小心被師父發現，到時候若是被禁了足，我可幫不了你。”
“師兄……”明夷可憐兮兮扯他素白的衣角，順便將手上粘著的葡萄汁液盡數抹到了上麵，“師兄忍心看我下次還要來思過崖麼？而且我一來這兒，你也免不了要來陪我說話，給我送吃的，還是照樣麻煩你……所以，師兄……”
楚澤無奈：“罷了，我盡力幫你瞞著師父可以了吧，不過你自己也得好好修煉才是……”
“師兄不要太小看我們朱雀一族，不過是學點法術，片刻的事情罷了。”明夷得意洋洋地炫耀，隨後又苦了臉看手裏捧的《太上感應篇》，“隻要……不被罰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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