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83 更新時間：11-09-05 16:42
鄭侯作為階下囚，聽智瑤興致勃勃講了衛國大軍的光榮事跡，氣的肚子疼，然而智瑤現在暫時是他的主子，哪怕智瑤隻是個晉國的臣子而自己是一國之君。
然而智瑤還是要顧及當時天下的輿論，他還是從鄭國宮廷的最高位置上走下來，給恭敬地將其交給鄭侯，滅掉鄭國國君很容易，可是滅掉一個諸侯國對於一個卿大夫來說是一件很不合適的事情，他決定從鄭國撤出。但是智瑤要求鄭侯將與智氏領地接壤的鄭國兩個縣割讓給智氏。鄭侯無奈，這就是弱者的悲哀，恐怕鄭莊公箭射周桓王的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子孫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卿大夫欺辱的境地。
這就是亂世的悲哀。
當然，這悲哀隻是對一部分人來說，因為有悲哀的同時就有人飽嚐喜悅。比如智瑤。但是人們並不能領會老子的那句名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晉軍撤離鄭國的前一晚，智瑤在鄭公宮中大擺慶功宴。鄭侯有苦難言，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當然，出於禮貌，智瑤還是派人去請鄭侯赴宴，鄭侯連連推辭——智瑤，算你狠，這最後一點尊嚴你都不想留給我！算你狠啊！
是夜，鄭公宮中十分熱鬧，智瑤這位來自晉國的卿大夫，此時坐在上位，優雅地撫著美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參加宴會的除了四家宗主及其家臣外，還有征戰中表現英勇的將領甚至士卒——反正不花自己的錢，橫豎有鄭國報銷，不大吃大喝一通，回去也對不起列祖列宗！偌大的廳堂裏顯得有些人滿為患了。可是智瑤最喜歡這種熱鬧。
“諸位！”智瑤開口說話，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筷子，恭敬地望著智氏宗主，智瑤略笑一笑，接著說：“此次大捷，諸位勞苦功高！請滿飲一盞！請！”說著，率先將盞中酒一飲而盡，眾人也將酒喝了。趙勿恤注意到智瑤身邊的智顏臉上略帶一絲憂鬱，他便更加確定智顏的性格，他遠不是和智瑤一樣的人！這對趙氏來說是一個極好的訊息。
智瑤似乎注意到了趙勿恤的小動作，於是又倒了一盞，衝趙勿恤高聲說：“趙大夫，來！”說罷，一仰而盡。趙勿恤盞中並沒有酒，隻好急忙倒上一盞，草草喝了，臉上不免尷尬。
智瑤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一邊倒酒一邊說：“原本呢，我想要將鄭國拿下，揚我國威，可是我智氏眾家臣紛紛勸阻，對我說人言可畏，鄭國雖然無義，可到底是姬姓諸侯、周武之後，我不得不聽從眾家臣諫言，讓鄭國國祚在延續下去！何況晉公室與鄭公室同祖呢！我一向寬大為懷，就這樣放鄭侯一馬吧！”
“智伯高義！”眾人齊聲高呼。智瑤很是欣慰，撫的那美髯越發油光水滑。
韓虎舉著酒盞，起身說道：“智伯有智宣子遺風，大仁大義，忠勇無雙啊！智伯！韓某敬您！”說著將盞中酒一飲而盡，隨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鄰座的魏駒急忙爬過去，在韓虎背上捶打著，韓虎笑著連連說：“不妨事，不妨事……”智瑤關切地站起身，衝韓虎道：“韓大夫年老位尊，敬我酒已經是不應該，萬一再喝出什麼不好來，智某人可當真是要無地自容了！”韓虎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智伯放心，不妨事不妨事！”魏駒完成護理任務，爬回座位，也端起酒盞衝智瑤說：“智大夫，忠孝仁義，國士無雙！請受我一盞！”說著一口喝幹，辣得嘴裏直吸涼氣，智瑤簡直是興高采烈，將盞中酒喝了。
眾人們見韓魏二人敬酒，也都紛紛附和，說辭做不過是些“仁義”、“賢德”之類，智瑤一律來者不懼，一一喝下杯中物，臉膛很快就泛出暈紅，眼神也開始發飄。
待眾人喝的都差不多時，趙勿恤這才從一大串思考中抽身出來，在坐在對麵的家臣張孟談青荓等人的一再暗示下，才猛然想起自己還沒有給智瑤敬酒，於是慌忙倒了一盞，起身衝智瑤道：“智大夫，請！”
智瑤卻有些不自在，他用略帶不滿的眼神盯一眼趙勿恤，而後漫不經心將盞中的半杯酒喝了，其實在他看來，趙勿恤應該第一個敬他才對，可偏偏別人都差不多敬完了他才敬，什麼意思？看不起我？還是你以為自己的身份高於韓虎魏駒這兩個老家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性！哼哼，趙勿恤，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真是不知道晉國到底誰當家啊！
智顏注意到父親的神情變化，輕輕歎口氣。而後他的目光和他身邊的族叔智開相遇，二人相視了數秒，智顏隻注意到智開的眼神冷冰冰的毫無感情，他不知道族叔的想法。
酒過三巡，智瑤已經醉了，目光迷離，手腳開始不靈便，身子也忽正忽斜。豫讓再三請示智瑤將宴會散了，以免再生事端，智瑤雖然連連點頭，屁股卻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智瑤拿著手中的酒盞晃來晃去，環視四周，最終將目光停在趙勿恤身上，這一看趙勿恤那高鼻深眼，便一陣厭惡，接著酒勁兒，毫不掩飾地發泄出來，“趙……勿恤！”
趙勿恤還未應聲，智瑤手中的酒盞就砸了過去，正中趙勿恤麵門，登時鮮血如注。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鴉雀無聲，張孟談和青荓、郵無正愣了足有十秒才猛然起身，奔自家主公而去。
“站住！”智瑤氣聚丹田，聲如洪鍾，將三位趙氏家臣震住了，站在原位呆呆望著智瑤。
智瑤冷笑數聲，慢慢起身，盯著三位家臣，怒斥：“這是……本宗主舉行的宴會，本宗主……智氏宗主！是晉國最有權勢的人！我……我還沒有讓你們過去，你們就趕過去……難道是要造反嗎！”
張孟談裝著膽子說：“智伯非君，我三人非臣，何來造反之說？”
智瑤指著張孟談，說：“你是個什麼東西！也趕來教訓我！”說著就要衝向張孟談，豫讓急忙將其拉住：“主公！主公！請先到後麵歇息吧！”
趙勿恤衝張孟談三人使眼色，示意他們不要過來，因為他知道，智瑤是完全有可能做出殺掉三人的舉動的。君有難，臣子卻不能挺身向前，張孟談三人心中著實不好受，可是有沒有什麼辦法，他們隻能看著趙勿恤的臉上鮮血直流。
此時，一個人從智瑤身後站出來，來到趙勿恤身邊，扯下身上的布帛，按在趙勿恤的傷口上。這人就是智顏。
智瑤看著不爭氣的兒子，怒火中燒：“智顏！你這是要給你老子難堪嗎！”
智顏並不搭理，將趙勿恤扶起，而後深深行了一禮，不發一言，走出去了。智開冷冷地盯著趙勿恤。
豫讓扶著智瑤，衝眾人說：“諸位，我家主公今日醉了，諸位都散了吧！”眾人聽了，便紛紛慌忙離開這是非之地。豫讓衝張孟談使個眼色，張孟談便去扶著趙勿恤，趙氏君臣走出了廳堂。
趙勿恤咬著嘴唇，熱乎乎的鮮血順著下巴流出來，直鑽到脖子裏。
“趙勿恤！你要忍耐！忍耐！即使是再大的屈辱你也要忍耐！因為我是還是弱者！”趙勿恤在心中呼喚著。
趙氏的隨軍醫者為趙勿恤包紮好，趙勿恤讓其退下，輕輕碰了一下受傷的地方，一陣徹骨的疼痛讓他咬緊牙關，表情很痛苦，但這種痛苦更多的是來自於心中。
“主公！受此奇恥大辱！不如就舉兵吧！不然，我趙氏定會被天下人取笑！”青荓俯在趙勿恤耳旁說，小心翼翼但是斬釘截鐵。
張孟談和郵無正望著趙勿恤，期待著他的答案。
趙勿恤看看青荓，又看看張孟談和郵無正，將案上的茶水一口喝幹，說：“先主趙簡子在世之時，就是看中我的忍耐才讓我繼任宗主！我不能辜負先主！三位先生想必也會理解我的用意。”
三人聽了，便不再說話，因為他們也清楚，此時的趙氏還不是智氏的對手。同時，他們還知道，趙勿恤，這個眼前他們的主公，一定會超過趙氏的任何一代宗主，成為晉國獨一無二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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