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68 更新時間:07-09-10 20:18
“我就知道你們都聚在這裏。”來人穿這一件天藍色道袍,頭上卻頂著青色的儒生方巾,一身似道非道似儒非儒的打扮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卻如同蕭曉雲的青衫斜影弓一樣是瓦崗軍中人所共知的招牌穿著之一,“好香的茶……”對方倚著門框嗅了嗅鼻子:“常聽人說蕭姑娘這裏吃的茶與眾不同,不知道我今天有沒有這個口福?”
“魏大人?”蕭曉雲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忍不住嘀咕:“真是稀客。”
“怎麼會是稀客呢?”魏征吊著膀子進了屋裏,一屁股坐在床邊毫不避嫌,抓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蕭姑娘看起來很驚訝,這才讓我覺得奇怪。”
這個動作大膽至極,看得羅士信傻了眼,就連向來不覺得男女有別的蕭曉雲都忍不住向後挪了挪位置。裴行儼對著魏征的側影眼睛閃了閃,手指不自覺的彎了彎抓住椅子扶手卻沒有下一步動作——抓著蕭曉雲的手指微微彎曲翹起,魏征已經斂容收神開始號脈。
“寸口脈澀而強,氣旺而血虧。”對方閉著眼睛喃喃自語:“表浮裏沉,已無大礙,用心調養即可。”他睜開眼睛又把蕭曉雲仔細打量了一番:“蕭姑娘的氣色到是比我上次看到時好了很多,前幾日那安神的藥倒是可以停了,我再開個調理的方子慢慢吃著便好。”
“是。”蕭曉雲微微欠身在床上表示感謝:“勞煩先生專門跑來,曉雲深感慚愧。”、
“不來不行啊!”魏征起身往旁邊的桌子走去,朱玉鳳急忙跑來擺開文房四寶,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磨墨。隻見魏征伸手挑了一支小號狼毫,在指尖轉了轉說:“光昨天就有五六個人來問你的情況,我如何能不來呢?”
蕭曉雲聽了這話一愣,旁邊羅士信已經插進嘴來:“既然魏大人這麼說,那雲姐姐什麼時候能好?”聽聲音倒像是巴不得蕭曉雲當場就能跳下床來蹦跳給他看。魏征聽了這話哈哈大笑:“傷筋動骨一百天,蕭姑娘的小臂折斷,要想完全恢複,怎麼也得百日之後。”他見羅士信臉上帶出一點不滿,繼續補充道:“你可別怪我不幹事,傷要是養不好留下了病根,今後可有她受的。所以這時間一點都不能縮短。”
“先生說的是。”蕭曉雲在床頭微笑點頭,眼角有意無意的從裴行儼的手上掃過,蕭曉雲沉吟了一下才說:“先生向來事務繁忙,今日能撥冗前來診脈,曉雲感激不盡。若是先生不嫌棄我這裏水薄茶簡,不妨稍坐嚐一口再走。我這個屋子雖然簡陋,可是偶爾閑坐聽落花,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魏征聽了這話連連點頭:“好個閑坐聽落花,難得蕭姑娘還有如此雅興。”低頭刷刷幾筆將方子寫好交給朱玉鳳:“既然如此,那我就打擾了。”
蕭曉雲謙虛的說了幾句不甚感激,轉頭吩咐羅士信跟著朱玉鳳去從這幾日得來的的瓜果點心中挑些自己愛吃的揀來,等兩人出了門才扭頭笑吟吟的對魏征說:“聽說先生如今也被關了起來?”
“真是慚愧!”魏征嘴裏雖然這麼說,臉上卻顯出一副嚴肅的神色:“蕭姑娘消息倒是靈通。”
“先生多心了!”蕭曉雲低頭看了看吊在胸前的胳膊:“斷臂之仇,焉能不報?隻要跟那邊有關的消息,我都不會放過。”她的嘴角又上揚了5度:“就算是捕風捉影的消息,曉雲都喜歡聽,也願意聽。”
聲音依舊清冷平和,如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魏征聽在耳裏卻失了神,手裏的狼毫僵硬萬分,幾乎掉下去。幸好裴行儼及時插進了話:“魏參軍別理她,小孩子受了委屈難免想討回來。曉雲!”他斷聲喝道,“這次吃的苦還不夠麼?你那些糊塗的想法還是早點斷了幹淨!”
魏征見裴行儼神色緊張,蕭曉雲卻靠在一旁撇了撇嘴,笑容越發清冷,來之前就埋在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於是試探著問:“那麼二位將軍以為本次童山之戰……”
裴行儼搖了搖頭隻說:“宇文承都天生神力,武藝高強,兼之驍果都是從全國比武挑選出來的勇士。主公要勝此戰,怕是要費些力氣。”
蕭曉雲低著頭看不到表情,過了一會才說:“我們在這裏猜測有什麼用,安心等人來報告不就好了。”
仿佛要印證她的話一般,院門外傳來羅士信的聲音:“咦?怎麼把戰報送到這裏來了?”
裴行儼聽了這話先是驚訝了一下,立刻就明白過來;魏征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等羅士信進來才清了清嗓子說:“我來看脈,無法分身在大營裏參加討論。是以讓程將軍接到報告後送來這裏一份。你打開看看上麵說了什麼?”話雖說的冠冕堂皇,卻忍不住拿眼睛去瞟屋子裏其他人的動靜:裴行儼並未追究這話裏的真假,隻是一臉焦急的等著羅士信拆開信;蕭曉雲抬頭朝他笑笑說了聲:“先生費心了。”接著低下頭去,再一次將表情隱藏。
其實瓦崗這一戰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敵方的糧草被燒過兩次後本就沒剩下多少,後來因為蕭曉雲與宇文承都的婚事,驍果軍內部更是每日大擺筵席,花錢如流水。等蕭曉雲回來之時,他們不過隻留下十餘天的糧草,因此宇文承都才每日猛攻瓦崗,雖然打著被騙婚報仇的旗號,實質上還是為了突圍出去解決糧草的問題。因此魏征與一些謀士是反對出兵的,隻要守過這剩下的三五天,驍果必然不戰而敗,這樣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而得到全國最精銳的隊伍。可惜“天下第一大將軍”的稱號實在誘人,宇文承都派人扛著這個旗子整日在戰場上招搖叫罵,眾位武將終於沒能忍得這個誘惑,就連李密也動了心,中了宇文承都的激將之計,決定要用“更加正大光明”的方法贏得“天下第一”這個稱號,調動營中絕大部分兵馬,在童山與宇文承都決一死戰。
魏征看著蕭曉雲的樣子心裏有點發涼,把手縮回道袍捏了捏袖子裏那封來自徐世績的密信,上麵說得清楚:若是主公真的迎戰宇文承都,能夠扭轉敗局的隻有麵前這兩人。當時他覺得這封信來的奇怪,現如今看來果然如此:留守在大營的將官雖是程咬金,可隊伍卻是裴家軍的。裴行儼家世代為將,治軍嚴謹,令行禁止。蕭曉雲在這基礎上對將官們愛護有加,嚴明法紀的同時收買人心,可以說,這倆人雖然都被關押著,可是瓦崗大營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握。萬一主公遭遇不測,隻要他倆不發話,他們連一萬人的援軍都派不出去。
羅士信這時正拆開信認認真真地念:“賊軍來勢甚猛,王伯當將軍的右翼損失較重,後撤二裏。”
裴行儼聽了這個消息隻問了問主公所在的部隊不再發話,蕭曉雲身上傷口太多,不能久坐,早已被朱玉鳳摟在懷裏,除了裴行儼問話時睜開眼睛看了看他的臉色,其它時候都閉著眼睛,乖乖的樣子仿佛趴在窗台上享受溫暖陽光的貓。
在陷入安靜的屋子裏,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從魏征的角度看去,蕭曉雲側麵的曲線因為緩慢的呼吸而有節奏的起伏,清秀的麵孔散發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平靜,自成一體的籠罩在周圍,就連撒在她身上的陽光都顯得比周圍明亮。他開始後悔自己沒有聽徐世績的吩咐,將這個女孩看的太輕:能夠在這亂世闖出一片天地的人,並不一定外表所體現的那樣天真;能夠始終掛著笑容的人,的確容易接近別人卻不一定被人接近。他算到了蕭曉雲會以受處罰不得外出而避免參與這次戰爭,卻錯疑了導致這一切的原因。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前來診脈看病隻是借口,真實地目的是讓他們指揮軍隊,在關鍵時刻保住主公,保住瓦崗。
院子外麵傳來一陣馬嘶,魏征從深思中突然驚醒,與裴行儼對視了一眼。羅士信已經跑了出去,不多時便聽到他急急忙忙地在外麵大叫:“王伯當將軍受了傷,被搶了回來正送往大營。主公派了王君廓將軍接管右翼軍隊。”
“什麼?”裴行儼和魏征兩人站起來,魏征與王伯當關係極好,因此先搶先從羅士信手裏拿過信紙查看,裴行儼就著他的手看了看上麵的內容,立刻向羅士信下令:“去傳我的命令:裴家軍全體集合,勵兵秣馬,隨時待命!”
羅士信得令跑了出去,魏征和裴行儼定了定神才又回到原位坐好。蕭曉雲隻是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倆,並未發表任何評論。倒是朱玉鳳有點擔心,低聲問她情況是否嚴重。
“這要看怎麼說了。”蕭曉雲雖然放低了聲音,可是在這屋子裏,魏征與裴行儼依然聽的清清楚楚:“右翼主帥受傷,主公臨陣換將,單從這一點上,的確是很嚴重。可如果主公是以右翼為誘餌,牽製了宇文承都主力,趁機形成包圍之勢,那麼出現這樣的情況隻能說明宇文已經中計,縱然現在看來是驍果占了上風,其實宇文承都已經離失敗不遠了。”她對著朱玉鳳微微一笑:“當然這隻是其中的一兩個可能性。在沒有看到整個戰局之前,我也不能擅自下其他的判斷。”
裴行儼卻在一旁搖頭:“主公帶了近七萬人上戰場,驍果號稱十萬,從江都一路北上順利,至少現在也有八九萬人馬。宇文承都如今急著突圍出去補充糧草,帶出來打仗的人必然也有六、七萬。雙方兵力其實差不多,這誘敵聚殲的計策,怕是很難實現。”他歎了口氣說:“如今隻能猜測宇文承都親自指揮隊伍攻我右翼,所以王伯當將軍才會先敗下陣來。剛才魏參軍說了主公在中軍指揮,隻能說目前還沒有太大的危險。”
“曉雲受教。”蕭曉雲低頭恭敬的說:“是我考慮的太樂觀,不夠周全。”偏著頭想了想,她仿佛不經意的對朱玉鳳說:“前些天得了的茶還在麼?我記得謝映登將軍極喜歡這些。派人去看看,若是他沒有去程大哥那裏,就請他過來嚐嚐。”
朱玉鳳點頭,起身走了兩步又回來請示:“白虎諸葛他們最近也風雅了不少,不如連他們幾個也叫來,屋子裏冷清了這麼久,也該熱鬧一下添點人氣。”
蕭曉雲聽了這話眉開眼笑的答應了說好,裴行儼也沒有表示反對,魏征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鬆下來:看這兩人的態度,分明是將這件事扛了下來,雖然蕭曉雲並沒有裴行儼表現的那麼熱心,可是自己也總算不負徐世績的囑托。
隨著前線的軍報一封接一封的傳來,並不寬敞的房子裏人越來越多。桌子上的文房四寶古玩玉器早已被堆到角落裏,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地圖。魏征驚訝的看著朱玉鳳與孫白虎二人熟練的用黑白雙色圍棋在上麵重現前線的戰爭,將雙方的兵力布置進退之策描述的清清楚楚。再看看聚集來的將官,校尉級別以上的人竟然有三分之二都在這裏,心裏冒出陣陣寒氣,忍不住就往蕭曉雲那裏看去。
這邊蕭曉雲雖然放了心思聽自己手下爭論戰爭的下一步走勢,卻也注意著魏征的動作。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打了個照麵,就見蕭曉雲朝他遙遙點頭,嘴角微勾在唇邊描出一個笑容,雖然是謙卑的打招呼,卻隱藏不住其中的傲氣。
魏征猛然明白她叫了如此多的人過來的含義:一來必定是依仗“法不責眾”,不管李密如何惱怒,總不能把在場的十幾個人都罰了;二來在場眾人代表了瓦崗半數軍隊的人心所向,她如此大膽的昭示自己的實力,其實也是要借自己之口告訴李密,對她與裴行儼的事情指手畫腳前要先分清形勢。
徐世績曾評論蕭曉雲是“雖有經天緯地之才,然無忠奸之恥,又好隨心之事,乃亂之源也”。自己當時還不以為然,以為他危言聳聽,直到今日對方毫不掩飾的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他才知道自己太輕看了這個小女孩。想到這裏,魏征忍不住苦笑:如今瓦崗表麵上看著風光無限,其實眾人已不再像剛成立之時目標一致奮勇殺敵,別說蕭曉雲隻是示威警告,即使她做出更大膽的事,彼此猜忌結黨營私的瓦崗也難以給她任何實質性的懲罰。可是,他有點奇怪:自己雖然能夠經常見到主公不過也是憑著手裏一點醫術,真正的政事是其實參與不進去的,為什麼蕭曉雲要單單將這一副姿態做給自己看呢?
魏征的思緒轉了又轉,不小心就轉過了午時吃飯。直到屋子裏靜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怎麼?”他抬頭看了看眾人:“出什麼事了?”
裴行儼看了看他,沉聲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送來軍報了。”
魏征聽了這話心裏一驚,正要開口聽的外麵鼓號齊響,接著有人前來傳令:“主公為流矢所傷,身陷敵營。程將軍有令:眾將上馬,即刻前往營救!”
裴行儼聽了這話把手一揮:“各位兄弟,立刻帶領本隊人馬,在轅門外集合!”震天的一聲答應之後,眾人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魏征在突然空出來的房間裏長出了一口氣,聽的蕭曉雲在另一側輕聲對裴行儼說:“看樣子程大哥也要上戰場了。反正我這個樣子也去不了,不如呆在這裏留守大營的好。”他直覺覺得這麼做似乎不妥,可又說不出反對的理由。隻好眼睜睜的看著裴行儼答應了蕭曉雲的請求,又留下她麾下的三萬人護衛營盤之後快速離開。
在朱玉鳳的幫助下,蕭曉雲披了一件青色的鬥篷,將受傷的胳膊身體裹的嚴嚴實實,轉頭看了看眼神渙散思緒亂飛的魏征,抿了抿嘴唇一笑:“魏參軍若是還有時間,不如跟我一起去中軍大帳等主公的好消息,如何?”
彎彎的眉毛下眼睛笑成一輪美麗的月牙,小巧的鼻子隨著生動的表情翹了起來,毫不在意的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魏征被這充滿孩子氣的天真笑容感染,一時忘了剛才的擔憂和煩惱,忍不住也笑著點頭:“在下不敢,蕭姑娘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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