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44 更新時間:07-11-23 13:13
“居然被你蒙對了,他們果然在南邊露營。”
“這附近適合露營的空地隻有一個,他們肯定在那邊。”
“你的消息真靈通。哎,你看火堆旁邊似乎有人影。”
“看不清楚,我們再潛的近些。”
“不行,會被發現的。”
“現在風聲大,隻要小心不要弄出大的動靜就沒有關係,快點!”
“好吧,我怎麼覺得你做起這種事情來得心應手。你在西北是不是常幹啊?”
“……”
“找到了,曉雲在那裏!”
“哪裏?”
“那個火堆那裏,坐著的那個。找什麼呢?那個!她背後站著的,不是宇文承都麼!”
“……”
“樊智超也在,他們半夜不睡覺,到底在做什麼?你幹嘛爬回去,哎,等等我……”
“你剛才害死我了!”羅士信趕到拴著馬匹的地方,抱怨道:“一聲不吭的就離開!都說了兩個人一起行動嘛。”
“對不起。”
“算了算了,你現在說個話比揍人還費勁,奇怪,你起以前不是這樣啊”他看了段誌玄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
“小嵐……好像跟以前不一樣。”
“小嵐?哦,你說蕭曉雲啊。”羅士信也不管地上的雪,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我說,她名字都改了很久了,你不用那麼固執的一直叫她原來的名字吧,別人聽了會反應不過來的。”
段誌玄譴責的眼光掃了過來,他急忙轉換話題:“好吧好吧,隨便你怎麼叫。不過她的確是比以前瘦了一些,精神也有些不好。這也難怪,宇文承都恨她入骨,肯定用盡心思折磨她。要我說,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啦!”
段誌玄沉默的把頭壓在屈起來的雙臂上:她的精神豈止是有“一些”不好。年中在瓦崗見麵的時候,她還笑得自在放縱,燦爛的比過去五年任何一個時刻都耀眼,可是剛才坐在火堆前的她,不要說快樂,就連悲傷和煩惱都沒有了,就好像一張塗滿了黑色的紙,什麼情緒沾在上麵,都不會有顏色出現。
“別擺出那幅死了爹娘的表情!”羅士信給了他一拐子,“再過小半個時辰就半夜了,咱們很快就能救她出來。”
段誌玄忍住心裏的酸痛“嗯”了一聲,將頭埋了下去:“謝謝你!”距離子時,還有三刻。
“咱倆誰跟誰啊!”羅士信大大咧咧的拍著他的後背,“不過老實說,聽說唐軍那邊來了個新的將領,我還真沒想到是你。你不會是專門為了曉雲跑來的吧!”
“嗯!”段誌玄點點頭,“我在西北跟薛仁果決戰,消息本來就傳得慢,他們又怕我分心,等淺水原一戰勝了之後才告訴我。所以趕來的就有些遲了。”
“淺水原?那不是薛仁果的老巢麼?”羅士信想了想,“這麼說你們平定西北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都沒有聽到消息。”
“十三。”段誌玄說:“那天晚上我才得到消息,幸好秦王殿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又寫了手諭,我才能順利趕來這邊。”
“十三?”羅士信怪叫一聲,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壓低了聲音說:“有沒有搞錯?從淺水原到這裏三千多裏,你三天就趕過來了?”
“嗯。”段誌玄點頭,“路上有驛站,可以換馬。”
“可是,可是一日千裏。”羅士信看著他平靜地麵孔,歎了口氣說,“你可真夠行的,累壞了吧!”
段誌玄搖了搖頭,“不會,我還好。”
從淺水原到冀州,全部都是冬天。他伏在急馳的馬上,眼前的景色向後倒飛而去,除了幹裂的樹幹就是衝天的枝丫,凍的硬邦邦的土地連塵土都揚不起來,偶爾上麵蓋一層雪,看久了眼睛又疼得厲害。
有時候跑得麻木了,他就會想兩人以前的事情。剛成親的那年冬天,他還年少氣盛,因為看不慣那個為所欲為的欽差,還曾追上去想要給對方一個教訓,誰料他和那些侍衛們還沒打夠,就碰上了山賊。混亂之中,他失手殺了欽差。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
溫熱的液體噴了出來,濺了他一臉。欽差痙攣的手死死的抓著他的胳膊,刻薄的嘴角一股一股的往外湧血,蹭得他滿身都是。他年少的時候,也曾經把一些看不順眼的人打傷,然而真正的殺人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他驚惶失措的掙開欽差的手,還沒跑兩步就被人撞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狗官一點一點的向他爬了過來,地上留下的紅色痕跡如同繩子一樣,將他的思維綁住,最後變成一片空白。
後來是蕭蘭趕來救了他。明知道危險就在眼前,她仍然什麼都不顧的騎馬趕了過來。從臨淄到東阿村,一百多裏的距離,她從未騎過馬的腳踝被磨破了皮,卻仍然一瘸一拐的衝進來,將他拖了出去。從那日之後,兩人之間所有生疏的、客氣的距離,在蕭蘭趕了一百多裏之後,消散的無影無蹤。
段誌玄在驛站換馬的時候碰到一個道士,忽然很想問他:這個世界,真的有因果報應麼?如果有,那麼他趕了這三千裏的路,是不是能償還當日蕭蘭救他的恩情?如果可以償還,他能否再走到蕭蘭身邊,就像蕭蘭當年走到自己身邊一樣?
羅士信看著這個童年時一起練武的玩伴,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已經不再是跟他一起說笑吵鬧弄得秦瓊頭疼不已的同伴,現在的他,話說的簡單,能少說一句就覺不多說一個字。“喂!”他不滿的說,“咱們這麼久沒見,你怎麼就跟個悶葫蘆一樣,什麼都不說。”
段誌玄有些詫異的抬頭,“說什麼?”
“說……說說你的近況啊!”羅士信搖著頭說,“他們都說你殺人如麻,這是怎麼回事?”
段誌玄似乎有些不情願談論這個話題,可還是低聲說,“我以前幹了一件蠢事,所以才有這樣的惡名。”
“齊州小霸王也不是什麼好名聲阿!”羅士信咧開嘴笑,“啥蠢事?”
“坑殺了十萬降兵。”
“啊?”羅士信聽了這話,咧開的嘴就再沒能合攏。
“薛仁果手下有一個叫朱猛的將領,總是反複無常。每次打敗了就投降,然後再反出轅門繼續跟我打。”段誌玄耐著性子給他解釋,“這麼弄了三次,我就煩了,等他再失敗的時候就假意受降,把他和他的下屬都給坑殺了。”
“但……但是,十萬呐。”羅士信結結巴巴的說,“十萬人,那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段誌玄點了點頭,“所以大家才這麼說我。”
羅士信頓時對他刮目相看:“你小子真夠狠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讚歎還是在感慨,“這次見你總是不聲不吭的,居然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段誌玄也沒有什麼表示,隻是看了看天,“時辰差不多到了。”他起身說,“我們兵分兩路,你去纏住樊智超,我來對付宇文承都。”
樊智超守著火堆打盹:蕭曉雲睡了七天,自然是不困的;宇文承都是鐵打的,自然也是不困的,可是他一直在處理別院的事情,都已經忙了兩天了,現在露宿雪地之中本來就很慘,居然到了午夜時分,連覺都睡不成,真是想熬都熬不住。
他的眼皮一邊打架一邊勉強看向火堆前那兩個人:蕭曉雲隻留給他一個側麵,削瘦的身形在火光之中越發單薄,領口因為剛才的拉扯而變得鬆垮,不怕冷的露出小半個肩膀。宇文承都則站在她背後七八步遠的地方,沉默的如同一座山。夜風從身邊呼嘯而過,樊智超看著宇文承都颯颯作響的披風,暗暗祈禱蕭曉雲的能夠回頭看一眼,發現他家太子正站在風口替她擋風。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就在腦袋要東倒西歪的垂下去時,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騎兵像旋風一樣刮進營地,他立刻一個激靈來了精神:“有刺客!”話音剛落,一枝紅纓槍逆風而至,樊智超就地十八滾躲開,隨手抓起一把刀,想都不想與來者鬥成一團。
他的呼號將宇文承都從沉思中叫醒,身體本能的衝向蕭曉雲,想要將她帶回自己身邊,手剛要碰到她的衣服,斜刺裏一道驚虹飛入,淩厲的刀光直撲而來。宇文承都大驚之下急退,堪堪躲過要害,手背卻為刀氣所傷,在寒風中有些許的痛。
宇文承都退的極快,順手就拿起了一旁的鳳翅鎦金鏜,直指對方:“什麼人?”
那個人趁他取兵器的功夫,一彎腰抓住蕭曉雲,將她拽上馬來:“小嵐,你還好麼?”
原來是來搶人的。宇文承都也不作聲,盯著蕭曉雲靜觀其變。卻見她還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兩眼有些茫然的看著來人,什麼話都沒說。
那人顯然是著了急,握住她的肩膀低聲喚:“小嵐?……小嵐,我是段誌玄啊,……是我嗬……”
他的呼喚如如雲水般溫柔繾綣,越過西域的沙漠,跨過長城百關,帶著三千裏路的風雨來到這裏,可是蕭曉雲隻是動了動眉頭,兩眼仍然沒有焦距,不知定在何處。段誌玄看的心中一痛,將她擁在懷裏,“小嵐……”
宇文承都在旁邊冷冷哼了一聲:“你就是那個段誌玄?”那個官拜大唐三軍副都督,李世民帳下第一猛將的段誌玄?他細細的打量這個人:“聽說屈突通就是你生擒的?”
與裴行儼和自己同列大隋將軍前三甲的屈突通,不僅勇猛善戰,而且性格剛烈,時人有諺雲:“寧服三鬥蔥,不逢屈突通。”他在潼關與唐軍僵持,聽說本已占盡優勢,逼得對方主將劉文靜再無出路,哪料決戰之時段誌玄突然趕到,力挽狂瀾,重整敗局,一個月內就生擒了屈突通,讓他心甘情願的投降了唐營。
宇文承都看著眼前這個人,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束的緊緊地,隻用一根絲繩係著。亂世之中,剛到二十還未來得及舉行及冠典禮的少年,大多都是這個打扮。段誌玄小小年紀就有與屈突通抗衡的武功,已經讓人刮目相看,然而更讓人膽寒的是他的心狠手辣,一夜之間坑殺了十萬降軍。自那之後,他的名字就傳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已經沒有人再給他送任何名號,每當眾人提起他的時候,就隻能用“那個段誌玄”來代替。
段誌玄低低的喚了幾句,沒見蕭曉雲有任何動靜,頓時心痛如割:半年前還恣意飛揚的一個人,如今竟然變成這般模樣。他忿忿扭頭對宇文承都怒道:“你對她作了什麼?”
宇文承都這才憶起,這個段誌玄曾與蕭曉雲有過一紙婚約。蕭曉雲從不提起這段往事,隻是心心念念的把裴行儼放在嘴邊,弄得他也忘了這兩人之間的糾葛,“你來了也沒有用。”他冷笑,“要想帶她回去,叫裴行儼那個膽小鬼過來!”
段誌玄不疑有它,隻是扶著蕭曉雲朗聲道:“宇文承都,小嵐是我的妻子,今日我就帶她回去,你……”
“少來這一套!”宇文承都大鏜一揮直刺過來,打斷他的宣言:“她早就是我的人,就是裴行儼來了也不管用!”
段誌玄單手舉刀便架,兵器互撞之時,隻覺得一股大力順著刀柄傳來,再要用力去抵擋已經晚了,當下借力向後平平飛出,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剛落地穩住了身形,急忙查看被他順手帶下來的蕭曉雲:“小嵐,你受傷了麼?”
蕭曉雲跟著他也受了宇文承都一擊,雖然心脈隱隱發疼,卻被震的回過神來。有些奇怪的看著眼前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男人,不著痕跡的退後兩步躲開他翻撿自己衣服的手:“沒事。”
她的眉眼間全是虛弱,偏偏硬撐起一片疏離的禮貌。段誌玄的手晾在半空,一時有些訕訕的,隻好說:“小嵐,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帶你回去。”
蕭曉雲皺起眉頭,她已經認出了段誌玄,可是這個本應該在西北和薛仁果決戰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冀州,難道是為了專門來救她?她搖了搖頭擺脫這個天真的想法:他們兩人早已是彼此生命中的過眼雲煙,再無任何糾葛。既然如此,那就是西北戰事已經結束,李世民穩定了後方,準備向東擴張版圖了?蕭曉雲正自胡思亂想,被人猛地拍了一下:“雲姐姐。”一張熟悉的臉笑咪咪的湊了過來:“你沒事吧!”
“羅士信?”蕭曉雲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裏。”
“來救你啊!”羅士信笑嘻嘻的說,順手把自己的俘虜往身邊拉了拉:“你看,我連回去的路牌都準備好了。”
蕭曉雲順著他的手看去,原來他擒住的是樊智超。羅士信武功雖然不錯,可是捆人的手法卻差了點,繩子左一條右一條的纏在樊智超身上,有鬆有緊,有疏有密,將好好一個人捆成一個亂七八糟的粽子:“你抓住的?”
“那是當然。”羅士信搔搔腦袋很是得意,“這個家夥雖然厲害,可是跟我還差一大截呢!”
“隻會偷襲的家夥!若不是我沒有拿到趁手的兵器,你怎麼可能……嗚”羅士信從地上撿了個大石頭,二話不說塞住了樊智超反駁的罵聲。拍拍手扭頭對蕭曉雲說:“雲姐姐,你別信他。我比他厲害多了。”
這話可真是嘴硬了。蕭曉雲看著他滿頭的大汗,說話時還帶著喘氣聲,就知道他剛才打得並不順利。她扭頭看了看被石頭塞住的樊智超,嶙峋的尖角將他的嘴角頂的上翹下翻,連帶著臉都被擠得不成形狀,看起來說不出的滑稽,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石頭取了出來:“樊智超,我的斜影弓呢?”
“曉雲?”樊智超滿嘴都是雪和土,一邊往外吐一邊說:“你可是我們太子妃了,不會真要跟他們走吧。”
“太子妃?”羅士信奇怪的湊過來,“什麼太子妃?”
樊智超剛才吃了羅士信回馬槍的暗虧,現在一看他湊過來,頓時惡向膽邊生,一張嘴就向著他的耳朵咬去。幸好蕭曉雲早有準備,抓著羅士信的腦袋拉到一旁,“你們太子妃可不是我,斜影弓呢?”
“喜事都已經辦了。”樊智超急忙說:“你昏過去的時候,太醫說你身子太弱不一定能醒過來,巫醫說衝喜或許能行。於是太子殿下就已經抱著你成了親了。”他頗有些憤憤不平:“蕭曉雲,我也知道太子殿下傷了你。可是你想想,你活不下去的時候,太子可沒有離棄你。那個時候你連藥都喝不下去了,可是太子一口一口給你喂進去的;太醫讓我們準備後事的時候,太子殿下為了給你添貴增壽,娶了你做太子妃,該有禮數一點沒缺。這次回魏縣,就是要帶你去祈元殿告慰先祖,然後請陛下發聖諭公告天下的。你要是現在跟他們走了,可就做得太絕情了。”
話音剛落,羅士信就在一旁說:“雲姐姐,你別信他胡說。段誌玄可是趕了三千多裏路專程來救你的。為了得到我們的幫助,他都敢單身闖進我們的大營了,你一定要跟我們回去,六哥還在那邊帶病等著呢!”
蕭曉雲呆了一呆,禁不住轉頭去看纏鬥在一起的那兩人,刀光劍影紛飛處,兵器的碰撞聲不絕於耳,震得人聲聲心驚,她不知怎的,忽然覺得那鏜那刀都刺到自己心裏來,乍喜還悲,“怎麼會這樣?”她喃喃的說,“為什麼,不該來的都湊來了,該來的卻還沒有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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