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 第四部 寒雲路幾層  第三章

章節字數:4636  更新時間:07-12-23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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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斑青驄馬。發自壽陽?。來時冬氣末。去日春風始。”

    “這是什麼?”

    “是南陳初年的童謠。據說上天常將王朝的的命運放在童謠中,令世人傳唱。例如後漢之時,逆臣董卓亂朝,就有‘千裏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之說。千裏草為董。十日卜為卓,天意說:青青暴盛之貌。不得生也。後來董卓果然破亡。這句也是一樣,陳主後來被開國將軍韓擒所敗。韓擒將軍本名韓擒虎。就是童謠中所說的黃斑,他的坐騎就是有名的禦風踏燕青驄馬,從冬末到春初,攻破建康,終將大隋的戰旗插遍江南。”

    “那麼現在有什麼童謠麼?”

    “關外耳,穿新裝。閏月起,天下興。”

    “……太過分了!”

    “你明白其中的含義麼?”淅瀝瀝有水倒入茶杯的聲音響起,將下一句斷斷續續的掩住:“有時候假裝不懂,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曉雲!曉雲!”文淵閣外,有人大聲叫著她的名字,蕭曉雲倚在窗前,以手打簾探頭向下望,隻見兩個武將打扮的人站在對岸,其中一個正努力朝著這邊招手,她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二位少卿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文淵閣?”

    羅士信運足了底氣,在對岸大聲嚷嚷:“雲姐姐,出大事了!”

    文淵閣是皇家藏書之地,專門存放禦墨及聖旨,為防失火毀壞,在湖心特別修建了一個小島,隻有東邊的三座九孔白玉橋可以進入。蕭曉雲所在的三樓,坐西朝東,正好能將這幾座橋上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這麼設計原本是為了防止竊賊進入閣內偷盜,如今卻變成她躲避世事的好地方。

    “門沒關著,你們先上來再說吧!”蕭曉雲指了指橋,也放大了聲音,“我前日得了上好的雨前茶,正好衝第二次。你們趕上了好時機呢!”

    羅士信當先一步衝上了橋,幾個起落就衝到門口,樓梯立刻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古舊的木板嘎吱嘎吱作響,將陳年的塵土帶著上好的墨香揚了滿樓都是,“你還有心思品茶!”羅士信人在樓梯,聲音卻早早的傳了上來:“冀州那裏出了大事!程大哥與秦大哥……”

    他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朝屋裏一看卻住了嘴:除了蕭曉雲之外,居然還有一人端坐於角落,生得姿儀俊美,聽到他的吵鬧聲,也轉過頭來,卻不像蕭曉雲那樣微笑平視,而是揚起尖尖的下巴,圓亮的眼睛如貓一樣將尊貴的目光斜斜的打在他身上,將王室貴胄的高傲貴氣散發的淋漓盡致。羅士信對著那身明黃,禁不住停了腳步,連聲音都降低了幾分:“陛下?”

    蕭曉雲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看了看閣外的那三座白玉橋,確認沒有人在附近,才讓他與謝映登兩人坐了過去,然後毫不客氣的指著那個地位崇高讓人頂禮膜拜的人笑道:“這是我從酒窖裏挖出來的小鬼,還不錯吧。”

    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皇帝陛下的貓眼射出憤怒目光,襯在他稚嫩的分不出性別的麵孔上,倒是有幾分美麗:“朕十二了!”

    蕭曉雲顯然一點都沒有覺得自己的舉動有多麼的大逆不道,笑容不變斟了兩杯茶給謝映登羅士信送去,頭也不回的吩咐:“陛下,您已經在這裏逗留了一刻鍾了,若是再不回去,寢宮那邊鬧起來,隻怕太尉大人又要給您宣講為君之道了。”

    “他算個什麼東西!”楊侗不客氣地說:“一個連父親都沒有的胡奴,敢來教朕為君之道!”

    王世充本是胡人,幼年喪父,隨著改嫁的母親進入王家,自小便被王家兄弟欺負,雖然後來發達了之後將那些兄弟們整的家破人亡,可是“胡奴”這個稱呼,卻與他多疑的性格一起成為政敵們的口誅筆伐的對象。

    “您若是能夠在太尉麵前也能如此慷慨陳詞,那才能讓我佩服呢!”蕭曉雲毫不避諱自己的不屑,翻了個白眼指著樓梯口道:“請陛下起駕吧,恕臣有客,不能遠送。”

    楊侗被諷刺的白了臉,王室血統的驕傲又容不得就這麼被人掃地出門,隻好擺出一幅矜持的樣子將自己釘在椅子上,“朕要先聽聽有什麼大事。”楊侗不再看蕭曉雲,固執的看向羅士信說:“羅愛卿,你說!”

    “這個,這個……”被點了名的羅士信還沉浸在見到皇帝的震驚中,一時又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彙報,頓時張口結舌起來,“”冀州,冀州那邊……

    “北道行軍副總管,龍驤大將軍秦瓊與將軍程咬金,還有長史段誌亮,已經叛出大隋,投奔唐軍去了。”謝映登比羅士信要穩重些,這事情雖大,卻不是什麼秘密,於是代替羅士信回稟,“現如今冀州沒了統兵的大將,已經亂做一團了。”他恭敬的向著楊侗彙報,耳朵卻敏銳的捕捉到蕭曉雲那邊有茶杯與茶盤輕輕磕碰的聲響。

    “不過是跑了兩個副將一個長史,”蕭曉雲放下茶杯淡笑,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行軍總管王玄恕不是還在麼?不過是多打幾次敗仗罷了,他又不是沒有沒有經曆過。”

    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立誌要做名滿天下的大將軍,繼承了他父親的聰明再加上後天的努力,不知怎得修煉成逢仗必敗的怪胎,有圈套就往裏跳,沒圈套就將自家的缺點使勁地暴露給敵軍看,成為一眾將軍私下的笑柄。用蕭曉雲的話來說:“與王世子對陣一場,丟到天邊的信心都自動飛回來。”

    楊侗沒有蕭曉雲隔岸觀火的閑情,“騰”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怎麼會這樣?秦、程二位將軍是國之棟梁,段長史又深諳糧草調運之道,他們三人若是離開,那……”

    蕭曉雲見他聲音越來越高,眉頭一皺伸手捂住他的嘴,將下麵的話全堵了回去,扭頭問羅士信:“他們三個帶走了多少人?”

    “不過四五十人。”皇帝陛下在椅子上努力的扭著身子,想要從蕭曉雲的掌下逃出來,喉嚨咕嚕咕嚕的發著含糊的聲音做著無謂的掙紮,皇室的風采早已飛到九霄雲外,留下一隻臉蛋被憋得通紅的小貓,羅士信實在不忍看下去,扭頭別開眼睛,“前幾日,王玄恕撕毀了盟約,與唐軍戰於九曲。兩軍列陣相持之時,秦大哥與程大哥突然帶著數十騎親信離隊而出,聽說是段誌亮在戰場中央向王玄恕告別,先感謝王世充一直的關照禮遇,又曆數鄭國公性情猜疑不能用人等等十大缺點,最後告別的時候還拱手行禮,就這麼輕輕鬆鬆鬆的躍馬投奔到唐軍隊伍裏去了。”

    蕭曉雲聽了這話大笑,“看著行事,就知道肯定是段誌亮的主意,連背叛都做得這麼有風度,讓人挑不出一點錯。”她的眼角因為微笑而耷了下來,看在謝映登眼裏,卻透出一股疲憊:“很有些君子絕交不出惡聲的感覺,對不對?”

    在她掌下的皇泰主已經放棄了掙紮,眼裏淚光點點,一邊吸著發紅的鼻頭一邊點頭表示讚許,羅士信的見他這副樣子,心腸頓時軟了三分,“曉雲,這是陛下……”

    “你別被他這副樣子騙了。”蕭曉雲瞪了羅士信一眼,“他祖母蕭皇後是後陳的公主,給了他一幅好皮囊,也教會他如何扮豬吃老虎,你若心疼了他,指不定哪天被他給害了!”說罷,她又轉頭嚴肅的看向楊侗,“我放開你可以,但是要立刻回去。還有,不許大聲嚷嚷!”

    楊侗腦袋點的猶如雞啄米,待到蕭曉雲手一鬆開,立刻一蹦三尺高:“蕭曉雲,朕回去就下旨,今天就砍了你的腦袋!”話雖如此,整個人卻如同旋風一樣跑到樓梯口,像是怕被蕭曉雲追上一樣,一溜煙沒了蹤影,看的羅士信目瞪口呆。

    “怎麼樣!”蕭曉雲拍了拍手笑道,“我說得沒錯吧。”她皺眉拿起桌子上扔著的一塊手帕:“死小孩,鼻涕抹了我一手。”

    “這是怎麼回事?”謝映登沉聲問:“曉雲,陛下怎麼在你這裏?”

    “閣裏有暗道。”蕭曉雲指著樓下解釋:“我前幾天整理書卷的時候不經意發現的。當時也是好奇,就隨便走了一下,誰知道竟是通往酒窖的。想來首任太仆大人也是詩酒無雙的雅士。”

    “這跟陛下有什麼關係?”

    “不知為什麼,他的寢宮也有一條暗道通向酒窖,我進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他在裏麵喝醉了。”蕭曉雲一臉厭惡的把手帕扔到角落裏:“楊侗小小年紀嘴巴又毒,又學會了喝酒,實在是讓人看著不順眼。我就順手教訓了他一頓。”

    “啊?”羅士信睜大了眼睛看她:“你打了陛下?”

    “他現在還算個皇帝麼?”蕭曉雲聳聳肩,語氣很不在意:“朝裏被鄭國公把持著,內廷裏的太監個個奴大欺主,他要是口幹了,連口水都喝不上。若不是那點酒給他吊著命,在這深宮裏薨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陛下的確是因病很久沒有上朝了。”謝映登想了想說:“從公主大婚之後一個多月裏,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可是曉雲,你現在還被鄭國公忌憚著呢,自身都難保,更別說保全陛下了。”

    “我倒沒有那些忠心。”蕭曉雲搖頭道,“他隻是偶爾趁著午休或者晚上睡覺的時候過來溜達一圈。這個孩子年紀雖然小,人卻極聰明,談吐也比別人有禮貌一些。你也知道,這內廷裏的人喜歡咬文嚼字的說話,他自幼長在這裏,這方麵比我還要擅長。文淵閣地勢偏僻,一整天也來不了幾個人,有時候讀書讀累了,聽聽他那些刻薄話,不光讓人能長些見識,也別有一番趣味。”

    謝映登聽了這話,頓時有些慚愧:“之前還有段誌亮經常過來,他出征之後,我們更應該多來你這裏走動走動。可是禦苑馬政處雖然是個閑散的地方,每日上朝彙報之類的日常事務卻少不了,身邊又總有一些嚼舌頭的小人,有時候也不能不顧忌。”

    蕭曉雲打斷他的自責:“這也怪不得你們,畢竟形勢如此。說到上朝我倒是想起來:秦大哥降唐這件事,朝廷裏都是什麼態度?”

    “鄭國公在早朝時還未說明情況,就已經將他們二人大罵了一頓。我們也是聽到後半截才明白這其中的問題。可是大嫂侄子不知何時都已經離開了,大哥他們就算叛變,也做得光明正大。”謝映登住了嘴,問蕭曉雲道:“是不是你早先聽到了風聲,所以幫了他們?”

    蕭曉雲搖頭:“秦大嫂從年前回家省親就沒有回來過,可見秦大哥他們肯定是有去意的。隻是三弟為人一向謙讓,如今也跟著他們去了唐營,若不是被王玄恕逼得沒了辦法,斷不會這麼衝動的。”她歎了口氣道,“他們不事先給我們透露消息,可能是情勢緊急,來不及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給我們惹來通敵的把柄。你也知道,跟他們走的最近的,就是我們幾個……”

    謝映登點頭表示明白:“怕被牽連的人都急忙跟我們劃清界限,所以今天才有空過來。不過鄭國公雖然生氣,卻沒有深究,也沒有下什麼命令徹查。反而是禦史那一眾文官口誅筆伐鬧得厲害,今日下朝時聽說人人都要寫表上奏,懇請陛下對他們予以重罰。”

    “人都走了,他們要罰誰去!”蕭曉雲冷笑一聲:“這幫不長眼的家夥,當初把人誇的花團錦簇,現如今倒來放馬後炮。那武將們呢?有什麼消息沒有?”

    “什麼話都沒有聽到。”謝映登沉思了一下說:“相比而言,武將這邊就有些過於平靜。”

    “大概也發不出什麼聲音了。”蕭曉雲想了想說:“張童兒樊智超已經重回宇文承都麾下,我們三個又被奪了職位,現如還拿的出手的將軍,不過就是張青特、王君廓、單雄信與駙馬大人,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

    她的眼珠子忽然轉了兩轉,“應該找個人去提醒張青特、王君廓、單雄信三位將軍,大家與秦大哥程大哥都是多年過命的交情,若是最近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出遠門了。”她咬著嘴唇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容,“聽說公主殿下最近急迫的想要一個頭銜,我覺得‘大義’這兩個字很是適合,雖然請新婚燕爾的駙馬爺去冀州有些失禮,可是為了公主殿下的願望赴湯蹈火不就是他的福分麼。反正也是幫小舅子,一舉兩得的買賣,不做白不做呢!”

    謝映登被她涼薄的語氣激得在午後暖暖的陽光裏打了個寒戰:被奪了兵權和愛人的蕭曉雲並不像表麵上那麼的平靜,憤恨與怨怒融合在一起,用這個過於清靜的文淵閣裏的孤單梳洗打扮,再套上一件從皇帝陛下那裏學來的名叫刻薄的新衣,隨時等待機會跳出來招搖,在優雅的假麵下,不將鄭國公那一家子刺激的吐了血絕不罷休。

    羅士信早已聽的頭暈腦脹,惴惴不安的看了蕭曉雲很久,才小心翼翼的說,“可是段達段大人已經自請前往冀州,而且鄭國公也批準了。”

    “那個文官出身的段達?”蕭曉雲笑容不變,“練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還真把自己當絕世英雄了。他若是與王玄恕兩個天才混在一起,冀州這塊風水寶地不拱手送人都不行!”

    果然,冀州前線從此之後敗信連傳,到了三月,兵部尚書裴行儼剛調來五萬人準備支援,王玄恕與段達就已經帶著二萬殘兵和冀州八城失守的消息一路逃回了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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