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85 更新時間：07-12-15 18:50
天牢是偌大的皇宮裏唯一見不著陽光的地方，隻有幾盞昏暗的油燈高高地掛在走廊的通風道裏，微弱的火苗隨風搖曳。牢房雖是黑暗潮濕，但如今關的畢竟是皇子，所以倒也是幹淨整潔。獄卒們如臨大敵，個個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崗位上大氣也不敢出，更不敢像平日裏對那些普通犯人那樣大聲呼喝。即使是落魄的皇子，那也是皇帝的兒子，怎麼敢怠慢。
秦王的臉色略略有些蒼白，可眼裏射出的光芒卻似能照亮整個牢房一般。
“參見王爺。”輕盈的腳步聲在牢門前嘎然而止。
“起來吧。”秦王轉身麵著跪在地上的戰非。雖說天牢的犯人不能隨便探視，但隻要有了銀子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事辦得怎麼樣了？”
“回王爺，果然一切都如王爺所料。卑職也都依王爺的意思稟告了燕王爺，估計燕王爺他也該行動了。”
“嗯。”
“另外，暫時還沒有孟亦風的下落，卑職不敢帶太多人去搜捕，怕驚動了晉王。但是他倒留下了一封信讓卑職轉交給王爺。”說著，戰非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給了秦王。
秦王接過了信，細細地看了遍，臉上卻是說不出的複雜。
“王爺……”看著秦王緊鎖的眉頭戰非也不好再多問什麼。
半晌，秦王才緩緩開口道：“這兩天你就不用再來了，免得又給皇叔他們落下了話柄。”
“卑職明白。”
“對了……”秦王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雨兒的傷勢怎麼樣了？”
“回王爺，秦姑娘最近調養得當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倒是櫻妃娘娘她……”
“她怎麼了？”
“娘娘自是得知了王爺您入獄的消息，茶飯不思，一病不起。大夫說是憂慮過度，得的是心病。”
“唉……”秦王輕輕歎了口氣，“回去告訴她本王沒有什麼大礙，叫她別再記掛了，本來身子就弱。”
“是。”戰非拱手道，“王爺若沒有什麼吩咐卑職就先告退了。”
看到秦王點點頭，戰非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牢房裏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秦王若有所思地徘徊，昏暗的火光拉出了他斜斜的影子，他再次展開了信，對著上麵的三個字皺起了眉。許久，才緩緩把信就著油燈裏的火燭點燃，竄起的火苗頓時照亮了他英俊的臉。看著那字跡隨著信紙漸漸成了灰燼，秦王的眉頭也慢慢地舒展：“孟亦風，本王不會輸給你的。”
三更天的禦書房內仍是燈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官員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兩邊，繡著各種鳥獸圖案的朱色朝服襯得整個禦書房更顯金壁輝煌。官員們分為兩派，每個人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秦王勾結刺客行刺皇帝的事各抒己見。
“啟稟皇上，微臣以為如今皇室子嗣單薄。秦王又是個難得的人才，而且立功無數。為人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會有謀反之心，請皇上明察。”開口的是劉太尉，他也算是跟著趙匡胤打過天下的功臣，也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卸了兵權的老臣，說的話總是有些份量的。而且他還是櫻妃的娘家，自是要幫著秦王的。
“太尉此言差矣，秦王就是自恃功高，又見皇上不立其為太子，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潘聞露出一臉惋惜狀，卻更顯得惺惺作態。
“老臣覺得單憑一個管家所言，不能就因此斷定秦王勾結了刺客。請皇上三思。”這次說話的是趙普，可以說是趙匡胤身邊的諸葛亮，隻為皇帝一個人出謀劃策，一直保持中立。他開了口，趙匡胤自是要聽的。
看到皇帝漸漸舒展了眉頭，臉上略有悔意，趙光義忙上前一步道：“皇兄，這管家也在秦王府呆了多年了，為何要無緣無故陷害皇侄呢，臣弟認為其中必有隱情。況且那日，皇侄竟口出狂言將皇兄跟那個昏君蕭衍相提並論，實屬大逆不道。”
“微臣倒是覺得秦王冒死進諫勇氣可嘉……”
“那依劉太尉的意思皇上還應該賞秦王了？”潘聞冷笑道。
“丞相你……”
“燕王到——”
頓時兩人停止了爭論，目光都落在了來人身上。
“參見父皇。”虎父無犬子，燕王一身霸氣，震得剛才還交頭接耳的群臣都安靜了下來。
“起來吧。前幾日朕不想見你的時候你就不時地來煩朕，今日朕召見群臣你卻姍姍來遲，是何道理啊？”趙匡胤一臉不滿。
“回父皇，兒臣帶了一個人來見父皇，所以耽誤了。”
“什麼人？”
燕王轉身對著門口道：“帶上來！”
兩個侍衛應聲進來，押著一男人跪在了地上。男人一進來忙掙脫了束縛，連滾帶爬地到了潘聞麵前，一把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道：“叔叔，救救我呀。”
潘聞大驚失色：“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叔叔，我……”男人哆嗦著看了燕王一眼。
燕王冷笑一聲道：“父皇，有人竟敢在天子的腳下殺人滅口。”
“什麼殺人滅口？”趙匡胤不解道。
“父皇可還記得那個王忠德？四弟府裏的管家。”
“有人要殺他？”趙匡胤豎起眉頭。
“回父皇，正是。不過幸好千鈞一發之際被我府裏的人撞見，拿下了這個凶手，但是令兒臣驚訝的是，此人竟是潘丞相的侄子。”
“潘聞！這是怎麼回事？！”趙匡胤怒視著潘聞喝道。
潘聞嚇得腿一軟就跪下了：“回、回皇上，微臣對此事毫不知情……”
“皇上。”晉王緩緩開口道，“怕是二皇侄的手下誤會了，丞相又怎麼可能認識那個管家，還派人殺他呢？其中一定另有隱情。”
“是啊皇上，微臣根本就不認識那個管家。微臣這個侄兒一向喜歡惹事生非，恐怕在路上跟人起了口角，有了紛爭，就讓燕王爺給誤會了……”
燕王正欲開口，卻突然有個侍衛匆匆忙忙地衝進來，慌慌張張地上前跪在地上道：“皇、皇上，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
“有一群武功高強的黑衣人闖入了天牢！”
“什麼？！”趙匡胤拍案而起，一臉震驚，“是什麼人？”
“回皇上，來人個個蒙麵，但是看那身手，應該就是上次闖入宮的那群刺客。”
“他們當朕的皇宮是什麼地方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皇上請息怒。”潘聞鬆了口氣，道，“既然這刺客來劫獄，想必一定和那秦王脫不了幹係了。”
趙匡胤的臉色越發陰沉了。
“回、回皇上。”跪著的侍衛結結巴巴道，“那些刺客似乎不是來劫獄的……”
“你說什麼？”趙匡胤驚疑地看著他道，“到底怎麼回事？”
“皇上，那刺客是來行刺秦王爺的……他們個個凶狠手辣，王爺已經中了劍，怕是抵擋不了多久了……”
“什麼？！”趙匡胤驚得又坐回了龍椅。
“父皇，那些刺客一定知道刑部定會還四弟清白，冤枉不了他，便先下手為強。”燕王憤慨道，“請父皇還四弟一個清白。”
劉太尉跟著提擺跪地道：“燕王所言甚是，皇上，請明察啊！”
幾個支持秦王的大臣也紛紛跪下求情道。
“老二說的對，朕真是老糊塗了……”趙匡胤歎了口氣，又厲聲道：“你們還不快多帶些人去擊退刺客。朕的皇兒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就等著腦袋搬家吧！”
“是，皇上。”侍衛忙急急地退下了。
“皇上……”潘聞早已嚇得臉色慘白。
“哼，你們現在還想說秦王勾結刺客嗎？這秦王要是和刺客是一夥的，刺客還會來刺殺他嗎？你們真當朕是昏庸無能了嗎？！”
“微、微臣不敢……”潘聞戰戰兢兢道。
“這明擺著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亂，要陷害朕的皇兒！”趙匡胤瞪著潘聞威嚴道。
“微臣真是毫不知情……”
“叔叔，你可不能不管侄兒呀。侄兒可是一切都聽你吩咐著做的……”
“住嘴！畜生。”
“潘聞，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父皇，其實那王忠德雖是重傷但被皇兒救下後也沒什麼大礙了。潘丞相到底認不認識他，待他清醒了來跟丞相對峙就是了。”
“來人，把這兩個人給我押到大牢裏去，朕不想再看到他們。”趙匡胤拂袖道。
“皇上，微臣冤枉啊，冤枉啊！王爺，王爺！”
看著兩人被拖走，趙光義上前正色道：“皇兄，臣弟竟然也被這奸人蒙蔽，險些害了皇侄，還請皇兄降罪……”
趙匡胤又輕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劉太尉道：“近日給老四府裏多派些守衛，隻怕這刺客不會罷休。”
“是，皇上。”劉太尉終是鬆了口氣，笑著接了旨。
這兩天秦王府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的，一來秦王終於洗脫了勾結刺客的嫌疑；二來得到燕王的相助還把那潘丞相給端了，對趙光義來說也是次不小的打擊。特別是秦雨，一聽到那潘盛被抓起來的時候就樂得從床上蹦了起來，差點把快好的傷口也給撕裂了。三來秦王因禍得福，更得趙匡胤的信任及重用，還封其為“八賢王”。禦賜金鐧一柄，如有奸臣便可先斬後奏。
“王爺……”見秦王獨自在花園裏，櫻妃笑著上前行了個禮。
“嗯。”秦王回過頭來，看著笑容滿麵的櫻妃。
走近了卻發現秦王竟是滿臉愁容，與周圍開心的人們是那麼格格不入，於是便也收起了笑容，關心地道：“您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秦王舒展了眉頭，臉上又浮現出了一貫的微笑。
櫻妃也不好多問，心裏卻是隱隱作痛，因為在他的笑容裏她看不到自己。輕輕歎了口氣道：“王爺……”
“怎麼了？”
“……”秦王的彬彬有禮卻讓櫻妃渾身不自在。
“聽戰非說，本王不在的時候你病了，現在好些了嗎？”見她臉色不好，突然想起了之前生病的事。
“回王爺，好些了。”
接著就是長長的沉默，櫻妃心裏不禁有些感歎，夫妻兩人有時竟更像是陌生人。
“這櫻花真美。”秦王彎腰撿起地上的花瓣，終是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很襯你。”
櫻花是從東瀛帶來的貢品，後來皇上又將這樹苗賜給了秦王，說是作為他和櫻妃大婚的禮物。本來很難移植，卻在櫻妃的巧手下存活了下來，之後每到花季便簇擁滿了整個園子。
櫻妃莞爾一笑，接過了秦王手中的花瓣道：“開在樹上的時候更美呢。可惜王爺那時候沒細細地欣賞，如今錯過了隻能見著地上的殘花了……”
秦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把玩著手裏的櫻花，半晌，緩緩開口道：“你還是先回房吧，風大，免得著了涼又病了。”
“是，王爺。”櫻妃黯然地垂下了眼簾，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見她走遠了，秦王才開口道：“孟亦風，本王知道你在這裏。”
一個黑影瞬地就停在了秦王的麵前。
“別以為你幫了本王，本王就會放過你。畢竟你行刺過父皇，是我們大宋的敵人。本王現在不抓你隻是還你一個人情。”
孟亦風冷冷地看著他道：“我沒有幫你，也不需要你還什麼人情。隻是……”頓了頓，“我不想看到雨兒為你感到難過和內疚。”
秦王一怔，臉上頓時流露出了各種複雜的情緒，良久，緩緩開口：“所以你就用了這招苦肉計嗎？”
“其實我倒是真有衝動要殺了你。”孟亦風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本王又何嚐不是。”
“可是如今我們卻有共同的敵人……”
“你想要和本王合作？憑什麼？”
“就憑我們現在是趙光義最想殺的兩個人，也是最想殺他的兩個人。”
秦王定定地看著漠無表情的孟亦風，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好，本王就跟你合作，而且，本王還讓你繼續留在秦王府，繼續做雨兒的侍衛。”
孟亦風冷漠的眼裏閃過了一絲疑惑。
秦王歎了口氣，自嘲似地笑笑，笑容裏卻又有些黯然，看著滿地的落英，心裏有了些惆悵，半晌輕輕地道了句，聲音似乎又隻有自己才能聽得見。
“雨兒看不到你……會傷心的吧……”
一陣風卷起了滿地的落英，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了孟亦風的身上。他不再看著秦王，轉過臉去凝視著落英如蝴蝶般翻飛飄舞，不禁眼裏竟有了些神采，卻又立即黯淡下來。
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
注：有人會奇怪為何這秦王排行老四卻封為“八賢王”呢？其實這“八”不是指排行，而是指“一親王，二良王，三忠王，四晉王，五德王，六敬王，上殿不參王，下殿不辭王”的權力範圍，固稱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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