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19 更新時間:07-08-31 09:59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著朱色官服的文武百官低垂著頭,齊齊地跪在朝下。一眼望去,隻見一片漆黑的冠帽。而帽沿下的臉,各懷心事。卻因為被壓得低低的,個中表情不為人知。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眼裏看到的也隻是一個個恭敬的身影,卻不知道麵似忠心的臣子們,是不是在醞釀著什麼他所不知道的陰謀。一個個臣子都挖空心思揣測著皇帝的心事,以此應變,皇帝又何嚐不是如此?都說站得越高,越能看得一目了然,而唯獨對於這個站得最高的人一切卻恰恰相反,這是不是就是帝王的悲哀呢?
“咳咳……平身吧。”趙匡胤臉色蒼白,眼神卻不失威嚴。
“謝皇上。”眾人心事重重地起身,任誰都看得出趙匡胤氣色不好,自從他五十大壽之後,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聽聞皇上龍體抱恙,可有大礙?”上前說話的是趙普,趙匡胤最親信的謀臣。也是朝中為數不多、保持中立態度的人之一。從當年陳橋兵變,趙普就擁護趙匡胤,出力不少,也是北宋的開國元勳。他讀書並不多,但是足智多謀,固有“半部論語治天下”之說。幾年來也是各方勢力積極拉攏的對象,連趙光義都十分佩服此人,多次向其示好。即使趙普並沒有投靠他,但是也惜為人才而沒有像對其他異己那樣將其排除。
“皇上以抱恙之軀仍然上朝聽證,實為萬民之福啊。”“是啊,皇上英明……”朝中好溜須拍馬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讓他們表現的機會。
“咳咳……”趙匡胤擺擺手,四下又安靜下來。“古人說五十而知天命,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就不用多心了。”
“父皇這麼說兒臣就安心了。”秦王嘴上這麼說,雙眉卻不由鎖起。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父皇還是多歇息,切勿操勞了,兒臣定當盡力為父皇分憂。”
“嗯……”趙匡胤讚許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些許微笑。
晉王趙光義看了眼皇帝臉上的笑意,上前一步正色道:“皇兄,臣弟以為皇兄之所以突然抱恙,是事出有因的。”
“噢?咳咳……”趙匡胤狐疑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趙光義的眼角漸漸拉長,嘴角邊似是掛著若有若無的冷笑,聲音卻是出奇的平淡。“眾所周知,自我大宋立國,皇兄一直致力於開疆拓土,力求早日統一天下,結束五代十國戰亂不休的時局。這麼多年來,皇兄或是帶兵親征,或是幕後運籌帷幄,滅南平,亡後蜀,平楚國,破南唐,收吳越……其實天下民心,早就盡歸我大宋。然則,皇兄離統一天下,成為千古明君隻有一步之遙……”
“你是說北漢?”趙匡胤眉頭微攏,心裏有些不快。的確,如今割據山西的北漢是他最大的心病,北漢一日不滅,他就一日無法安枕無憂。“劉繼元那個老匹夫,寧願做遼人的走狗,也不接受朕的封冊,如此不識好歹,朕定要殺得他片甲不留。咳咳咳咳……”趙匡胤一激動,便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父皇息怒。”秦王眼裏的擔憂之色更甚。
趙匡胤慢慢平靜下來,“北漢不滅雖令朕不快,但又與朕的病有什麼關係?”
“皇兄可知,這山西一代乃有夏代時期都城的原址。相傳龍脈便就在那裏,北漢占著龍脈,固才會苟延殘喘到至今。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想必此龍脈定與皇兄的龍氣相衝,才會使得皇兄久病不愈。”趙光義微微抬眼,見龍座上的人臉色漸漸凝重,又接著道:“所以隻要滅了北宋,毀其龍脈,皇兄的病不僅能痊愈,大宋也會國運昌盛,傳承萬代……”
秦王打斷趙光義道:“父皇,兒臣以為出兵伐漢萬萬不可。北上路途遙遠,而我軍剛剛滅了南唐,兵馬疲憊,須要休養生息。更何況北漢尚有遼國作其後盾,我們斷不可冒然出兵。”
“皇侄此言差矣。我軍剛剛打了勝仗,士氣高漲,如今正是出兵的大好時機。至於遼國一直出兵騷擾我大宋邊境,大有挑釁之意,我們出兵伐漢,也能掃其銳氣,以示我大宋實力。”
“唉……”趙匡胤突然歎了口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晉王所言固然合朕心意,皇兒亦言之有理……趙卿家如何看此事?”
趙普從容地道:“微臣覺得晉王爺確實言之有理,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但是也正如秦王爺所言,遼兵虎視眈眈,北上路途遙遠,怕有變數……”
“既然如此,臣弟有個萬無一失的提議。”趙光義意味深長地望了眼一旁的秦王,“臣弟建議此次由劉太尉親自帶兵出征,皇兄意下如何?太尉在軍中聲望甚高,況且多年來一直是戰無不勝。雖說這兩年劉大人已經退隱,但臣弟相信太尉聲望不減,寶刀未老,若有太尉坐鎮軍中,運籌帷幄,相信必能拿下北漢。”
“嗯……”趙匡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皇上,老臣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劉卿家過謙了……”趙匡胤的神色越發顯得疲憊了。
“父皇……”
“咳咳咳咳……”一陣咳嗽聲淹沒了秦王的聲音。蕭公公小心翼翼地俯首,輕聲道:“皇上,今日還是早點退朝歇息吧。”
“咳咳……這件事就照晉王說的辦吧……咳咳,劉卿家,你定要替朕挖了這北漢的龍脈……咳咳。”
劉太尉與秦王麵麵相覷,又見龍座上的人臉色愈見蒼白,不忍再逆旨。劉太尉隻得無奈地跪地道:“老臣接旨。”
“嗯……”趙匡胤擺了擺手,蕭德蕭公公便會意地上前扶起他,順而對著朝下的人細聲細氣地道:“退朝——”趙匡胤由著蕭德扶起走下龍椅,留下了滿朝恭恭敬敬候著他離開的文武百官。蕭德偷偷看了眼身邊這張威嚴卻又蒼白的臉,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秘……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紅木窗格,零星地灑進了書房。秦王背著手站在窗前,落在窗外的目光卻沒有焦點。俊美的臉上不見任何表情,長時間的沉默給書房裏平添了一份肅穆的氣氛。
幾日前,燕王奉命去鎮守邊關,驅逐騷擾邊境的遼兵。而再過半月,劉太尉也要出兵伐漢。一切似乎都像早就預謀好的,身邊可信之人竟然一個一個被調離開。秦王心裏隱隱覺著有個天大的陰謀似乎在離自己越來越近。而父皇的身子竟然在這個時候抱恙,實在是太巧了。
皇叔與遼國勾結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隻差確鑿的證據。秦王從懷裏摸出龍魚令,細細地觀察起來。令牌上金色的圖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難道這隻是個結盟的信物嗎?秦王總覺得這龍魚令似乎還有其它特殊的用途,然而卻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要有更進一步的證據,一切便能水落石出。秦王輕輕歎了口氣,沒想到皇叔為了爭權竟然會與遼人狼狽為奸,但願天下不會因此大亂。
一陣微風打亂了窗外葉與影的步調,秦王眼神也隨之突然變得犀利:“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孟亦風。”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秦王嘴角邊掛起一絲頗帶玩味的笑,“當初竟然沒發現你是深藏不露,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侍衛,還派你去保護雨兒,是本王有眼無珠呢?還是你太會掩飾自己?”
“鋒芒太露的人,往往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孟亦風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的確,眼前的這個人看上去太耀眼,太完美,完美得讓人覺得是一種威脅。
“這是你給我的忠告嗎?”秦王臉上竟露出幾分友好,甚至開始用‘我’來稱呼自己,“須要我保護的人太多,期待我的人也太多。如果在他們眼裏我是那麼軟弱的話,他們又該去哪裏找自己的希望呢?又能夠相信誰呢?我們這麼做不都是為了要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嗎?”眼前似乎浮現出無數無家可歸的身影,一雙雙期盼而無助的眼睛……
“既然要守護這麼多人,就應該先考慮好你自己的處境吧。”孟亦風接過了他的話,“聽說遼國五王子耶律弋青已經出現在了汴梁城裏。”
“他?”秦王眉頭一緊,緩緩開口,眼神還是望著窗外。“你為什麼告訴我?”
孟亦風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心裏不禁有幾分佩服他的冷靜與沉著。
見他不語,秦王又回過頭,定定看著他,換了個話題道:“孟亦風,你說坐在龍椅上是什麼滋味呢?”
孟亦風一怔,秦王卻淡淡地笑了,笑容裏摻著說不出的苦。
孟亦風的腦海裏頓時浮現一個少年的影子,一張頗為稚嫩的臉。高高的皇冠壓在他的頭上,閃耀著金色的光芒。腳下是無數跪著的臣子,他們低著頭,他看不清他們的臉,看不透他們的心……已經遙遠的記憶,模糊的畫麵,卻告訴了他一個不爭的事實——他曾經是一個國家的王,雖然隻有短短的三天。三天後是兵臨城下,是四麵火海……孟亦風的拳頭慢慢攢緊,眼神迷離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不久,那緊握著的拳頭又漸漸鬆開。
“哼。”孟亦風冷笑一聲,“你是在問一個做了三天皇帝就成了亡國奴的人嗎?”語氣竟有些自嘲。沉默了一會,又冷冷地道:“我倒是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過這三天。”
秦王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然而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喜怒。隻見他說完便緩緩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對著秦王的側臉滿是寒意,“如今我的確是與你合作,但你別忘了,隻是‘如今’而已,你我永遠都會是仇敵的關係。”
“是嗎?那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我們能成為朋友的,畢竟能讓我佩服,又承認其可以做我敵人的人也不多。”
書房又恢複了寂靜,少了一個人便少了一份壓抑,卻多了一份空曠。
秦王目送著他離開:“孟亦風啊孟亦風,難到你不知道你眼裏已經看不出仇恨了麼?”到底是什麼可以讓不共戴天的亡國之恨消失呢?是她麼?如果是她才有這種可能吧。每當看到她燦爛的笑容,自己也竟會暫時忘記眼前的煩惱。可是自己要守護的實在太多,不知不覺中分給她的會不會太少呢?不過這也不代表他會放棄。
“王爺……”微風中,一個美麗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門口,溫和的臉上掛著天人般的微笑。
秦王略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來了?”
櫻妃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揣著一個精致的錦盒放在了桌上:“臣妾做了些糕點,拿來給王爺嚐嚐。”說著掀開了盒蓋,錦盒裏躺著各色各樣誘人的糕點,散發著甜甜的香氣,與櫻妃身上那股淡淡的體香融合在了一起。
秦王點點頭,迎了上去。而走近了,又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辛苦你了。”半晌,才淡淡地道了句。
“臣妾不能為王爺分憂,能做的也隻是這些……對了王爺,聽說……”櫻妃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聽說爹爹奉皇上之命將要帶兵出征,真有此事?”
秦王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知道了,自己本想先瞞著她一陣的。“確有此事。太尉奉父皇之命領兵伐漢,半月之後就要出發了。”
“這麼快?”櫻妃的神色慢慢沉重起來。
秦王皺了皺眉,櫻妃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北上路途遙遠,劉太尉也畢竟上了年紀,此去可謂是危險重重。
櫻妃見秦王臉色不好,略顯慌張地道:“對不起,臣妾不該過問政事。王爺恕罪。”
秦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苦笑著道:“是本王對不起你,竟然不能阻止你爹領軍一事,這次讓你擔心了。”
溫柔的話語讓她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她悄悄拭了拭眼角,搖了搖頭。
“這糕點真的很好吃,怪不得雨……郡主總是誇你的手藝好。”秦王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又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眼裏滿是笑意。
櫻妃剛剛激動的神色不知不覺又黯淡了幾分:“等會兒臣妾也給郡主拿些去吧。”
早已過了落英的季節,櫻花樹脫去那如雲海似層層疊疊的粉色衣裳,換上了綠裝,融合在周圍一片茂盛的綠色海洋裏。蒼綠的葉隨著枝幹向外伸展,與其它樹的枝葉交纏在一起,一眼看去又怎能分得清曾經的那抹芳香究竟是屬於誰?
“哇,孟亦風你可回來了。”秦雨蹦蹦跳跳地迎向前,也不管其他下人怪異的目光。
“告訴你,剛才李錦兒那個色狼趁你不在又混進來了,簡直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嘛。最可惡的是,這家夥還頂著那張特別招搖的臉就這麼來了……嗯,那張臉很誘人是沒錯啦。害我差點流鼻血……不對,這是間接謀殺!”
“還有那個餘樺,氣死我了!竟然和李錦兒狼狽為奸,反了反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要是被我抓住他的話。”
“對了,你上次不是問我要不要學武功嗎?那,我可不可以學輕功啊?飛來飛去真的很好玩的樣子……”
秦雨拉著孟亦風指手畫腳,滔滔不絕,隻是不在身邊一會兒,竟讓她有種隔了很久很久的感覺,有數不清的話想要傾訴。孟亦風靜靜地看著聽著,心裏的那片柔軟又漸漸露了出來。
“還有還有,你覺得戰非這個人……嗯,他的氣量大不大啊?他會不會記仇呢?唉,其實也不能怪我的,誰讓他……”
“雨兒……”
“啊?”被打斷的秦雨莫名地抬起頭看著他。
“我隻要守護你一個人就夠了……”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靜得可以讓他們聽到彼此的心跳。
孟亦風溫和地將眼前麵色飛紅的人兒擁入懷中,任由那張臉緊緊地貼著他的胸口。修長的手指撫上了絲絲秀發,淡淡的發香直湧到他的心裏。他閉上眼,用怕是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著。
“你也隻須要我一個人守護……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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