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0 更新時間:11-09-21 14:03
鹹陽的冬天一直都很冷,每年都下很大的雪,把大地整個都遮蓋住。夏初喜歡下雪,總是說雪可以遮蓋住這世間的萬千醜惡。可是嬴政卻很清楚,雪融化之後是更多的肮髒和醜惡。不過,他總是不會把這句話說出來的。
底下的宮人大臣越加的害怕他了,說是他喜怒無常,動一動小拇指便又有人要被辟斬。那個總是會笑話他跟她一樣發音不標準的人不見了,再也沒有人知道,帝國的統帥,始皇帝嬴政不愛說話的原因是因為鹹陽話說的不好,他說的流利的是邯鄲話。
嬴政這一生,誕生便是在一個寒風刺骨的雪夜,那一天剛好是正月初一。秦國的國君高興的敲響了鍾樓上的大鍾,迎接著新的一年的到來。他那不受寵的父親也終於在呂不韋的資助下逃回了秦國,在這酒宴上有了一席之地。
不過是黃酒一壺,酒爵一尊,便引去了無數豔羨,而千裏外的趙國都城邯鄲,嬴政便生在這樣一個雪夜。
他人生的第一場雪便是在她母親趙姬的懷裏看的。邯鄲的雪不像鹹陽那樣鋪天蓋地卷著寒風而來,至少那一次嬴政覺得它是純潔而溫柔的。大雪很美,狐裘很暖,這是嬴政對於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
可是後來,他有了更多,動了更多。知道了雪融化之後滿地汙水的肮髒,也知道了其實當年那件狐裘已經是破敗不堪。而,那些陪他看雪的人,來了,又走了。
雪夜是有著澄澈的天空的,不是漫天的星子那樣的璀璨,隻是一片透明的藍,像大海一樣。夏初說,隻要你一統六合,平南越,誅犬戎就知道是什麼是大海了。
果然,大海很藍,和夜空一樣美。
夜空中有兩顆星星一閃一閃,越來越近,好像重疊在一起。夏初卻站在高高的柏木台上,風卷起她的衣袍獵獵作響,“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運動軌跡。阿政,你看那兩顆好像交彙了的星星,其實它們從來都是隔著幾千萬光年,人這一輩子也走不了那麼遠的距離。”
然後,幾乎是情不自禁的,這一刻嬴政想起了在邯鄲的那些日子,那些人,還有他。
他在嬴政心裏一直以來都是與眾不同的,嬴政總歸是覺得,就是負了天下,也不會負了他。可是卻總是料想不到後來那許許多多的糾葛,也不明白為何兩個人最後竟然到了那樣的地步。
最悲戚不過,當日你儂我儂,現在反目成仇。
是什麼時候看到燕丹的呢?嬴政披著純黑的鬥篷看著夜空,伐燕的戰爭已經到了尾聲,前幾日已經傳了戰報來說攻破了北易水和中易水的下都,攻破薊城當是今夜。
聽聞燕王喜早就放棄了抵抗,隻有燕太子丹住在梅園統領著軍隊。說是什麼禮賢下士,收羅了一幹能人異士,怎奈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想到這裏嬴政微微眯了眼,不知道那一樹樹的梅花燒起來是幾許灼灼火光。都說梅萼偏能留晚香,燕王喜沒有想到這麼快便先滅燕國吧。
嬴政拿起手邊的那卷竹簡,窗外大雪紛飛,厚厚的在院子裏積了一沉,近一年夏初新種的花木受不得這嚴寒,枝子折了不少,發出崩斷的聲音。間或還有大殿裏麵的炭火爆開濺起細碎的火星,跟遠方燃燒的梅樹枝子一樣。
無論夏初怎麼勸說,嬴政總是不願意陪夏初看雪景的。宮裏人都知道陛下有多麼寵愛婉夫人,可是每到下雪的時候卻就變得很奇怪,無論婉夫人派人過來相請多少次,嬴政總是會找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
方士徐福說,陛下你出生在正月初一,萬物複蘇,王氣聚集,銳不可當。雖然有平天下統六合的能耐,但是卻也會波及身邊的人。
波及身邊的人麼?
陪自己看過雪的人,都已經去了,還都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遇到燕丹可不是也正是這樣的一個雪夜。
彼時神秘的鬼穀每代兩名弟子出穀,這次來的正是蘇秦和張儀。一為合縱,一為連橫。可是,這七國即使和親之後血脈融合,又有哪一個沒有虎狼之心,又有誰真的能夠信任別人。所以,這一切必須要用質子來維係。
而燕丹便是那一個質子,一樣尷尬的身份。
那一年的雪下的特別的大,嬴政記得他走出自己棲身的破茅草屋就已經聽不見耳邊趙姬的呻吟,還有那長得肥頭大耳麵目醜惡的男人的汙言穢語。
四下一片雪白,北風呼嘯而過,純粹而幹淨。
每當有邯鄲的達官貴人來的時候,嬴政總是一個人躲開的。不看,便不會多想。趙姬也知道自己的兒子知道了,可是卻從來不敢問。沒有哪一個母親會想從兒子嘴裏聽到我恨你,或者你很髒之類的話。
其實,若是當時說開了,後來便沒有那麼多的事情。在邯鄲流浪多年,東躲西藏的,嬴政又有怎樣的情況沒見過。不說,不是不知道。何況,母親的苦心,嬴政是懂得的。
他並沒有怨恨過趙姬,更多的怨恨的是自己,恨自己不能變得強大,可以保護母親不受辱。不是不願意親近,隻是不願意想起,漸漸變成了安裝在心髒之上的定時炸彈。所以後來,韓非說當以大王子公子扶蘇為質,嬴政立刻便變了臉色。
很多命定的相遇便在轉角,比如嬴政和燕丹。
這邯鄲城裏的質子何止這兩個,就像這大雪夜被凍死的人。可是人總是看到自己的悲慘,自怨自艾,直到看到更悲慘的。
嬴政因為有趙姬的存在,反倒是過得比一般的質子要好,至少不用看那麼多的醜惡。而眼前這個躺在雪地裏的人,剛剛發生過什麼嬴政心裏再清楚不過。
雪花融化之後那濃濃的水汽也掩蓋不住存在的雄性麝香的味道。衣衫不著,裸露在雪地裏麵的皮膚入眼便是紅痕或者青紫,那一道道的,甚至是鞭痕。
不是沒有聽過這世界上有好男色的,分桃的典故嬴政也懂。可是他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變態。扶起地上的人,脫下還帶著體溫的外套套在一臉都是絕望的少年身上。嬴政顧不得許多,轉身便吐了個渾天暗地。猶如他第一次中途折回那間破草屋,看見母親在陌生男人身下聲音,雙腿交纏,像兩條交尾的蛇那樣惡心。
“你兒子回來了。”
男子捏住趙姬的下巴,逼迫她轉過臉正對著嬴政,滿麵的潮紅,不知道是情欲還是羞愧。
“說話啊?”本來醜惡的連淫笑起來變得更醜了,身下暗暗一用力,張開的嘴便再也止不住呻吟。趙姬隻能看見年幼的兒子一言不發飛快的轉身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嬴政就著破廟裏麵的鍋子燒融了雪水幫燕丹擦幹淨身子,四處都是鞭傷和牙齒啃咬的痕跡,即使隻是溫水擦拭,便足以讓燕丹猶如再受一便酷刑。
“我叫燕丹,是燕國來的質子,住在質子府。”
孩子的情誼總是來得簡單而純粹,甚至還有些孩子氣的無緣由。
不過,一出戲,就像秦國的麵舞,開了,便就會止不住的走下去。嬴政和燕丹的這一次偶然相遇便有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燕丹沒有避諱自己被人強暴的事實,要瞞也瞞不住不是麼,燕丹微笑著說。他長得眉目如畫,少年少有的清秀。這個未褪去稚氣的年紀裏少有的嬌媚。“你叫我阿奴,我叫你阿政可好?”
“嗯。”
有一個玩伴可以讓兩人都不去想不願意想起的事情自然是極好的,所以這個冬天真的像春天一樣飛逝。
兩人看過了無數場雪景,有時候是大雪紛飛,有時候是雪後初霽,還有時候是雪夜那抹瑩瑩的藍。燕丹喜歡下雪,也喜歡梅花,說起他的故鄉薊城總是多雪的。他的母親喜歡在院子裏種上幾棵紅梅,襯著紛飛的大學,潔白上幾點猩紅的斑點尤其的漂亮。
不過,能夠在雪地上留下猩紅的斑點的不僅僅是梅花,還有人的鮮血。
那是兩個人第一次殺人,準確的說是嬴政第一次殺人。直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長劍到底飲過多少鮮血的時候,他還記得,他殺的第一個人是因為燕丹。
不過是一碗麵條,說好了是雪天萍水相逢,不過是一場緣分,給了兩個少年一碗麵條。剛剛笑得還那麼慈愛,轉瞬間就醜惡異常。說是嬴政和燕丹偷吃了他的麵條,要抓去報官,殺頭。“或者,不報官也可以,你留下來陪我一晚。”
燕丹看這這個身形比自己和嬴政加起來還大的男人,沒有說話,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衣衫被一點一點的退去,寒氣也驅散不開那個猥瑣的中年男人噴在身上的氣息。燕丹閉上眼睛靜靜等待折磨的開始,沒想到卻是噴濺的血液。濃鬱粘稠,帶著腥臭的血液流了燕丹一臉。
嬴政還不會用劍,他飛快的跑回去取來的長劍幾乎一劍砍掉了對方的整個頭,隻留下頸脖出半分相連。
那一晚,兩個人像受驚的小鹿,抱在一起在破廟呆了一晚,第二日再沒人說起發生了什麼。過了那一刻,便是過去了。
之後便是接踵而來的變化,坐監,險些被殺頭,還有被抱上馬車的那一刻鄭重的承諾,“我會來接你的,等我。”
我回來接你的!
等我!
遠方的薊城一片火光,衝天而起的濃煙融化了大雪,一地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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