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687 更新時間：11-06-23 17:45
東廂房裏，母親孫氏摟著淚眼婆娑的女兒，心疼極了。世上又有哪個狠心女人願將自己的孩子往火坑推呢？麵對突如其來的噩耗，母女隻好相擁而泣，扼腕而歎。她們痛恨那些當了父親的男人，竟可以如此冷血，揮揮手便像抖落一樹海棠花瓣一樣，抖落掉自己作為父親的一份義不容辭的責任，為他們前途和利益，狠心埋葬掉子女的幸福。
母女倆涕泣哀傷了半宿。後來，情感終於代替了悲傷。
娘，聽說那晉惠帝是個傻子。有人餓死了，他居然會問，那些餓死的人明知自己會餓死為什麼不食肉呢？我不願意嫁給一個傻子。
獻容，娘理解你的苦衷，娘甘願自己跳下這萬丈火坑換得你一生一世幸福。惠帝傻是傻，但畢竟他是一國之君，也許你父親跟外公說得也有點道理，將來啊，你當上皇後，咱們家也就好有個指靠了。你還小，不知道作為一個女人，天生就得準備著如影隨形的苦難。但是，正是這些苦難會把我們拖進一個又一個夜晚的希望裏，我們得懷著愛，渴盼新一天冉冉而來的光明。
孫氏是通達情理的女子，生就良善內心，而生活諸多磨難鍛造了她堅忍如鐵的性格。說著，孫氏從櫃子取出一把青鸞銅鏡送給女兒，要她好好保存。這鏡子還是她的母親在她出嫁時傳給她的，多少年過去，如今她又要將它傳給自己的女兒。
素樸的願望和知冷知熱的母愛，經這樣悄無聲息地傳遞，一代又一代，人間就有了溫情，有了大愛。
獻容動容，在母親的撫慰下，終於止住哭聲。那以後我想娘了，可不可以回家？
傻孩子，當然可以啊！洛陽離南城又不遠，以後啊，你省親，就會坐著威武氣派的轎子回來，後麵跟著一長串浩浩蕩蕩的鑼鼓隊伍。皇宮的轎子啊，可比咱羊家的氣派多了。
女孩終於破涕而笑。那樣澀澀地一笑。她想著娘說的話，一幀盛大宏圖從心裏升起，像翌日晨間升起的璀璨朝陽，如此炙熱可觀。過不多久，我會坐八抬大轎回家省親，一路上是浩浩蕩蕩的鑼鼓隊伍，眾人圍觀，那玄天鑼鼓聲，從洛陽一直一直喧喧嚷嚷響到南城。
畢竟，世事難料，十四歲的獻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省親的願望在亂世中，猶如一場蓄勢而待的大雨，豈料等得了雲開，而雨，終於沒有下來，並且永遠也不會下來。
……
翌日天晴。樹梢間，閃閃爍爍的陽光，給南城的羊家大院塗上一層喜慶的顏色。想來，這畢竟也是一個喜慶的日子。
羊家的夥計丫頭們忙裏忙外，在準備獻容嫁妝。
早朝，羊玄之又接到了新的任命，左光祿大夫。
孫秀孫大人和趙王司馬倫對自己的器重，由此可見一斑。三天之後，便是女兒大婚。馬上等女兒當上皇後，自己這個國丈也就能和孫大人平起平坐了。仕途順意的男人，對權力漸漸生出了無休止的渴望。他想，讀書人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升官發財麼，有什麼可厚非的。至於女兒對自己的誤解，他相信等她做了皇後，成為大晉朝的一國之母，自然就會明白，他這個當父親的良苦用心。普天下，還能有比皇後更加尊貴，更加榮耀的女人麼？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不知多少女子覬覦渴求而不得呢？
小姐，大婚之日該好好高興一番才是，可不能再悶悶不樂。想想皇宮多好啊，金碧輝煌的殿堂，您去了，一定會成為給萬千人尊崇愛戴的皇後。丫頭翠竹忙著首飾嫁妝，將那把小巧精致的青鸞鏡擦拭了好幾遍，才裝進了預備要帶走的一隻鬆木大箱子。
獻容心裏歎氣，一個小丫頭又怎能知曉自己心中萬般無奈。翠竹，這個還是給我拿著吧，我怕路上不小心給碰壞。這是娘給我的東西，我要好好保護它。
唔，知道了，小姐。
小丫頭專門撿了一塊嶄新的綢緞裹好鏡子，小心翼翼地給小姐放在了床頭的一台梳妝櫃子上。
一切置備妥當，等著三天後的大婚。
羊家大院處處張燈結彩，到了晚上，洪彤彤燈光燦若星辰，二者交相輝映，將黑夜照得通亮。
獻容刻意避免聯想那個聽說已經是四十多歲的癡傻皇帝，而將目光、心思落在家中一些俗常舊物上。舍不得無數快樂的幼年時光，說一聲珍重啊，我的爹娘。
那晚在家，她反複查看自己幼時寫過的字畫，娟秀清新的字體，如拂麵春風，大家閨秀氣質盡顯。看了會兒，她又取出筆墨來，寫下一行字——韶華猶如夢，白駒已過隙。
做完這些，獻容便穿戴一新，去床頭照照鏡子，是十四歲的美麗女孩子，容貌楚楚動人，氣質脫俗。瘦削白皙的肩胛骨，像萬山叢中壁立的千仞。
她想，前麵等待她的究竟會是什麼呢？是否就如母親所言，都是些如影隨形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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