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82 更新時間:11-08-10 08:08
岐盛舉起了拳頭,捶打監獄鐵門,梆梆直響。他的手在流血,麵對兩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很想衝開牢門,像餓狼撲食一般撲過去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隔壁,獻容立在明晃晃的刺刀前,忘卻了安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她用目光嗬斥岐盛這一種失去理智的行為,可惜一點不奏效。
劊子手從未有見過這般剛烈,這般不懼死亡的囚徒,居然敢挑釁他們在這塊地方的絕對權威,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惡氣。
隔壁的牢門被打開了,兩名劊子手就走上前去,放下了刀子,好久沒有練拳腳,終於找到了機會。其中一人,就飛起一腳踹倒岐盛,用兩記耳光解決問題,將一大坨紅色手印留給眼前這狂放的犯人。
文人剛直,習慣了清高。
從前,岐盛喜歡用純潔如水的眼睛看世界。他出生在武帝朝的中後期,那是還殘存著魏晉風骨的年代。浪漫如詩的生活,人人都說他有魏晉氣。錦衣玉食的風流少年,經曆過大晉朝一段開明輝煌的好時代。
後來,八王之亂伊始,民不聊生,紛亂如雜草的世界,一切趨向於幻滅。處處籠罩著傷感。楚王司馬瑋聲勢浩大的起義,讓他看到希望,他加入了他們的集團。司馬瑋兵敗,身首異處,他在獄中度過了如此漫漫無際的時間,以為一直會這樣下去,老死在監獄裏,無語寂然,依舊不肯跟這個藏汙納垢的周圍妥協半步。現在,他看著這類喪盡天良之徒,明目張膽地欺負一個女人,自己怎能當一個看客?就撲過去,兩人扭打在一起,
彼此分不出勝負,抱成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
這時,另一個劊子手悄悄地在後麵舉起了刀,瞅準機會,對準這狂放不羈的文人,一刀砍了下去。
獻容驚呼“不要”。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監獄裏回蕩不止,沒有人理睬。
血淋淋的人頭,徑直在地上滾了兩下,停在門口,不動了。
那頭顱上一對圓睜的眼睛,沒有合上,還是依舊清澈澄明,仿佛仲夏晨曦一爿晶瑩欲滴的露水,由那雙再也不會動的眼睛裏,可以看見人世所有的肮髒和汙穢。
劊子手拾起刀,慌慌張張,為掩飾心慌,嘴裏故意罵罵咧咧:癟獨子,不是我們成心要殺你,而是你本就該死,說完就匆促地逃離這血腥局麵,從大門出去走了。
這是西晉末年的某個夏夜,在洛陽宮監獄,悄悄發生的一場血案,從始至終沒有人聲稱要對這場血案負責。
獻容以為,這是強大的幕後黑手,對她的警示或者提醒,自己活著的時日一定不會多了。她感覺很冷,透骨的冷,不知夏天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就拾起草垛堆放在一處,累成一座小山的形狀靠著,獨坐至天明,從死去故友的悲傷中分出神來。
這個世界舊了,也許上天的旨意,要像卷地毯一樣,將她身邊熟識深交的人一個個卷走,去到另一個陌生世界。
獻容很遺憾,沒有親眼看完岐盛秉筆直書的晉史。那才寫了一多半的史書,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印在她柔軟如水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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