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48 更新時間:11-10-29 23:13
看著水杏避貓鼠一般的蹲了下去,易水極快的一抬頭,正瞧見那鳳鸞恩車裏透出的小半邊臉。便是如同冰山一角,今生便也難以忘懷。
“是她。”嘴唇輕啟,如幽蘭慢吐,但說了這一句,便再也說不下去、心裏是滿腔的冰冷和蒼白。退後兩步,雙手自背後撐著宮牆。隻覺得那牆冰涼透骨,卻又如何都寒不過心中的冷戰。
車似乎住了一住,易水忙忙的垂下頭去。待那馬車吱扭扭的慢慢去了,易水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那朱輪華蓋,映著清晨的第一縷曙光,漸漸消失在陰暗潮濕的永巷裏。
扶著牆慢慢的坐靠在牆角,永巷的地潮濕裏透著蝕骨的絕望。似乎那鳳鸞恩車的榮耀與光輝驚破了這許久之來的平靜,漸漸的刺穿黑暗的真相,一步步逼著人,自絕望的泥潭裏奮力邁出,而後又陷入下一個泥潭,冰涼刺骨的淪陷下去。
不知靜坐了多久,頸項都僵直了去。緩緩的轉頭,水杏不知何時蜷縮在自己身側,小臉慘白凍得連抖亦不會抖了。易水撫著她消瘦的麵龐,目光的淒惻裏,自深處透出一絲絕望。曾經的種種幻想,自今而始皆被驗證開來,如同一幅不忍蹴觀的畫卷陡然鋪展開來,生生的揭破了那一層瘡疤,露出淋漓的鮮血來。
緊緊的握住水杏的雙手,冰涼黏膩滿是汗水。撫一撫水杏的額頭,勉強牽扯開一絲笑容。“傻丫頭,怕什麼?”
水杏怔怔然的看著易水,滿目裏是擦拭不去的驚怯,死死的攥住易水的手,瑟瑟道,“小姐,那是雲歌。”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許久輕輕的綻放開一絲笑意。“從前我總以為是錯覺,然而每每行差踏錯一步,又皆有她的幾分緣故。”自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像是漲滿了許久,終於釋然開來一般。“而今看來,當年當日所猜所想,竟然沒有半分錯處。隻是我不忍心罷了。”
長長的永巷似是走不到頭,牆腳下的枯枝殘雪,在晨光下漸漸被湮沒在看不見的角落裏。辛者苑的院子依舊是逼仄而狹窄的。然而此時天尚未明,院子裏便帶有幾分莫名的空曠。呼呼風聲入耳,便如同是女子的抽噎一般,一扇扇破敗的門裏,掩去了多少含冤抱屈的不散陰魂。
錦如已然醒了,獨自紮掙著漿洗著幾件衣服。易水歸攏了打掃的器具,又用淨水潑洗了地麵,見錦如的雙手浸在冷水裏,獨自靜靜的立著。麵色帶著久病的蒼白,風中看來隻是讓人心疼。幾步上去,挽起袖子替她漿洗著衣裳,水聲陣陣,易水埋著頭,低低道,“我見到雲歌了。”
錦如極泰然的一笑,伸手擰幹了衣服的水,終究是乏力,手微微的打著顫,聲音也顫抖起來。“如今的雲歌隻怕已然是雲小主了吧。”
易水微微的一愣,抬起頭來,“你如何曉得。”錦如的唇邊雋起一絲苦笑,徐徐的敲打著衣物,那聲音字字句句都似和在搗衣聲裏。“自然有人告訴奴婢。”
易水瞬間了然,眉心輕蹙,心裏翻騰不息,五味雜陳。張佑英縱然無情冷漠,可是未必沒有動情得意之時,將宮中事故或多或少告知錦如。便是這或多或少的消息,以使得錦如縱然如同身陷囹圄,卻又不會完全閉塞,宮裏的人事變故,風吹草動皆瞞不過她去。
心頭酸楚難言,便是這般的明察,一如往昔,可是又有多少差別。看著錦如日漸憔悴消瘦的容顏,腦海中舊景浮現,雲歌自鳳鸞恩車裏似有似無的側眸,便如同尖刀生生的挖剮著自己的心,卻又再落不下一滴血來。
手中攥著衣服,無力的垂了下去。衣服上的水淋淋瀝瀝的灑了一地,漸漸凝結成冰。易水垂著頭,眼中酸澀而幹燥,如同胸懷中割剮的心一般,任憑怎樣酸疼,再落不下一滴淚來。
“小姐?小姐?”衣袖被人拽了一拽,猛然的一回神,見水杏滿臉的擔憂。“小姐怎麼了?錦姑姑熬不住冷,已然回去了。”
側首身邊的空地上結著一層薄冰,不知覺已然立了這樣的久。滴水成冰,滴水成冰,心裏反複隻有這四個字,似乎今朝所遭遇的一切,便如同那薄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終究是自己大意了。
院子裏落將其雪來,已然數不清這是冬季裏的第幾場雪,隻聽著那窗外雪聲簌簌,透過窗紙是絲絲的涼意。借著依稀的燈影凝神縫補著一件衣裳,錦如與水杏皆昏昏欲睡。忽然聽得雪聲裏漸漸夾雜著噼啪作響之聲,隻是一愣,便驚叫起來,“走水了!”
燭影映在窗戶上,卻又眼看著火苗自門外漸漸蔓延而來。那木質極枯朽,隻不過一點火星便燒著了大半,心裏既驚且怕忙忙的拉了她二人起來。火光裏見得門口已然是一片火海,再也逃不開去。靈光一閃,急急的搬起身邊的一把椅子與水杏合力的搗開了窗戶。借著破敗開的窗紙看去,外間已然是一片火海。
愣怔在當地,水杏已然夾雜了哭腔,“小姐,咱們是無路可退了。可不是要燒死了嗎?”易水亦愣了半晌,而後又舉了椅子狠狠的朝窗子對麵的土牆砸去。那土牆裏本自是枯草壘積而成,天長日久早已腐壞不堪。此時不過使了幾次力,便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轟然倒塌下去。
後園裏倒是靜寂一片,白皚皚的積雪已有一尺餘高。土牆倒塌散落了一地的土塊瓦礫。易水回頭看看屋子,已然是一片火海。辛者苑裏外卻唯有自己這一間又人聲,四下裏卻是一片死寂,聽不見半分求救呼喊之聲。隻是側耳聆聽得久了,才聞得遠遠的有人見了火光,朝辛者苑奔來。
三人攜手立在雪地當中,看著辛者苑的門被踹開,衝天的火光和濃煙裏隱約見得幾個模糊的身影,緊緊的挨著門,不敢再衝上去一步。
水杏和錦如已然掩了口鼻,易水亦被嗆得連連咳嗽。心裏卻隻是奇怪,看著辛者苑漸漸染成灰燼,轉首對錦如道,“這水走得稀奇。”錦如亦蹙眉,“交了子時便少有人用燈,便是走了水,也不聽人叫喚起來。”
言已至此,易水的眼光一跳,“這火隻怕是衝著我們來的。”水杏扶了錦如,被煙嗆得咳嗽,“便是衝著我們,又如何要留我們一條性命?”
易水心中隻覺得惴惴不安,正思忖,頸項間一涼,憑著本能的一側首,卻被後頭的人一把按住。
“別動!”
水杏和錦如皆吃了一驚,剛要上前,那女子的刀刃寒光凜凜,又逼近了易水的喉管幾分。一手挾製著易水,一壁道,“縱火殺人是萬惡不赦的罪過。此時若是叫喚起來,死的可就不止這一個了。”
易水隻覺得那刀鋒極鋒利,幾乎要割到皮肉裏去,目光連連示意錦如水杏,二人臉色慘白,映著雪地上的光影,越發的沒了人色。
依稀間,易水隻覺得那女子有幾分熟悉,餘光裏見其黑衣黑褲,臉頰亦被黑色帕子掩蓋大半。唯有那一雙炯炯水瞳,得以辨認是個女子,而眼中肅殺的寒意,堪比頸間的短刃。
強自鎮定了神思,顧不得頸項間皮肉越發明顯的迸裂傷痛,喑啞了嗓音,“這火是你放的?”
那女子手上一顫,易水隻覺得疼痛又加了幾分,女子的眼眸中滲出一絲冷笑,“你倒是聰明,隻是用錯了地方,我的刀不長眼睛,識相的跟我走,否則。”
話說了一半,那女子的目光杳杳的放散開去。循著她的目光,易水眼見得張佑英的正房在烈火中轟然倒塌,沒了蹤跡。心頭一抖,那女子已然又取了刀刃比在自己的腰間。透過單薄的短襦,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利刃上的寒氣。
不知走了多久,借著月光,易水隻覺得所經之處頗為生僻。甚至連人煙亦瞧不見幾分,頸項間的傷口被風一吹,鑽心的疼。易水強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來。
水杏和錦如並肩與易水走在不遠處,聽得易水呻吟,先抬起頭來,惶急道,“小姐可是難過!”
易水側首,見她二人皆被布條蒙住了雙眼。心下雖然驚恐,可也不至於喪失了理智。見那女子半晌不語,便開口道,“姑娘倒是好謀略,不想大明宮中還有閣下這樣一個人物。”
那女子見她三人不言不語,本自懈怠了幾分,加之縱火劫持,早有些力不能支。此時聽得易水言語,不覺冷笑,“大明宮裏玩弄的都是些醃臢的‘謀略’,這樣的小把戲又如何能入了賢妃娘娘的法眼。”
易水猛的一愣,不由得停住了腳步。那女子猶在行進,見易水忽然停下,也嚇了一跳,腰間的刀一緊,卻已偏離了刀鋒。彼此間這一驚不小,女子不由得惱怒,“要作死麼,我現在就結果了你的性命!”
易水趁著她說話的間隙,已然轉過身來,懾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女子臉上。“你曉得我是賢妃?你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不意易水會轉過身來,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易水被她上下為短刃所累,兩手卻是自由。此時按捺不住,一把扯掉了女子的黑帕,臉上血色盡失,雙眼惶惑而驚慟,“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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