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70 更新時間：11-07-07 17:43
蘭站在父母麵前痛哭不已，可在她父母普通人類的眼睛裏卻絲毫反映不出她的存在。普通人類隻能感覺到實物的存在。當人體死亡後脫離實體存在的靈魂便成為普通人感官捕捉不到的存在。
清時看著傷心欲絕的蘭和旁邊一臉悲傷的宇見，又低頭看看自己蒼白的手掌，眼底的悲哀像無止盡湧起的風雪。他走近蘭父母的身邊，對他們說：“看著我的眼睛，也許，也能看到他們。”他回過頭，看著一臉詫異的蘭和宇見。
在清時如同琥珀一樣的瞳孔之中，居然顯現著蘭和宇見兩人模糊的影子。蘭的母親悲喜交加地捂住胸口，當即癱倒在地上。悲痛的哭聲層層疊疊地穿透漆黑的夜空，撕裂般地占據著悲傷者脆弱的心髒。
清時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胸腔裏猛然穿過一陣不同尋常躁動，帶著一種火焰般熾烈的痛楚。清時難受地皺起眉，疼痛另他窒息。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卻微微舒緩了以前的痛和糾結。痛是真實。真真實實的痛原來比心裏的痛要好受的多。
房間裏的哭聲越來越沉重。清時看著，在沒有人注意他的時候推開門走了出去。明亮世界裏熾熱的感情不適合他。至少不適合現在居住在他身體裏麵的那隻怪物。
清時腳步虛浮地摸著昏黑中的牆壁往前走，走到徹底徹底漆黑的玄關時身體一沉就那麼沉重地倒了下去……貼著冰冷的地地麵，他半睜著眼睛無力地張望著這個世界。如果世上有神，那麼他是不是世上被神最討厭的人？
幾步之外還能夠看到從門縫裏透出來的光線，那種悲慟的哭聲依然衝撞著聽覺的世界，可是這一切都在遠離。
身下好像變成了渺茫的虛空，仿佛正湧起了風。清時努力睜開眼睛，卻覺得那些光線正在離他越來越遠。而耳邊的哭聲也似乎正在遠離。光和聲的世界都在向上飛逝，隻有他是在往下墜落的。氣流在身邊洶湧，撕扯著衣服和頭發向上翻飛。隱藏在角落裏的逝者低聲吟唱：跟我走……
我快死了吧？他問自己。可墜落的感覺如此真實而洶湧，他向著天空伸出手，向著他找了很久的所謂希望的方向……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現在連朋友也失去了。他是正被世界拋棄的不得不擁抱孤獨的人。沒有人需要他的存在，隻有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等著黑暗來收留他……
“如果上天給我一個願望的話，我想請他讓我們三個永遠都不分開。”
“不會吧蘭？你難道不用嫁人的麼？我可是還要找女朋友的。”宇見坐在書桌上壞心眼地調侃，陽光明媚的年輕麵孔上透著笑意。
“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然後我嫁給清時，至於你就孤寡一輩子唄！”
“說這麼惡毒的話我很受傷誒！”
“嗬嗬，碎了好，多分幾份，將來就多給幾個女孩子。”
“不正經！”……
“清時在看什麼？兩眼發直呢！”
“想事情吧，一專注就這樣。”
“我聽說發呆的人看不見東西的，清時，這是幾？”
“真的誒，一點反應都沒有！”
兩隻手伸到眼前擋住視線，不停地比劃著數字。窗外搖曳著風聲，一波一波地在植物上蕩起層層的波紋。初夏的風聲在腦海裏吹出一片很動人的清涼，一片片搖曳的樹葉把整個世界搖的輕飄飄的，像浮在天上。
“打賭！誰先引起清時的注意，輸的人下廚房。”
“怕你啊！……清時看我看我，美女！”
“清時別理她，看我看我，美男！”
“你腦子壞了！”
“沒啊，比你正常啊！”……
兩隻伸長的手在視線裏不停地晃動，把窗外的風景剪成一塊一塊的圖片。世界安寧的不可思議，沒有半點喧囂的浮塵。火燒一樣熾痛的身體像是突然吹進了一陣涼風，漸漸從麻木的黑暗中回複過知覺。
清時微微喘息著醒來，手臂無力地抬起來蓋在眼睛上。眼睛周圍有淚水，冰涼地打濕了手背。房間不知道擺在那個角落裏的時鍾突然響了起來，報告時間是淩晨一點。清冷的唱時歌曲重重撞撞地回蕩在房子裏，一點其他的聲音都聽不到。清時驚訝地扶著牆壁站起來琥珀色的雙眼緊緊盯著那扇依舊散發出光線的門。他感覺到了，在這個過分寂靜的空間裏翻湧著強烈的不安。
是什麼？……清時扶著牆壁爬起來，慢慢地走近那扇門。
“清時！快跑——”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及其凜冽的寒氣和蘭跟宇見兩人掙紮嘶喊的聲音。清時扶著門，震驚地抬頭望向天花板。
房間裏的時空似乎是靜止的，蘭的父母凝固著傷心的表情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蘭和宇見卻懸浮在半空中，全身糾纏著漆黑的霧絲。那些黑霧像是一片烏雲，彌漫在整個天花板下，蘭和宇見深陷其中。
“清時當心！——”
宇見突然大叫了一聲，清時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感覺到右邊一股強烈的衝擊。他像是被壓境的台風一樣掀的撞出去，猛的撞在房間的內牆上。
“咳！”
清時被撞的幾乎散架，眼神空茫地沿著牆壁滑到地板上。他側躺著，幾次喘息之後才漸漸緩過意識。麵前巨大的黑影覆蓋下來，黑色的霧絲像是冷空氣一樣遊弋沉澱。“什麼啊？……”
“是‘魘’！快跑啊清時！”
“魘？……”仿佛曾經在哪裏聽到過，像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黑色匣子裏翻出來的東西。
清時慢慢地抬起頭，沿著傾瀉般的黑色霧氣往上看。隨著視線的抬起，感受到的是越來越壓迫的寒意。清時倒吸一口氣，看著麵前完全漆黑的魘不知所措。
害怕嗎？
混亂中有聲音闖進腦海之中，帶著極度的森寒與邪惡的氣息。清時震驚地抱住頭，看麵前沒有五官的怪物垂下臉孔近距離地打量著他。
漂亮的人。黑色的魘幾乎貼著清時的臉發出一聲嘲笑。它每說一次話，清時就感到一隻肮髒的手在他腦海裏翻攪一次。清時背後抵著牆壁，痛不欲生地抓緊頭發。
我喜歡你們這類人，脆弱，可悲，絕望，是黑夜裏最美麗的景色。
“別說了……”清時悲憤地閉上眼，全身用力地蜷在一起。
你們總是在悲傷跟痛苦裏沉浮，與其艱難地活著，不如把你們交給我，讓我來結束你們的苦難。
“……”清時微微睜開雙眼，臉上有一瞬間閃過的迷茫。
“清時別受它蠱惑！清醒一點！”宇見在半空中焦急地大喊，一道霧絲纏上來，他立刻發不出聲音。
你其實害怕活著對不對？因為活著總是麵對不公平。但是死亡不一樣，誰的死亡都是平等的，隻有死亡才是公平，隻要你願意，我就給你公平。
活著嗎？……公平嗎？……活下去能找到公平嗎？……清時悲傷而痛苦地抱緊頭部，喉嚨裏夾雜著艱難的喘息與掙紮
你動搖了對不對？你其實討厭這個世界對不對？沒有人強迫你真的愛它，為什麼你不肯給自己自由呢？隻要你願意，我就給你自由。
沒人願意被綁住，誰都渴望隨心所欲。清時痛苦地咬緊牙關，全身在撕扯般的掙紮中瑟瑟發抖。救我……清時在心裏絕望地大喊，如同沉溺在一片完全漆黑的沼澤，電閃雷鳴在頭上炸裂，豺狼虎豹在身邊咆哮，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暗湧的漩渦。救救我……清時艱難地在心底懇求。
“清時看著我！”
清時在即將溺死的邊緣突然聽到了蘭寧靜的聲音，像是洶湧的天昏地暗的海嘯中突然閃現的一道亮光。
清時慢慢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對上蘭。
魘黑色的霧絲已經蜂擁著湧向蘭，瘋狂地包圍她。蘭一動不動，隻是在半空中沉默地注視著清時。清時啞然而盲目地抬著頭，看著蘭的身軀一點一點地被黑霧吞沒。
黑霧漫上頸部的時刻，蘭突然像是疲憊地閉上眼。清時有一瞬間的慌亂，而接下來他看到藍又睜開了眼睛，隻是那眼睛裏翻湧著濃烈的恨意跟怒火。“我恨你！——”蘭突然聲嘶力竭一般的發出一聲呐喊，“清時，我恨你！真的恨你！”漆黑的霧絲漫上來，猛然埋沒掉藍深刻的麵孔。
清時茫然地望著，麵孔在剛剛的呐喊聲裏消失了所有的情緒。
整個世界像是突然清靜下來，環境好像從喧鬧的街頭猛然轉到密閉的房間。一切的掙紮、痛苦、悲觀、絕望全都在這一刻平息下來。清時慢慢地呼吸者，在筋疲力盡的掙紮後徒剩一絲寧靜。他轉過頭，看著麵前高高俯視著他的魘，然後平靜地說：“我不會聽你的，我要活下去……”
麵前的魘似乎極大地震怒了，猙獰著發出咆哮。尖銳的叫聲幾乎撕破耳膜，震的眼前一片慌亂。清時捂住耳朵，感覺到附近的玻璃炸裂了，細小的碎片不斷劃過臉頰和手背。和以前經曆的狂風暴雨比起來，玻璃濺落的劃傷顯得微不足道。清時埋頭在手臂間，心裏和混亂的環境比起來一場的平靜。
不知道為什麼，蘭那一聲怒喊之後他突然覺得虛弱的身體裏有了力氣，剛才糾纏他的迷茫、悲傷和絕望一下子消失的很幹淨，像是原本紛亂不堪的世界突然被一場暴風雪凍住，凍的跟鏡麵一樣，四下裏折射著一片冷冷的白光。
當刺痛耳膜的呼嘯聲終於停息下來時，清時眼前一陣陣翻騰，頭痛欲裂。
漆黑的霧絲抽落下來，一縷一縷地纏繞上清時的頸部。他驚恐地看著，想掙紮卻動不了。他大口地喘氣，全身為了掙紮而繃的僵直。魘的霧絲慢慢滲透皮膚，一點一點向身體內部蔓延。那種感覺像是血管裏的血液一寸寸地凍結起來，變成冰淩一寸寸紮裂，像冰針一樣不斷暴漲開來。
全身竭力掙紮，腦海中死死抓緊蘭向他怒喊我恨你時的悲絕的臉。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要依靠別人的恨意才能支持下去。清時心裏冷漠地笑著，拚命掙紮。黑魘的觸絲飛快地融進血液中，並隨著血液的循環漸漸向心髒靠近。
黑色的魘俯身觀察它的獵物，沒有五官的混沌麵孔上似乎蕩起一層得勝般的笑意。人似乎都是如此，它覺得。明明嘴上說著想要活下去之類的話，但是心底深處往往未必有著這樣堅決的想法。否則它也不會如此輕易得手。
清時閉著眼睛，雙手平放在身側，突然變得異常平靜。
黑魘的觸手跟隨著血液，從四麵八方向心髒包圍而來。
“滾！——”
清時閉著眼睛突然毫無語氣地吐出一個字。不重，但是充滿某種強烈的危險性。像是台風過境前短暫而充滿不可預知破壞性的寧靜前兆。
黑魘注視著清時，猛然呼嘯著向後退開。在那一瞬間，清時眼睛突然睜開，琥珀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深紅色的火光。黑魘驚恐地抽回觸手，但是濃烈的火焰追逐著從清時身上噴薄而出。象征魘族最高的炎魔的力量充斥在清時身上。他置身於火焰之中，仿佛君臨大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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