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39 更新時間：11-08-24 22:10
但我知道，曾經幾時，他隻是孑然一人，獨守夏荷黃昏。
或許比起他的富貴榮華，我的自在灑脫敢愛敢恨是他終生的傾仰。
人的一生都在奢望和滿足肩徘徊著，有的人傾盡一生也無法觸及別人的新手拈來。可那一份雲淡風輕或許是一些人一生的信仰。
當你佇立在一片紅楓中，不甘地仰望高樓亭台裏的星星點點。但未曾想過，那浮華背後，一葉輕舟已成為眾生的夢。
我們所仰望的終究隻是自己的過去。
正如荷塘浮花，水影斑駁，觸及不到的卻是眼中最美的風景。
高處不勝寒的景致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體驗，但我覺得平淡就好，那裏的風景冷若霜花。
就像子臣一樣，顏中無傷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是否亦無傷。羽翼鋪展的漂亮終究掩不住命運的悲傷。
王子臣呼出一口氣，似乎剛剛薄情的人物並不是他一般。
他略帶歉意的看著我：“不好意思，不該說這些的。”然後轉身向馬車走了兩步，歎氣頓步。
我好奇的走過去，見他顫動的長睫一一臉脆弱，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孩子，一切掩飾失措的高貴優雅都被卸下。
我攬著他的肩，坐在冷落的月光下，拉過他親近的靠在一起“以後還有我，你說過，我隻是我，雖然我不了解你的世界，但是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我便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指著馬車旁兩個人。
“即使他們隻是履行職責，可隻要你願意，無論身份尊卑，都可以作為自己的朋友，不是嗎？”不知怎的，他突然把頭埋在我的肩膀，“嗯”了一聲。
夏天的衣衫很薄，不久肩膀便感覺到一陣濕意。此時以後，他不再是哪個高高在上的公子，他，是我夏河衣要用一生來相隨的好朋友。
我們之間隻剩平靜，一絲溫存的感覺，盛世繁華中難得的閑適。
清風拂過發梢，帶走那一層陌生的隔閡，我們就像親兄弟那樣互相依靠，尋求著失落已久的溫暖。後來回想我難以言喻的一生，這是與他一起的時光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平靜之一。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漫天繁星。他站起來，眼中是充實的笑意。他的笑永遠都那麼得體，分寸之間有著不失禮節的淡漠，可此時，我看到了他的真誠，
“在下王子臣。”我亦笑“在下夏河衣。”
此時此刻，算是重新相識相知吧。相視一笑，共觀月色。
流光百逝，直到多少年後，我一身紅衣，宛若盛夏黃昏下的紅蓮，我忘記了許多許多我與子臣之間的過往，隻是忘不掉此刻，他如此真實的笑顏。
他算是我命中的劫數吧，天涯之大，躲不過命中的牽絆。
在回去的路上，我們依然和諧而又平靜。直到我下了車踏入客棧大門的那一刻，他輕聲喚我：“河衣。”
我從容的回頭，沒心沒肺的笑著“怎麼啦？”
他猶豫一下，轉以傲然的姿態站在我的麵前，驕傲的笑道：“河衣，你必定高中！”
我斜斜嘴一臉不屑，“狀元嗎？別逗了。”
他隻是搖搖頭，不再多言語。
我無奈的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不送咯！”
他揮手，鑽進馬車裏，隨著馬蹄踏踏消失在紙醉金迷的燈光盡處。
我總有預感，他不會與我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即使他已向我交付真心。接下來的幾日，都不見他的身影。我安慰自己，或許他隻是碰巧很忙，所以無暇看看我這個朋友。
那幾日，朝堂也有些動蕩不安，皇帝病危，當年的意氣風發年少輕狂都化作晚年香爐裏溢出的淡淡檀香氣息。
青燈古佛下經筒千回轉，終究不過一世輪回，耗盡渾身氣力，願來世不再托生帝王身。
我又想到那個一身官家氣骨的王子臣，他對於別人眼中的仰望總是毫不在乎，但他又總是故作堅強，隻身撐起一片傲世的氣度。
我覺得他活得太不像自己。最近總是無端的想起那個黃昏，在房間裏他向我伸出的手，還有那無法抗拒的眼神。
我已經無法想起我回憶的是那片攝人心魄的墜落殘陽還是那個在殘陽下像孩子一樣哭泣的男人。
離開家鄉已久，突然就很想家了。想念我那永遠隻在追憶母親時才會失神，理智的不像凡人的父親，想念那個在陽光下閃光的荷塘，想念那個在十歲那年從我的生活中消失的璟兒。
一開始，他沒有父親我沒有母親，可是在我們十歲那年，他有了完整的家。
他的父親是朝廷命官，不大不小五品而已。他似乎沒有變，可牽著父母的手，他的臉上藏有我讀不懂的幸福
。那一日午後，他拉了我的手，一臉鄭重：“河衣，我一定不會忘了你，我們要一起長大。”我一日一日坐在門口，卻未曾等到他。
他的承諾，我一直期待。終有一天，我明白我與他不會再見，我一日又一日的期待從未被人在乎，我很小的時候便懂得了奢望的傷痛，如此而已。
其實在任遠心灰意冷的離開京城後，我也想過早點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地方。可是，總是有期待的吧，尤其是子臣說我必會高中後，我的期待越發的膨脹。
明明知道自己才疏學淺，就是胸中的一番膽識也是比不過那些年長的前輩，卻怎麼都不會死心。或許這就是人性中自信和自尊的衝突。
可是沒有朋友陪伴的日子總是很難熬，百無聊賴中決定下樓走走。
這還是上京後第一次正式的逛大街。紅的誘人的糖葫蘆，飄著淡淡醇香的豆花，姑娘家的胭脂，裝飾用的花瓶，甜膩的杏仁酥，琳琅滿目，直看得人眼暈，隻消得丁點好奇便沒了興致。
剛要轉身回客棧，就看到了那個我用了八年時間去遺忘卻怎麼都無法忘記的璟兒。
曾經暗自發誓再也不要搭理他，即使他來請求我的原諒也再也不相理會，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看到他的激動情緒下徹底淪陷。
看過了太多形色匆匆的陌生人，一點點的熟悉也可以讓我忘了神。
“璟兒！”我在街口大聲喊道。
他似乎聽見了，停下腳步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我急忙衝過去，差點打翻了一個老大媽手中滿瓶的醬油。
站定他的麵前，自信得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可他滿臉的疑惑，用那樣鄙夷的眼光看著我：“難道本少爺該知道你是誰嗎？你算什麼東西竟然還敢換本少爺的小字！活膩歪了啊！”
刹那間，我的自信和心中微弱的希望頃刻間倒塌。我鼻子有點發酸，強壓住胸中的失落，勉強微笑著說：“我是河衣啊，平蕪的夏河衣。”
他思考了一會，突然輕俏地笑：“原來是你啊，怎麼道京城來了？找我有事嗎？嗬嗬，莫非是……”他眼神一挑：“沒錢了找我這個老朋友來救濟？哈哈哈!”
我狠狠咬住嘴唇，把一腔的委屈和憤怒壓在心底。我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沒什麼，多年不見打個招呼罷了，他鄉遇故知，也是一種緣分嘛！”
“呦？跟我客氣不是！河衣啊，我爹現在時當朝二品大員，要真有什麼需要哥哥我幫忙的我一定得幫！”
我平整一下袖口，淡淡地說：“我就是閑著沒什麼事，無聊了出來和無聊的人打個無聊的招呼罷了。”
他一時的軒昂此刻變成氣惱，冷笑道：“你也就隻能逞點口舌之快。本公子忙著呢，沒空和你嘮那陳年往日的嗑。不送嘞！”轉身快步走開的卻是他。
我站在繁忙的街頭，有許許多多的人與我擦肩而過，未曾想過再見麵竟是如此光景。
八年的幻想一時間破滅。說不出心裏的滋味，但心裏卻滋生了一種不同於往日的想法，我從來未像此刻一樣那麼想出人頭地。
有再多的文才，氣節的清高，最後可以縱橫天下的隻有權勢。我想站在子臣旁邊，與他一起擔負他的驕傲還有孤單。
下定決心後我瀟灑而去，謝謝你璟兒，是你讓我懂得了現實的殘酷，開始重新計劃我的人生，開始真正期待科舉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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