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7 更新時間:11-10-18 08:38
【第8章 子凱】
常子凱第一次遇見常建時,剛滿十三歲。
那是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常子凱覺得他窗外的玫瑰叢裏有梭梭的異常聲響。
他是從小在黑道世家長成、久經訓練的孩子,於是也沒驚動鄰屋裏鼾聲如雷的爺爺,隻是機警地從枕下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聽得出外麵應該隻有一人,那麼他對付起來應該綽綽有餘。
他躡手躡腳地穿到暗處,看見一個比他還要矮小的人在玫瑰叢裏折那些嫩枝。
他心中道:“太可惡了,這怎麼也是爺爺的心血,居然這樣糟蹋!”於是操小路到那人背後,用鋒利的匕首壓上他脆弱的脖子,在那人耳邊輕道:“小賊,別動!”
常建感覺有一個冷冰冰的利器壓著自己的動脈,哪裏敢動彈,隻得作投降狀,開始嘰裏咕嚕地解釋,但越解釋越蹦出許多泰語來。
常子凱看了看月亮下的人,纖細蒼白,毫無威脅和殺手,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便鬆懈了幾分,然後用手掐著這個矮自己一個頭的男孩的脖子逼問道:“你是誰,在這裏鬼鬼祟祟地是要偷東西嗎?”
最後常建和他手腳並用地解釋著,還把那玫瑰的嫩枝往嘴裏塞。
常子凱驚呆了,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玫瑰的嫩枝當東西吃,而且還吃得這麼開心,那些細嫩的刺把他的手指紮得出血,他卻似乎沒覺查出疼痛,他覺得眼前這個小孩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而那個傻子還小心地剝了嫩枝上的外皮,遞給他,意思是讓他也嚐嚐,素來冷靜如他,也在那蜜糖一樣笑容的蠱惑下鬼使神差地嚐了一口,又苦又澀,這不是坑人嗎?
他把那一小截惡心的東西吐了出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麼也會隨著這個白癡發起瘋來?
“Name?”他快要沒有耐心了。
“常……建。”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常子凱一聽常字,馬上不動聲色地把匕首收到身上,掐著他脖子的手也放了下來,又問:“你住在哪裏?住……在哪?”他生怕對方聽不懂自己的話,又像對弱智說話的口氣再重複了一次。
常建卻再不言語,心中有些暗笑他,指了指山莊裏最中央的白色洋樓。
常子凱終於可以確定這人就是傳說中的小少爺。
常子凱突然在記憶裏搜索出這個名字,而且印象還有些深刻。
他知道常府最近有些異動,先是老爺病了,似乎病起的有些險陡,天天都有醫生出入,然後便有些爭吵,接著大少爺出國了,接著打包回來一個土包子小少爺。
有一次他偶然幫父親他們送堂口的帳本給大少爺,聽伺候的人說他在後花園,他跑去找他,他果然在後花園,卻正在與他的母親說話。他也不好打攪,也不好再退回去,隻得靜靜地藏在大樹後麵,耳朵卻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真狗血,沒想到居然真有這樣的事,若不是他的DNA報告寫得一清一楚,真不敢相信老爺子年輕時居然這樣風流過。”常昶滿是譏諷地說。
“若不是為了你,我也不必扯出這些陣年舊事,我還擔了這許多罵名,何苦。”夫人的語氣雲淡風輕,聽不出究竟。但常子凱卻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為何弄回個小少爺卻對大少爺有何益處。
“總之你們的事我不理,這個弟弟我也沒義務管,但多了一個人總多了一份風險,你應該知道吧。”旁聽的常子凱內心明白透了,多了一個人分財產罷了。
那夫人胸有成竹地道:“你盡管放心,你和胭兒是我親生的。自然什麼好處都不會落到一個外人頭上,他一個私生子而已,連話都說不清楚,不足為慮。”
“希望一切如你想的這般簡單,不過我親自查過,他的確沒有任何後台,我倒是不擔心他能折騰個什麼出來。”
“一個賤貨生的野種而已,我第一眼看到他,便瞧出來他的樣子生得也像那賤人,所以幫他取名為常建,常建常建,一輩子都這麼低賤。這名字真是恰到好處,你說是吧?”夫人理了理前額被風吹亂的頭發,樣子依然高貴優雅,簡直讓人不相信這樣的人會說出這等話來。
“他是你死對頭的兒子,你就不怕他長大了來報複咱們?”
夫人又慢悠悠地說:“我已經告訴他,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是有一個叫風溫洵的賤女仆在他繈褓之中時拐帶了他,要把他拿來勒索我們,結果被警察追捕,逃到東南亞,這才有了他悲慘的十年,現在找了他回來,物歸原主,骨肉重聚,皆大歡喜。事實就是這樣,事實也隻能這樣,你記清楚了吧,不要穿幫了!”
常昶突然開懷大笑,膜拜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大人,道:“媽,我看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已經成了家庭倫理劇的編劇。這種狗血的劇情誰會信啊?”
夫人轉動著手裏那顆粉紅的巨鑽戒指,又對著陽光看了看它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美的光采,輕飄飄地說:“昶兒,對不起,你媽我不是編劇,是最佳女主角。隻要我抱一抱那個苦逼的孩子,又流幾滴眼淚,聲淚俱下地告訴他這個事實,那麼再狗血的事,也會讓人深信不疑。”
“那也對,他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又沒受過任何教育,像個狼孩兒,應該蒙昧的很,哄他倒也容易。而且從心理學上說,每個人都會自我欺騙,接受美好的現實,選擇性遺忘痛苦的真相。”
“我的兒子受過最好的教育,連心理學也這麼優秀,還擔心鬥不過這樣的原始人,你是不是也太缺乏自信心了?”
“我沒說擔心,我隻是覺得多了這麼一個小弟很煩躁。另外,老媽,我一想到你說自己快四十歲還能生出他這樣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很想笑耶。”
“好啦,這件事就是這樣的說法,知情人已經閉嘴了。你和胭兒也要演好這場戲。下人們若是有多舌議論的全部解雇,懂了嗎?”夫人的話讓偷聽的常子凱出了一身冷汗,他別無選擇,隻能保持沉默。
現在突然見到他們談話中的當事人,不由有些感慨。誰也想不到,連取名都帶了這樣的惡意,他的人生該是有多悲哀。
月光下這個少年的確有常家人應有的相貌特征,他與常昶少爺的確有兩三分相似,特別是顴骨和鼻子的優美輪廓,但他比大少爺長得更纖弱一些,有一種蒼白的病態美。
“Name?”那個少年指了指他。
“我叫常子凱,是常家大管家的孫子。”他終於整個人放鬆了起來,收起以前的殺氣。若這人是常建,就是他的主人,就算是一個最沒地位、無可巴結、可有可無的主人。他不解地問:“小少爺,你怎麼會半夜突然來這個玫瑰叢裏亂跑?”
“咕……咕……”異的聲音從常建的腹部傳出來,代替了他的回答。常子凱想到剛剛逮到這少年時,他是在偷吃玫瑰的嫩梢,不是吧,堂堂常家小少爺居然餓到這樣程度?真是匪夷所思。
轉念一想,也許是可以理解的,今天晚上常家主人的晚餐是法國菜,由世界級名廚現場料理泡製,每樣精致無比卻份量極少。聽說那些用料都非常珍稀,所以今天一整天廚房的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還有些神神秘秘。
對於正在長身體中的孩子,也許那些外麵的油炸雞腿或土豆片什麼的更實在,那些蝸牛、鬆露菌的確吃到肚子裏沒什麼作用。而且鬼知道那些主人下人背地裏如何地刻薄著他。
他看著那個瘦弱的少年,不知道哪裏湧起一股同情心,居然心頭一熱,牽著他的手道:“隨我來。”
他輕手輕腳地來到廚房外麵,用隨身的鑰匙開了門進去,裏麵有許多豐富的食材,原來這裏並不是廚房內間,而是間小小的貯物室,他熟悉裏麵的一切擺設,於是很快就拿到想要的材料,然後又拉著這個少年回到他的小房間。
“看,麥片、牛奶、芝麻糊、核桃粉,加一勺糖,一勺煉奶,一勺花生醬,攪和一下便成了,人間極品啊!”他謹慎地從那些瓶瓶罐罐裏取出材料,放到一個大碗裏,再用開水攪和了一下,小房間裏洋溢著混合在一起的穀物的氣味,這是一種獨特而溫暖的香味。
“這一定比你去吃的玫瑰刺強多了吧,以後肚子餓了找我就行了,何必要糟踐東西,損壞了那些花兒。家裏若沒有新鮮玫瑰可以插花或裝飾,到時候會連累我爺爺被責備,你懂了嗎?”常子凱覺得自己今天的話有些多,但是對方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少年,和自己在這宅子裏是年紀最相仿的人,所以不由有了同齡人的親近感。也不知道自己說了這麼多,他懂還是不懂。
“好。”常建點點頭,用漢語肯定作答,眼睛亮晶晶,嘴角上揚,是真正的眉開眼笑。常子凱看著那個微笑著的少年,覺得他還是不笑比較好,他平靜的樣子很美,這一笑起來有幾分諂媚討好,讓人有些嫌惡。
常建捧起碗,也不顧燙,呼拉拉一口氣把碗裏的東西吃得一幹二淨,就差點和貓咪一樣用舌頭把碗底舔幹淨了。常子凱終於看不過眼,把碗奪了去說:“好了好了,洗了吧!這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是夜半餓了充饑的罷了,以後我多留些其它好吃的,你若餓了,就來我這裏找我,萬不可到處亂鑽,打那些花的主意了,知道了嗎?”
“好。”常建再點頭。他覺得自己太幸運了,來到了天堂一般的地方,又有了這樣的朋友,如果這樣就是傳說中的“朋友”的話。這個人的確是繼達布以後和他最親近的同齡人了,而且他心腸這樣善良,又是這樣優秀,比自己更適合這個美輪美奐的庭院。
這對常子凱也許隻是一個略有些不尋常的夜晚,但對於常建來說,卻掀開了人生的新篇章,對他意義非凡。
他收獲了來到這個豪宅以後的第一份溫暖,第一份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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