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6 更新時間：11-08-21 15:33
一千年……
一千年有多久？
我若這樣問你，你定一本正經答我，一千年，很久，久到我們連證實的機會都沒有。
也是，對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一千年的長度，還不是我們能想象得到的，但是這話，你若問夜冥，得到的，絕對會就迥然不同的答案。
他會慵懶的臥在軟榻之上，眯起狹長長的鳳眼，嫵媚的翹起一個蘭花指，撫過自己額前細碎的發絲，挑眉，漫不經心的打個哈欠，“一千年？嗬嗬，睡一覺不就過去了……”
咬牙，這語氣……
但你不忿這也確實沒辦法，畢竟對人家來說，一千年，還真就是睡上一覺的功夫。
你不得不好奇了，這夜冥，到底……是什麼人？
不好意思……夜冥，似乎不是人。
他是隻妖。
是隻蓮妖。
——生在雪玉山，長在雪玉上的蓮妖。
美麗，妖嬈。
他生長在極寒之地，生長在哪與世隔絕的地方，雪玉山是他的家，是孕育他的地方。
但是，他不喜歡。
他不喜歡雪玉山。
一點也不。
或者說，他很怕那裏。
他在怕著雪玉山，他害怕那裏無盡的寂寞，他害怕那裏無盡的白色，他害怕那裏寒冷的空氣，他……
總之，他不喜歡那裏。
因為，那裏太寂寞。
入目是白色，滿眼的白鋪的漫天，天空是白色，大地是白色，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仙境一般的純淨，聖潔。
但卻讓人……
那太荒涼。
太讓人絕望。
我一定要離開這裏。
——當年，夜冥下了這樣的決心。
然後他就走了，毫無眷戀的離開了，當年的他，眼眸純淨，卻包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是的，他在希望著，當年的他，對生活充滿著希望。
他在希望，山下世界裏的繁華景象，不像山上這樣的荒涼。
他在期待，山下熱鬧的人群，不像山上這樣的寂寥
他在……
他一身白色的衣服，他站在茫茫的雪地裏，那樣的渺小，那樣的除塵美麗，他俯視著山下的大地，銀色的眼睛裏，是滿滿的憧憬，與快活。
他曾千萬次的在腦海中練習在山下的生活，他曾千萬次的在腦海中勾勒在山下的歡笑，他甚至想過山下的人，然而，總是他的想象力再好，他也萬萬想不到，山下迎接他的，會是無窮無盡的追殺。
山下的世界，比他想象出來的，還要繁華，他是萬萬也想不到，在那繁華的外表下，是腐爛的時代，是苦難的生活。
山下的世界，比他想象出來的，還要熱鬧，他是萬萬也想不出。在那熱鬧的外衣下，潛藏著的，是無盡的罪惡。
比山上的雪更冷的，是人心。
比山上的風更孤單的，是人。
那樣的險惡，像是走在懸崖峭壁，縱使再小心，也會有性命之憂。
那樣的肮髒，像是泥濘的沼澤，吞噬著一切，不斷散發著腥臭的氣息，貪婪的心讓一切接近的人葬送在無盡的深淵，讓幹淨的靈魂永遠湮滅、朽爛。
終於，隻剩下空虛的外殼。
異族……
你是個異族。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成了夜冥無法改變的原罪，將他生生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他還沒有好好的享受人間的繁華，就成了莫名其妙罪無可恕的惡人。
而事實，他什麼也沒做過。
卻成了天下間最可怕的惡魔。
所有人，全天下的所有人，似乎……似乎都是一副將他欲除之而後快的嘴臉。
讓人厭惡——醜惡得讓人厭惡。
異族……
說到底，其實，也就是這兩個字。
異族？
夜冥簡直想要大笑三聲，他似乎聽見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他似乎看見了這個世界上最滑稽的演員，讓他想要酣暢淋漓的大笑一場。
真是……太有意思了。
這個世界……比想象的，可要有意思太多了。
然而他終於還是笑不出來，他已經在無盡的追殺中精疲力竭了。
他自己分明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遠去。
遲早會有一天，他會變成灰飛，然後煙滅。
異族……
夜冥有些茫然了。
他……真的不懂。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明明連見都沒見過那些人，為什麼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好像，好像恨不得將他抽筋剝皮點天燈。
還有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十足的厭惡，還隱隱約約夾雜著一種畏懼，而在那畏懼之中，似乎還有著一種猥褻的情欲……總而言之，很複雜。
像是依附在樹幹上的毒蛇，不出聲，眼底閃著油油的熒光，就這樣盯著你，就能讓你感覺到從內到外的寒意，陰冷。
真可怕。
……
在某一天，夜冥的妖力耗盡了，他終於要不可避免的死亡了，他也終於可以擺脫這毫無意義的生活了。
於是，他拚盡全力，又回到了雪玉山。
——那個生他養他的地方。
這裏，依舊和離開時一樣，滿滿的，都是白色。
依舊很冷。
雪，依舊很多。
也依舊是安靜的讓人窒息。
卻似乎，不再那麼能以忍受。
在經曆過了浮華與熱鬧之後，在經曆過忙綠驚險的生活後，這裏的安靜閑適，其實，也是一種幸福。
雪，是那樣的白，不斷淨化人的心靈。
空氣中，似乎也充滿著淡淡的香氣。
這樣的安逸，讓夜冥那一刻傷痕累累的心，暫時的，得到了休息。
他張開雙臂，擁抱空氣，他的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
其實，現在的他，終於明白，他的幸福。
是的，他是幸福的，生活在這樣一個仙境般的地方，每天感受著內心的洗滌。
是的，他是幸福的，他被賜予了生命，他能夠呼吸，他能夠感受溫暖。
是的，他是幸福的。
他，一直都是幸福的。
從初生起，他有著別人一輩子也能擁有的幸福。
然而，以前的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然而，以前的他，卻對此毫不珍惜。
然而，他卻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幸福。
然而，現在的他，已沒有機會在體驗著幸福的美妙了。
盡管，他才剛剛知曉了幸福的定義。
夜冥閉上了眼睛，還好，為時不晚。
縱使現在就失去生命，也沒什麼關係了，畢竟，幸福的感覺，他已經細細的感受過了。
回望他的人生，很蒼白，很無力，很漫長。
完全，沒有意義。
但是，他知道，經曆過一次，足夠了。
是的，已經，足夠了。
轉過身，他看著身邊密密麻麻的人，他們殺氣騰騰，隨時準備著剝奪他的生命。
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其實，他和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始至終，就不是。
從一開始，他就不該下山。
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妄想著能夠和他們成為朋友。
現實的殘酷折射著他的天真，他所有的期冀與盼望，終於還是變成了海上的泡沫，會在日出之前消亡。
其實，現在死去，也是不錯的選擇。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夜冥是微笑的。
他已經準備好了。
他回道在這片茫茫的雪地裏，與雪相伴在一起——這是他的宿命。
他，不該試圖逆轉的。
不過還好，一切，都來得及。
他會與著滿山的雪伴在一起，不離，不棄。
他會一直呆在雪山，遠離塵世，就好像，拜托了那些醜惡。
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一滴晶瑩緩緩跌下，他最後看著雪山一眼，他不想再忘記，他將自己的身體到在學山上，銀色的發與雪交融。
他已經死去。
懷著滿足於幸福。
死去。
就像他說的，他是幸福的。
他沒有閉上眼睛。
他的眼睛是銀色的。
他用他銀色的眼睛看這個世界。
卻停止了呼吸……
他已經死去，卻沒有消失。
他的身體幻化著，成了銀色的光點，滿滿的升上了天空，然後相視異常美麗的流星雨，墜落。
帶著滿滿的幸福感。
墜落在這片潔白的土地上。
滿足地。
這，變成了他生命的延續。
他的生命，以另外的方式延續著，誕生了一個全新的種族。
雪山蓮族。
天賦異稟的他們銀發黑眸，集成了夜冥所有的天才，他們與世無爭，他們生活在寒冷的雪玉山上。
一代，又一代。
然而，終究是有人不願意放過他們。
縱使……
他們被封印在雪玉山，他們的族人每到十八歲就會被追殺。
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自己願意呆在雪玉山是一回事，被人封印卻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老死是一回事，被人殺死又是一回事。
他們，究竟是做錯了些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玉瑾鳳站在不死山前，這樣問自己。
很茫然。
他的麵前，是靈界裏最可怕的地方，殺機無處不在，步步驚心，幾乎是有死無生。
但他卻毫無選擇，一如他所說。
這是他的宿命，他不可逆轉的宿命。
縱使明知必死，他也隻能向前走；縱使殺機重重，他也不能停止。
因為，不死山裏，有他，他的族人的活下去，傳承下去的機會。
他沒資格回頭。
他隻能向前走。
不死山。
血一般的字跡在猙獰的咆哮著，像是之洪荒猛獸，昭示著這裏的可怕。
但他玉瑾鳳，卻毫無選擇。
他沒有，沒有選擇的資格。
他必須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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