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73 更新時間:11-08-08 17:09
山中的天變化莫測,前一刻還是豔陽天,下一刻就換成了黑雲漫天。天上轟轟地打雷,眼見瓢潑大雨就要下來。
晏庭月站在屋外的空地上,長身玉立,一派仙姿,兩手負在身後,寬鬆的繡著精細花紋的大白袍子被風吹的大大地鼓起而颯颯作響,遠遠望去,就像一隻碩大的蝴蝶,鼓動著潔白的翅膀,在蒼黑的天幕下振翅欲飛。
每次打雷的時候,心頭總是有種莫名的傷痛,像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隻是無論他怎麼回憶,卻都是徒勞。
隻知道渾身都浸浴在一種莫名的悲傷之中。
這種感覺,經年累月,從未消散。
所以每次的雷雨天晏庭月都喜歡待在遼闊的野外,那種空寂曠達的環境可以讓身心得到舒展。
一團白影踩著風火輪一樣呼嘯而來,在深色的幕布中格外耀眼。
白影正是小狐狸白九重。它邁著四個小蹄子從房裏衝出來遠遠地就看到了黑暗中屋前的大樹伸展著虯枝,張牙舞爪,如蜿蜒的龍身一般,威武駭人。而晏庭月站在樹下,一道閃電自那巨大的黑色幕布直直地劈下,接天連地,照亮了半個蒼穹,襯得樹邊的男人肌膚勝雪,麵目如畫,恍若仙子。
仙子仰著頭,目光飄遠,投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很美的畫!
誰看了都會陶醉。
隻是!
白九重是個例外。
它磨了磨牙,大聲呼喊起來。朗朗的童聲,如玉碎,如水濺,穿破長空,很是好聽,在轟鳴的雷聲中別有一番韻味。
“九重,我不是說過,修煉要靜心怡神,切忌心浮氣躁。”晏庭月回過身,慢悠悠地說著。聲音不急不緩,神態悠閑,身後是烏雲蓋頂,雷電呼嘯,他卻似乎遺世獨立,渾然不被影響。
端的是閑散優雅。
白九重早料到晏庭月是這種反應。
在他看到晏庭月拿出一大疊修道的書指導他修煉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不靠譜;在心裏把晏庭月九曲十八彎地罵了個遍,然後抬著小蹄子,老氣橫秋:“喂,你還不過來幫忙放盆子,等下屋裏又要發水災了。”
晏庭月歎了口氣。饒是一聲輕歎,也婉轉動聽,輕盈出塵。
可惜,對麵的狐狸壓根沒有欣賞的心情,隻是附送了兩個大白眼。
本來還想養著來解悶玩玩的,沒成想,小狐狸越發挑剔起來,指使他做這做那。
這哪是小寵,分明是尊佛啊。
甩一下衣袖,跟著白九重一前一後走進屋裏。
黑幕越來越暗,直到萬物都不可視。朗朗蒼穹之下,隻餘下一所小房子裏麵透出點點燭光,那一星燈光是那麼渺小,卻又執著地亮著,如黑夜中的一點希望。
兩個身影開始忙活起來。盆子勺子能用的統統都用上了。
晏庭月的房子,實在有些歲月了,到底有多少時間,誰也說不準,反正肯定比晏庭月要年長一些。
盡管晏庭月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了。房子到現在還依舊堅挺著,不得不說實在是一個奇跡。不過時間長了,有些地方自然就開始腐壞了。
晏庭月是個懶人,天當棉被地當床的日子他也過過,何況現在這個破歸破起碼還有遮風擋雨。所以壞了也就聽之任之了。在小狐狸來之前屋內小雨外麵大雨的日子不知道有過多少回,完全不當一回事。
可是小狐狸就不一樣了。
比起晏庭月,白九重隻是個會說話的有些靈性的畜生,卻是個享受的主,受不了這種水漫床鋪的罪。
於是,每每遇上下雨,兩個就開始折騰。破洞是管不了了,隻能拿些器皿放在下麵接水。
一人一狐才把盆子擺好,天空就是一聲響雷,驚天動地,響徹雲霄,異常震耳,小狐狸閉上眼睛撲到了晏庭月的懷抱裏。
他從出生開始就討厭打雷,凡是這種天氣就莫名地煩躁不安,以前有狐狸爸,後來有紅狐狸,現在總算還有個晏庭月。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麵前的是個人,還是個惡劣的人,跟他在一起卻意外的安心。
這種感覺即使是狐狸爸紅狐狸都沒有帶給他過。
想起當日對著他口吐人言,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紅狐狸告訴自己,在沒有學好法術之前千萬不能在人麵前說話,要不然會有危險,甚至會被扒皮抽筋的。
小狐狸一直牢牢地記著。在人間的時候更加是不發一語,那天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居然就開口了。
豆大的雨珠砸下來。砸到地上啪啪作響,反濺起來的時候碎成大小不一的小珠。
雨水從屋漏處滲進來,像珠串子一樣滴滴答答的落在木盆子裏,屋裏響起了水滴彙成的樂聲。
煩躁的心境平添了幾分平和。
白九重縮在晏庭月的懷抱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尾巴;晏庭月坐在床榻上,不時地替他梳理一下軟軟的狐狸毛;視線落到屋裏那七七八八擺著的盆子,不由失笑,屋子裏所有的盆子都已經出馬了吧——桌上一個,地上三個,床上一個,他忍不住提議:“改明兒還是把屋子修修。”
小狐狸沒有吱聲,暗地裏吐槽,你這句話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要信你就不叫白九重。
“至少也把這個最大的洞修好,正好對著床。”晏庭月看著那個滴水滴地厲害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說實話,之前還真沒注意這洞居然有這麼大,都快趕上小狐狸的屁股了。
白九重可不樂意了,瞬間就火氣上湧:“哼,你還好意思啊,第一次的時候,我就被淋個夠嗆,水全部落到我肚皮上。”
依稀還記得毛毛還粘著的感覺。
狐狸這種動物偏愛幹淨。找狐狸爸的那段流浪日子小狐狸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了。
那一次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地獄一樣的日子了。
晏庭月看著炸毛的小東西,溫柔地拍拍他的小屁股:“主要是你睡死了,誰被淋了一身,還沒個反應,要不然隔天我也不會以為你尿床了。”
“你才尿床!你再提這事!”白九重衝晏庭月齜齜牙。
晏庭月失笑,他可是覺得很愉快的,小東西肚皮上的毛全部貼在了肚皮上,小小的肚皮一起一伏動作明顯,看著就可愛。
白九重心裏是很想修房子的,想了想還是又問起句。
“額,改明兒吧。”
“你說的啊!”
隻是這個改明兒,一直一直都沒有實現。等到山中的樹兒草兒都換了顏色,等到天氣轉涼,等到小動物們都紛紛開始躲進洞裏不願意出來,等到天上的鳥兒也少了許多。
都似乎遙遙無期。
隨著天冷,屋子前麵那棵大樹的樹葉紛紛掉了,光禿禿的,隻剩下枝幹,透著無盡的滄桑。
晏庭月立在窗前,看著屋子外麵那個小小的白色身影正在盆子裏費力地踩著衣服。嘴角微微勾起。
當初下決心要把這隻小狐狸留下來,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
覺得好玩?可憐他?或是逗弄他?
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記得似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生出了一種親近的感覺,心的某一處一下就柔軟了。那是從未有過的。
也似乎就是因為見到它,忽然覺得一個人真的寂寞了。
想要有個人陪了。
即便他隻是隻狐狸。
佛雲:緣起性空。
大抵是這個原因吧。
白九重不知道晏庭月正在看它,此時的它非常不爽。
狐狸蹄子賣力地踩著衣服,嘴裏不停地罵著,蓬鬆的狐狸尾巴尖兒時不時地掃到盆裏的水,天氣很涼,就算它有厚厚的肉墊和皮毛還是會覺得冷,抖了抖尾巴尖,嘴裏開罵起來:“哼,自己的衣服還要我來洗,要不是看在你教我修煉的份上,哼!呸,幹什麼這麼喜歡白衣服啊,每件都是白的!多容易髒啊。”
白九重的話一個字不漏地傳到了晏庭月的耳朵裏麵。
喜歡白衣服麼?
自己怎麼沒有發覺。
或許是吧。
晏庭月的嘴角閃過一絲笑,連他都沒有發現其中含著的淺淺苦澀。
一人一狐就這麼相處下來。
有時候會拌拌嘴,多半的結果都是一隻小狐狸跳腳炸毛翻桌子,一個仙人模樣的人喝水搖扇一臉燦爛。
當然這些隻是閑時的佐料而已。
生活還得過著。
在晏庭月的“悉心”栽培下,小狐狸學會了洗衣洗碗,燒火撿柴,摸魚抓鳥,甚至學會了整理床鋪。
小身子在床上滾一滾,小爪子壓一壓,被子別提有多平整。
當然修煉也在不緊不慢地進行著。
好在晏庭月的那些書還算管用,晏庭月解釋的也挺到位,小狐狸照著上麵修煉,竟也有所小成,起碼它覺得自己體內似乎有一股熱氣盤旋。
晏庭月在邊上擔憂:“不會是想放屁吧。”
白九重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氣岔過去,它就知道這個人不靠譜,怎麼就還跟他說這麼認真的話題,瞎了它的一雙狐狸眼啊!
這天兩人吃完晚飯,小狐狸碗一推,抹抹嘴道:“我今天不洗碗了,我要修煉。”
“不是每天都修煉麼?”
“不管,今天是滿月。”小狐狸齜了齜牙,“你看,月亮都出來了。”
晏庭月抬頭仰望。
果然,一輪明月已經掛在天際,如新磨飛鏡,在它的光影裏,時間的界限似乎也模糊了。
“那也行,明天再洗。”
言下之意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己洗的。
“你!”白九重一扭身子進了廚房。等他幹完活出來的時候,發現某人已經悠哉遊哉地坐在桌旁對月喝清茶了。
白九重這段日子苦學人間語言,也會用了一些成語,於是它不屑地送上一句——附庸風雅。
晏庭月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月光充盈,小狐狸不願意耽誤時間,這些天他總覺得渾身有東西要破土而出,但又差了些什麼,想來是快要突破了。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急忙坐在地上,雙手合一,閉上眼,聚精會神地進入了狀態。
模樣就像一個虔誠朝拜的聖子。
周圍的草木影影綽綽,疏影橫斜中帶著淡雅的暗香,呼吸間盡是芳華。
月光蕩滌了所有的塵埃,世界在夜色裏回到了無限的澄明之中。
人在其中是如此的簡單又是如此的深微幽眇。
忽然小狐狸的周身亮一起了一圈百芒。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現象。
晏庭月放下茶杯,盯了半晌,一抹笑意浮上眉梢: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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