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8 更新時間：11-12-21 14:53
從那塊大石向下望去，放眼盡收便是洶湧澎湃的金沙江，它像一條搖擺飛騰的金龍，在陽光下抖動著龐大的身軀，能聽到江水洶湧而來，如箭離弦，如馬脫韁，如虎出山的震撼聲音；能看到江水拍打在周圍的山壁上，像滾沸了一樣，到處是泡沫，到處是浪花；極目遠眺，江峽如天際銀河奔流東去，浩渺的江麵，煙波蕩漾著山形佛影。
佛影，正是就在身側不遠處的那尊石質大佛，佛身上叮叮當當的傳來敲打石壁的聲音，整座大佛有六七十米高，上半身已經雕鑿完畢，雖雙腿處還在開鑿，佛頭處已有大批工匠在給佛頭上色。
果果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指著大佛吭哧了半天，方才問了句：“這是，樂山大佛？”
那向導“噗嗤”一笑，搖了搖頭說：“什麼樂山，什麼大佛，我們看那，都是一群瘋和尚在幹的事情。”
果果一驚，回頭又看了看大佛，絕對是樂山大佛沒錯，在蜀中，又在江邊，難怪自己覺得昭覺聽著耳熟，父親年輕的時候出差在這裏拍過照，大佛確實是唐朝年間鑿刻的，自己看到的竟然是現場版？如今的大佛比父親拍的照片上的好看許多，佛頭的顏色清晰鮮豔，這真是太神奇了。
“怎麼能說他們是瘋和尚，這將來都是世界著名的文化遺產啊！”果果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白紹楚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似乎也不是很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但是她的那句將來，說的確讓自己內心一震。莫非就是她的那個時代麼？
那向導一樂，“怎的不是瘋和尚？修修修，都修了幾十年了，大佛還是沒個樣子，他們那勁頭倒是絲毫不減，不是瘋和尚是什麼？”
“小哥，我想下去那邊看看，你知道怎麼過去麼？”果果指了指大佛，問了一句。
“有的，順著這條路就下去了，走吧。”
果果欣喜的跟著向導就走了下去，其餘的人都看著白紹楚，見他也安靜的跟了上去，就都悶不吭聲的跟在了後麵。
那向導選的這條路，著實坑爹了些。
最窄的地方，一個人要貼著山壁才能過去，山壁上綁著幾條繩子，就是用來抓靠的。果果心想，自己這也就是沒有心髒病了，不然絕對要被給嚇的發病了，滿頭大汗抓著那繩子一點點的挪著，邊挪還心裏虔誠的喊著阿彌陀佛。
總算是挪到了平地上，已經進入大佛的鑿刻區了，果果臉色煞白，大口的喘著氣，接過白紹楚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頭看了看剛才走過的路，自己的膽子，也確實太大了點。
此時幾個推著小木車，裏麵盛滿了石料的和尚走過來，看到果果一行人，愣了一下，將石料倒進旁邊的山溝，雙手合什對著果果他們行了禮。
“施主因何前來？”其中一個和尚滿臉石灰，欣喜的笑著問了一句。
果果也僵硬的笑了笑，不知為何，自己覺得那和尚看到自己笑的確實有點奇怪，就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一樣的感覺，擺擺手說：“沒，我就是看到這工程浩大，所以來看看。”
那和尚情緒有點激動，趕忙說：“施主請稍等，我這就去叫海元師父過來。”
果果還沒來得及阻止，幾個和尚就推著車迅速的走了，沒過一會從那邊急匆匆的趕來了一個和尚，渾身也是土兮兮的，衣服很破，補了又補的。
果果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不正是昨天在集市上看到的手劈石板的和尚麼？
那和尚走到果果麵前，很是虔誠的雙手合什行了禮，表情也甚是欣喜的說了句，“阿彌陀佛，施主有禮，貧僧海元，請問施主可是來布施捐款的？”
果果眉頭一皺，這些和尚怎麼都笑嘻嘻的，而且一來就要錢？
“呃，沒，我就是來看看。”果果尷尬的笑了笑，朝著他擺了擺手。
海元和尚臉上的笑意一淡，僵化的點了點頭，有點尷尬的說：“施主請原諒，貧僧剛才的話，逾越了。”
果果內心一悶，怎麼覺得這個和尚的表情看起來那麼淒涼呢，他的右手上纏著幾圈髒兮兮的布條，還能看到有血滲出來。雖然他一上來就要錢，自己內心有點不痛快，但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貪財之人，想必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見海元和尚就要走，果果叫了一聲：“海元師父請留步。”
海元回頭看了看果果，停住了腳步。
果果指了指海元的手問：“師父，昨日我似乎在昭覺郡的集市上見過你，你手上那傷，是劈石板導致的吧？為什麼不好好治療，像你這樣隨便就包了，也不消毒，萬一感染了怎麼辦？”
海元苦澀的一笑，將自己的右手背在身後，表情說不出的淒苦，卻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尊嚴說：“昨日海元確實去過昭覺郡化緣，希望施主們能夠布施些許，當時有施主提出，若是海元能夠赤手劈碎大石，就捐錢，海元照做了，盡管手受了傷，終是佛祖保佑，劈碎了那大石，之後那些施主告訴海元，讓我先回來繼續修大佛，今日會送緣錢過來，海元方才以為施主你就是昨日那些施主中的一個，所以才對施主說了那些話，望施主原諒。”
“……”果果震驚的看著海元，眼見這天色都快接近黃昏了，就算是送錢，也不可能這個時辰送過來，海元分明就是被那些人戲弄了。可看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怨悔，果果忍不住問了一句，“海元師父，你的手傷沒事吧，我們這裏隨身帶了一些基本的金創藥，我這就拿給你。”
白紹楚此時已經將金創藥拿了過來，遞給果果，果果走到海元身邊，將金創藥遞到了他手裏，他身上淡淡的泛著一股微酸的味道，想來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衣服更是髒破的不像樣子，果果看的一陣心寒。
“海元謝施主。”海元手微抖著結果那瓶藥，此時一聲詭異的咕嚕聲，海元不好意思的後退了一步，捂住肚子，趕忙告辭就要走。
“等等！”果果叫住了海元，追到他身邊問：“師父，你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海元低著頭，默不作聲。
自己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去化緣，想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此時剛才的幾個和尚又推了車子過來，倒了石料，滿眼期待的看了看果果她們，但當看到海元的表情的時候，也同時都低下頭歎了口氣。
他們走過來的時候果果就發現，這幾個僧人走路的腳步也都輕飄飄的，完全是咬著牙在堅持。
“眾位師父！”果果見他們要走，叫住了那幾個僧人，走到他們身邊，皺著眉心痛的看了看他們身上一樣很是破舊打滿補丁沒了下擺的僧袍，心痛的問了一句：“師父，你們幾日未曾進食了？”
那幾個和尚聞聲低下頭，和海元一樣默不作聲。
“海元師父，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興許我能幫到你們。”果果眼眶又不爭氣的紅了，轉頭看著海元問。
“不瞞施主，我們淩雲寺的所有僧人，已經斷糧五日了。”其中一個年紀最輕的小和尚開了口，聲音滿是委屈。
“海空！”海元聲音很嚴厲的說了一句：“出家人，豈能因為食穀而擾了心性！”
“什麼？”果果驚訝的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的這幾名僧人，最終目光落在了麵色微怒的海元身上。
“海元師父……你們……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
海元垂下眼，歎了口氣，聲音幽幽的說：“斷不斷糧無所謂，海元隻是覺得無能，海通師父終其一生的心血，眼見就要在海元手裏停止，海元……”
“到底是怎麼了，海元師父，你告訴我吧！”果果焦急的看著海元，問了一句。
“施主，貧僧若不是走投無路也斷不會選擇這樣的方法，大佛自開元元年起建，到現在也有八十三個年頭了，可惜如今資金不足，很多工匠都離開了，海元雖動員全寺僧人來幫忙鑿刻，可眼見著剩餘的工匠們也要離開，大佛沒有完全完工，海元愧對海通師父。”
“沒有錢了？”
海元沉默的點了點頭，臉上滿是不甘心和悲哀的表情。
果果抬頭看了看莊嚴的大佛，想不到這未來聞名於世的大佛，也經曆過這樣痛苦的修建過程，不過上天憐見，讓自己知道了這件事，任誰都沒有自己能夠幫的上忙了。
“海元師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果果心中有了對策，終於是笑了說。
“施主請講。”
“天黑前你將所有僧人師父都集合到這裏來，還有那些工匠師父。”
海元不解的看著果果，見她隻是淡淡的笑看著自己，雖然內心疑惑，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果果轉頭剛想對白紹楚吩咐，就見他淡笑著點了點頭說：“我已經派人回去吩咐了，不出一個時辰，食物和水就會送過來。衣服我也要求他們去買了，會一並送來，但是僧袍趕製還是等我們回去了再吩咐，畢竟不可能現在就做好。藥品昭覺郡想必不多，會通知都守從成都分批調過來，果兒放心。”
果果用力的點了點頭，自己想到的沒想到的白紹楚都想到了。
“可是那路很難走。”果果猛的想起來，心驚的又看了看那條路，這樣險就不知道一個時辰能不能到了。
白紹楚依舊一笑說：“那向導帶我們走的是小路，大路也通這裏，可以過馬和馬車，所以果兒不必擔心。”
果果感激的點點頭，看著白紹楚說：“紹楚，知我者，你也。”
一直以來都背對著大家站著，沉默的看著江水的白莫夜，聽到果果的話，輕輕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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