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10 更新時間：15-05-20 23:25
未予十六年二月，東壁海轅。
寒風瑟瑟，涼意徐徐，冷冽依舊。
月兒沉下，暮色厚重。大殿裏，隨著又一陣冷風的吹起，樓焱琛望向殿外皺了皺眉。
聽宮人最近一次來報，殿外那一襲白衣的身影還在。
樓焱琛不禁歎了口氣。
白天他以政事為由推脫不見楚汐，晚上的時候，楚汐就會站在殿外求見，一站就是一整晚，到現在，已經是連續第四天了。看來，這孩子還打算繼續這樣下去。
“嘎——嘎嘎”地一聲，大殿的門被打開，楚汐被宮人請了進來。
“父親！”，許是在外麵呆太久的緣故，楚汐的聲音略微帶點沙啞。
“是考慮好留下了？”，樓焱琛問。
公子輕輕搖了搖頭，一頭銀發在夜燈下格外醒目。
“那，你決定放棄沐澤的那位候爺獨善其身了？”
對麵的人再一次搖頭，回答鏗鏘有力：“我楚汐不會放棄秦暔！”
樓焱琛眯起了雙眼，細細看著眼前滿頭白發的年輕人，像是審視，又似在思考什麼，空氣裏有一絲沉悶。
“父親助手甚多，並不缺楚汐一人，再者，我若留下，勢必使東壁皇室大亂，儲位之爭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使得東壁內亂就得不償失了。”
“你皇弟找過你了？”，樓焱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問。
楚汐點點頭。
當年城破之時，樓焱琛夫人生下了楚汐，為免嬰兒遭罪樓焱琛命人送走了他，不久後城池被攻破，夫人為了不讓樓焱琛有牽絆便從城樓一躍而下，當場斃命。後樓焱琛被擒，做了三年人質，臥薪嚐膽，終又逃回封地，最終稱帝，成為東壁的一代大帝。後因心係天下，又重納妾兩位封妃，先後得一子一女。
這些，都是楚汐與樓焱琛相認後聽他說的。
而隨著這一子一女的長大，兒子便是理所應當地穩居儲位，如今楚汐的突然出現，自然是威脅到了儲位，甚至會挑起整個東壁皇室乃至內廷局勢的變動，那位兒子，又怎能置之不理？
“你為何始終不肯考慮留下？那位沐澤候爺就真的值得你這樣追隨，哪怕遠離親人也在所不惜？”
“至於要我留下的利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相信父親大人也不會不懂，整個國家的穩定與我個人而言，誰更重要？”
“那位候爺呢？”
“我曾答應過他，要助他完成心願！”
“所以會為他做任何事？”
“在幫他完成心願之前，是這樣！”
“之後呢？”
楚汐頓了一下，答：“沒有之後！”
“隻是為了一個承諾，就如此豁出去，當真值得？”
“守一人花開，護一人心安。他願乃如我願，亦吾唯一之願。”
樓焱琛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你是說，你們……”
“惟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他曾說，此生得我楚汐是他秦暔之福，吾亦然！”
“這是何意？”
“靜好歲月中，我中有他，他中有我，兩情相悅皆不負！”
“孩子，你……”，有一絲震撼，也有一絲感動，他這個剛跟他相認不久的兒子，竟然可以這麼坦蕩地在他麵前承認自己的感情！樓焱琛眸中泛起隱隱波光，似是憶起了過往，在透過眼前之人看另一個人。
楚汐點點頭：“正是你所想的那樣，所以，今日孩兒是來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心上之人！”
“他若負你，你當如何？即便他有妻兒你也無所謂？”
“我心中有他，不是因為他是候爺，也不是因為他有沒有妻兒，而是他就是他，從不會走遠的他。何為辜負？何為相負？不論發生多少事，他在我心中，永遠是最親切的存在，最柔軟的依賴。所以，不到最後一刻，我們都不會放棄！”
“既如此，那為父就給你一個選擇！假若能用你的命，換他從此自由，你可願換？”
“這是何意？”
“既然你如何都不肯留下，那麼，你也知道你的存在，是會給東壁帶來內亂的，隻要你在一天，東壁就會有人以你身份之事挑唆起事。你若不在了，那你皇弟的儲位自然就安穩了，東壁也不會再因人由此事挑起事端而引發內亂了！於東壁而言，這是好的，而你那位候爺，隻要你答應這個條件，為父就放了他，他就可以自由的回沐澤去了！”
這是……要賜死他？
是他父親說的！
因為他威脅到了他的國家穩定！
不久後，在他身邊，出現了一個端著托盤的宮人，托盤上放著一隻青瓷小酒杯，裏麵盛滿了透明液體，在燈光下微顯波光。
“為父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放心，隻要你願意喝下這杯毒酒，為父一定放了他，保證讓他安全回到沐澤！”
“好！能用自己頹敗的身軀救他一命，在下當然願意！隻是在下懇請您一定要信守諾言，讓他回到沐澤去，途中再不要為難他！”
“當然！你走後就能還東壁一個安寧，你又是我兒子，這點遺願為父自會幫你完成！”
楚汐輕輕地笑了一下，沒有遲疑地端起酒杯就往嘴邊送。
“等等！”，樓焱琛看向楚汐，心中露出不忍，“為了一個這樣的人葬送自己的性命，伱真的想好了？你當真不後悔？”
楚汐抬頭看了一眼樓焱琛，這個他稱為父親的男人，卻用他的命來換取他的天下太平，有這樣的父親，自然是沒什麼留戀的。
唯有……
楚汐緩緩扯出一絲笑意，將杯中酒快速送至嘴邊，一飲而盡。
秦暔……
“他這樣的人？”，楚汐莞爾，笑的自然親切，又讓人無比心疼，“除了師父，他是這世上對楚汐最好的人，也是楚汐最牽掛的人……”
還隻說完這一句話，嘴角就開始溢出血來，五髒六腑也開始抽搐，陣陣劇痛傳來。
他沒想到，這毒藥竟會來得這樣猛烈。
誰能想到，他竟然會死在自己父親的奢華宮殿中，還是，他親賜的劇毒。
秦暔，日後你自己要好好的。
秦暔，我要走了……
秦暔，原來一輩子過得這樣快呢……
可惜了，這一世，我看不到你君臨天下了。
抱歉了，最終我還是沒能助你完成霸業……也是我，沒有那個福氣，治理你許下的那半壁江山……
劇痛從全身的每個角落襲來，痛得頭暈眼花，聽不見，看不見了，連呼吸都進行不了……隻感覺一絲絲的如線一般的液體從口中溢出，也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很快的從身體裏麵流失，一點點，一點點……藥效快到讓他來不及再想其他，麻木的雙眼直直地望著前方，直到所有的景物都成了一片白，直到窒息這兩個字在腦海中定格。
秦暔，在下好懷念那時你我舉酒對飲，執子對弈的日子啊，真想再跟你喝一次淩花瓊液……
秦暔，我真的要走了……
竟然有些不舍呢……
秦暔，秦暔……
再見了，秦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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