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8 更新時間：17-01-08 02:02
來人緩緩走近，一件黑色披風下，米白色的水裙襯得曼妙的身段搖曳生姿，精致的麵龐上，是一臉的淡定和從容，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就像一朵七月的水蓮花，在這大峽穀裏與眾多落魄士兵相比，格外惹眼。
是玲瓏！
楚汐頗有些驚訝同時輕輕舒了口氣：“玲瓏還活著！”
秦暔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原來她還活著，本侯以為……”
一步一步，玲瓏走向大皇子，她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在大皇子身上。
風蕭蕭兮，奈若何兮。
眼前之人一臉滄桑，再不見，當日颯爽英姿，他一直想的，是如何吞並滿目瘡痍的沐澤，而此刻，滿目瘡痍的再也不是沐澤，唯有建隋國內，處處的頹敗，戰敗的殘垣斷壁，失去國土的子民們隨處可見的哀嚎……
環顧著這片熟悉的土地，建隋山河依舊在。
隻是，它再也不叫建隋了。
玲瓏走到鐵穆爾跟前，潸然淚下。
“你來了！——”
“你為何還是來了？——”，鐵穆爾看著玲瓏開口，滿眼的悲愴，峽穀口處吹來的風拂亂了他的發。
玲瓏的手撫上鐵穆爾的臉，淚水模糊了雙眼：“夫君，我的夫君！”
鐵穆爾回應著玲瓏，覆上玲瓏撫在他臉上的手，語氣溫柔淡然：“不是讓你走嗎？你是沐澤人，沐澤到現在還安穩得很，你可以回去，過太平的日子，此後天高地闊，跟我不同！”
玲瓏抿著嘴連連搖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直往下掉。
鐵穆爾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抹去玲瓏臉上的淚痕，聲音無比溫柔：“你為何這麼傻，到如今，我已沒有能力再保護好你，你不該回來啊！”
玲瓏的眼眶裏眼淚不斷往外湧：“夫君，你錯了，縱使天高地闊，今生我想去的地方，隻有一個，那就是你的身邊！”
玲瓏握住鐵穆爾的手，無聲抽泣。
鐵穆爾反手牢牢扣住玲瓏的手，眼神中映出她的影子，聲音冷寂而溫柔：“凡事都有個終結，或許這就是我的結局！你沒有必要與我一起麵對如今國破家亡的局麵，玲瓏，你是自由的！”
“從我把你當我夫君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放棄了我的自由！雖然我在建隋待的時間不長，可是因為你，我也曾把這裏當成過家一樣，開始睡安穩覺，做自己喜歡的事……因為你，我才知道，在這世上，什麼叫被保護，什麼是被心疼……”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兩人的發絲飛揚，吹散了一縷家國夢。
鐵穆爾憂傷的眼神裏，是隱忍的淡然，一隻手輕輕撫上玲瓏耳畔飄逸的發絲，一如初次他不信任她那般慵懶的挑起她的發：“建隋不在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卻還在，你居然回來了……你可知道，那些都是我在利用你的把戲！”
那一刻，玲瓏看見了鐵穆爾眼中隱含的點點淚光在閃動。
“不，我們隻是立場不一樣，我也有做過利用你的事情，我是公子安插在建隋的眼線，很多次都是我通風報信的，那次營救公子計劃，建隋這邊的接應就是我策劃的，當我知道你與三皇子不和後，就想盡辦法挑起你們的內亂，也是我做的，還有，很多很多……可是，我們卻是如此的相像！我玲瓏何德何能，最後能得你如此信任，如此嗬護！對不起，建隋走到今日，也有我玲瓏一份……”，玲瓏幾乎是咬著牙，哽咽著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鐵穆爾聽完低下頭去，忽然笑了，眼中是悲痛的絕望：“真諷刺啊！可是在我絕望時，在我人生最後一段時光，隻有你了。不管如何，建隋國破已成事實，一切都不重要了！隻是可惜了，我傾付了那麼多心血的國家，我的王國，我回不到你的懷抱了。那裏有我的父王，我的國土，我的子民……作為皇子，作為主人之一，我多希望我死，也能死在那片土地上！”
鐵穆爾說完，抬頭看向淚眼婆娑的玲瓏，又一次溫柔的撫去她滾燙的淚痕：“玲瓏，我最愛的妻子，不論過去怎樣，至少現在，你還是沐澤認可的人，你依然是自由的。我此刻雖已沒有能力再護你周全，但請你記著，我的皇妃，我們曾經是最懂彼此的人！如果可以，請你代我照顧好自己，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這話說完，鐵穆爾輕輕在玲瓏額頭印上一吻，轉身朝秦暔楚汐的方向跪了下去——
“懇請小侯爺和公子，放過我身後與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們，他們還有家人，所有的痛和苦難，都讓我一個人承受吧！希望公子和小侯爺能夠善待他們，算我求求你們，我求你們了！”
接著，便是朝著秦暔和楚汐的方向，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以最卑微的姿態，接受戰敗的結果，承擔所有敗寇的懲罰。忍辱負重，為了身後這幫跟他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的兄弟。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戰敗國亡，總該有個人站出來承擔這些後果。
鐵穆爾無疑就做了這個人。
玲瓏早已泣不成聲。
秦暔的聲音傳來：“大皇子何必如此，你既願降，我們依然可以和平共處！”
“我身後的這支部隊願降，不過——”
與此同時，利劍出鞘的聲音響起。
“我得先行一步了——”
劍起聲落，汩汩鮮血自鐵穆爾頸間湧出。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鐵穆爾，曾經建隋的大皇子，那個不可一世的建隋軍事才子，自刎了。
“大皇子——”，玲瓏幾乎是飛奔到鐵穆爾身邊，抱著他滿身是血的上身，他已不能言。
“夫君，你為何……？”
鐵穆爾試圖伸手去做什麼，最終卻再也沒有抬起那隻手，最後的時光裏，眼神中都幻化成了玲瓏一個人的影子。
陽光下的人兒再也不動了。
斯人已逝，徒留清風在大峽穀裏嘶吼。
“為何你……還是先走一步？”
秦暔和楚汐都覺得異常惋惜，兩人為鐵穆爾默哀了好一會兒。
許久之後，公子才開口：“玲瓏，你還活著就好，回來吧！這仗清完，你就安心回家過太平日子去吧！”
玲瓏聞言，隨即朝著楚汐的方向，跪了下去，語氣鏗鏘：“玲瓏感謝公子的知遇之恩，沒有公子，就沒有今日的玲瓏。玲瓏已無父母兄妹，往年隻知亂殺無辜，接到指示讓殺誰就殺誰，是公子，教會了玲瓏明事理，辯是非，所做的一切都為國為民，玲瓏很榮幸公子能選擇我。可是，玲瓏最終還是沒有做到一個合格的線人，最後的這段時間，因兒女私情沒有及時與公子溝通，實在慚愧。公子海涵，不與玲瓏計較，還願讓玲瓏回來，玲瓏感激不盡！”，說完就叩了一首。
“然而，玲瓏這個建隋皇妃的破敗名分已無甚用處，玲瓏也已沒有親人，說回家，哪裏是家呢？如今天下局勢已定，天下人陸續會有家，這個時候，玲瓏也想請公子，讓玲瓏也找找自己的家。在建隋的這段時日，縱然很長一段時間是提心吊膽的，可在後來的日子裏，玲瓏是真的找到了家的溫暖，還有他鐵穆爾，真正做到了一個夫君對妻子的守護，他在的地方，那不就是家嗎？哪怕現在他不在了，他的心願，玲瓏也想幫他完成！他是建隋的皇子，是建隋的兒子！他要死，也該死在那片土地上啊！玲瓏要幫他完成他的遺願，帶他回家！懇請公子侯爺恩準！”
接著依然是三連拜。
楚汐看著眼前的女子，眼眸溫潤：“去吧，何時想回來了，隨時回來，沐澤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你身後的這些士兵你放心，大皇子已經用自己的性命保護了他們，小侯爺必將信守諾言，善待他們！”
再次拜謝楚汐後，玲瓏起身將鐵穆爾的屍體駝上馬背後，翻身上馬，迎著夕陽，向峽穀口的方向絕塵而去。
身後的士兵迅速讓開一條通道，目送他們的將領離開。
馬匹從這些士兵身邊一個一個經過，這些士兵，都曾經是隨著鐵穆爾上戰殺敵的好兄弟：永別了，弟兄們，你們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你們的未來，是鐵穆爾用性命換來的，但願你們，能永遠記得這一刻。
你們的將領與你們告別的這一刻。
你們的祖國與你們告別的這一刻。
你們的內心在泣血的這一刻。
這一刻，我帶著你們的大皇子，回到屬於他的國度去，他本該屬於那裏的啊！
夫君，我們回家了，你看，夕陽正好，就像那天我們第一次打開心扉暢談心事的光景。
夕陽好美，剛好可以為我們照亮回家的路呢。
夫君，我們回家了。
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前麵的路也越來越看不清，鮮血順著馬背一滴一滴淌下來。
玲瓏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心窩邊，插著一把斷劍，正是那把鐵穆爾自刎的劍，原來她在抱著鐵穆爾的時候，就用那把劍刺穿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再以雄厚的內力將劍掐斷，隻留劍根在體內。而這劍根，又剛好被黑色風衣擋住，以至於那時，誰都不曾發現。
竟然，玲瓏的心早已隨鐵穆爾去了。
夫君，黃泉路上，你不孤獨，別怕，我來陪你了。我們一起回家，一起回到我們相識的地方，我們成婚的地方，我們的……家。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時年未予十七年八月，亦夏如冬。
作者閑話：
新年第一章，建隋陣亡，玲瓏也領盒飯了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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