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2 更新時間:11-08-02 09:29
這是間極為簡陋的出租屋,除了一張顏色斑駁發黃的破床,加上幾個掉角瘸腿的簡陋家私,便構成一個簡單的家。
“家?”張長纓自嘲的笑笑,端起麵前酒杯的二鍋頭一口幹下,順著喉頭火辣的感覺並沒讓他有絲毫的刺激,反更添點點麻木。他拿起麵前的照片,看著上麵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兒,一顆心不由痛的幾乎令人窒息。
這女孩名叫李麗娟,是他在藝術學院上學時的女朋友。張長纓在藝術學院學作曲,李麗娟在藝術學院學長笛,兼修民族舞蹈。本來兩人畢業後,可以在二線城市歌舞團裏找份相應的工作,安安穩穩的生活,可李麗娟一看團裏工資太低,而且演出任務又不多,覺得這樣生活過於枯燥,沒什麼生活前景,於是想要出門闖蕩世界,女朋友尚有如此激情,男子漢總不能自己呆在安樂窩,讓女朋友獨自闖蕩吧,這樣,張長纓和李麗娟兩人來到南方的S市想打拚一番。
兩個剛出校門的小青年兒,自認藝術人才難得,憑著滿腔激情,想憑自己數年所學幹番事業。可來到人地生疏的S市,才頭次感受到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兩人都是來自農村,家庭都不是很寬裕,為了讓他們完成學業,這幾年,家裏負債累累,已竭盡所能,畢業後,還好意思向家裏開口嗎?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首先,你得吃飯睡覺啊。靠所學專業應聘了幾次後,兩人徹底死了心,在以金錢為效益的S市,沒有門路,有幾個純藝術的團體敢馬上招收他們?好不容易,張長纓找到一個區級的團體,可人事處長手一伸,至少先得給五千元介紹費。張長纓和李麗娟到S市的一番折騰,已幾乎一貧如洗,五千元可以管他們多久的生活啊,張長纓一怒之下,找到那單位的領導,宣泄一番牢騷後揚長而去。
李麗娟更慘,她應聘單位管人事的竟要她脫掉衣服,說要考察她的乳房是否對稱,才能決定她能否從事舞蹈專業。李麗娟哪經過這種事?她嚇得魂不附體,尋機趕緊逃出辦公室。時間可以耗得起他們,他們可耗不起時間,沒辦法,他們的目標降到最低位:找份能拿錢的工作,專業對不對口無所謂。
S市本來就是年輕人的天下,隻要降低目標位,找份工作並非難事。李麗娟長得眉清目秀,於是找到一家不大的企業做前台接待。張長纓則通過中介,給一家富婆的兒子做鋼琴家教。
開始張長纓和李麗娟還挺知足,畢竟兩人從饑寒交迫的邊緣能過上安定的生活,已是感天謝地了。於是,兩人在距市區稍遠的地方租了間一室一廳的房子,房間裏電視機、熱水器、煤氣灶都準備的比較齊全,至少可以滿足兩人世界的基本需求。反正李麗娟的午餐都是公司供應,張長纓的中餐有包麵或一碗米粉就對付過去了,隻是到了晚上下班,由張長纓買些菜,兩人才正正規規的吃頓晚飯。
生活雖然簡單,但兩人心裏都熱呼呼的,不斷謀劃著以後的生活前景。
可是,時間一長,兩人之間的生活開始產生摩擦了。張長纓雖然帶著鋼琴家教,但內心深處卻戀戀不舍自己的作曲專業,因此,他隻把鋼琴家教作為混口飯吃的工具,平時仍沉迷在樂譜的世界中。對口專業的工作又不好找,他也不急於求成,因此,過了幾個月,他還是個窮酸樣兒。
李麗娟卻不同了,開始還每天下班按時回家,與張長纓一起炒個一葷一素的菜,再打個雞蛋湯,雖然簡單,但兩人吃的有滋有味。可到後來,她常常說公司有應酬,晚飯回來吃的越來越少。
一天晚上,李麗娟回來的很晚,張長纓從她嘴裏,聞到一股酒味,於是,兩人間爆發了來S市後的第一場激烈的爭吵。李麗娟給張長纓解釋說,公司因業務關係,請了幾位客戶去卡拉OK,李麗娟本身就是藝校畢業,雖然不是從事聲樂專業,但唱唱通俗歌曲還是比一般人強得多,沒辦法,公司老板要她去陪陪客戶,她不得不去呀!
這次爭吵雖不了了之,但兩人都感到心裏不愉快,彼此間似多了層隔閡。從此,兩人常常為了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小事拌嘴。直到最後一次的爭吵,兩人徹底的決裂了。
記得那天晚上很晚時,李麗娟帶著一身醉態回到家,剛好那兩天張長纓又患上感冒,他強打精神,苦撐著等候李麗娟回家,一見她這種醉態便忍不住責備了李麗娟幾句,沒想到李麗娟眯著醉眼對他說:“你還好意思責備我?不是我在外麵努力掙錢,你今天能在這屋裏睡得安穩嗎?”
張長纓強壓怒火說:“如果是我人沒用,你可以這樣說我,但我不是沒能力,隻是還沒找到發揮能力的時機。”
李麗娟輕蔑的一笑:“你說你有用,有什麼用?不是在我身上發泄一番就代表你有用,這是我說的,人家一餐飯的飯錢,你一個月都掙不到,你說你有什麼用?”
“我承認現在賺錢很少,但不代表我沒追求啊。”
“我知道你有追求,你追求的是什麼呢?沒有錢怎麼追求?你知道嗎?人家一個月給自己女人的零花錢是多少?何況生活!”說罷,李麗娟從手提包拿出一小瓶香水:“就這麼點小瓶你知道多少錢嗎?幾千塊!我辛辛苦苦的拿錢貼你,你還敢責備我?”
張長纓肺都氣炸了,他冷冷的說:“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對錢的追求,的確沒有對藝術的追求那麼強烈,但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會在作出事業的基礎上獲得豐厚的回報,但我絕不會做違法的事去獲取暴利,來滿足你的欲望。你對我不滿,也算正常,你完全可以去找一個能滿足你欲望的人。”
“你這是趕我走?”
“是你自己想走。”
“走就走,這個破窩也待夠了。”沒想到李麗娟拿起坤包打開看了一下,裏麵有一疊紅紅的鈔票。她合上包後,什麼東西都沒拿,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張長纓想攔住她,可男子漢的自尊又使他難以開口,他隻好眼睜睜的看著李麗娟走了。
李麗娟這一走就沒回頭。第三天,張長纓收到一封快件,他打開一看,大大的白紙上隻有兩個黑字“拜拜!”
自他們戀愛以來,雖說有時碰碰磕磕,但還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張長纓仍認為李麗娟這隻是一時賭氣,這麼多年的感情,哪能說丟就丟呢?過了兩天,張長纓認為李麗娟的氣也該消了,他決定給李麗娟一個驚喜。他咬著牙從幹癟的荷包掏錢買了一束花,來到李麗娟的公司。
進門一看,李麗娟已不在前台,前台接待告訴他說,李麗娟現已成為老板秘書,在老板辦公室上班。說罷,拿起聽筒,準備給老板辦公室撥個電話。張長纓立即將她阻止。提前預告哪談得上驚喜呢?
他快步走到總經理辦公室一推門,隻見李麗娟坐在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頭老人身上,那人的一雙手正伸在李麗娟襯衣裏麵,在她的的胸前探索。
“啊!”“你是什麼人?”李麗娟的輕呼與那人嚴厲的詢問同時響起。
楞了片刻,張長纓將花往門口不鏽鋼的垃圾桶一塞,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回去,張長纓便將租的房子退掉,盡管已提前交了三個月的房租,可他確實受不了觸景生情的痛苦。明知道分手是鐵定的結局,但縈繞在心裏的痛苦猶如武林高手配置的混合毒藥,久久難消。是對戀人的割舍?是對背叛的痛恨?是男子漢自尊的傷害?還是為自己境況的悲哀?……
張長纓為了省錢,找到了現在居住的破屋。可他什麼事都不想幹,一天到晚睡在床上,期望睡眠能將他的痛楚湮滅。可受傷的痛楚太深,睡眠不但沒能湮滅痛楚,痛楚反倒像根根利針,紮的睡眠日夜不安。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陰雨,行船又遇頂頭風。張長纓這邊剛與李麗娟分手,鋼琴家教那邊又出了問題。
張長纓的原則性很強,個人的感情與情緒是自己的事,但不能以此為由妨害工作,他目前的工作就是鋼琴家教,他稍稍梳理了一下,按時來到學生家。可鋼琴前坐的不是學生,而是那位年約四十的富婆。
那富婆告訴他,說兒子被他父親接走了,過兩個月才回,接著便絮絮叨叨的跟他拉起家常,哭訴著自己如何孤獨,生活如何不幸,哭著哭著,一個勁兒的隻想往張長纓的懷裏紮。張長纓嚇得毛骨悚然,不說那富婆的一身贅肉和化妝粉泥平的紋路,就他目前的心境也難以接受,如果他接受這富婆的孤獨,以後錢肯定不成問題,但這樣又和李麗娟有什麼差別呢?
男子漢立身當靠自身的才能和自尊!
這樣,張長纓丟掉了自己的飯碗。本想再找工作,可在心緒極度低沉時,哪有一副人樣呢?應聘單位一見他這邋裏邋遢的模樣,簡曆都沒看,便可客氣氣的請他走路。
摸摸口袋僅剩的幾十元鈔票,他買了一瓶廉價的二鍋頭,在盒飯攤炒了幾個小菜,便悶頭回到出租屋裏喝起來。
“人活著為什麼這麼痛苦?”在酒精刺激下,張長纓腦袋裏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人一死,還會有痛苦、煩惱嗎?短短的幾秒,一切不就解脫了嗎?”他拿起酒瓶猛灌了幾口酒,昏昏噩噩的上了七樓的樓頂。
他雙臂一張,做了個展翅欲飛的姿勢:“這一切馬上就結束了。”
這時心頭反一片輕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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