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9 更新時間:11-08-14 10:23
趙無邪出了黑木崖,但覺人海茫茫,真不知該到那裏尋找丁采兒才是,暗想她離開未久,縱使真要回神劍山莊,也應未到洛陽,當下不甚著急,便想先找家客棧住下,細細打聽不遲。
說來也是巧合,他竟又回到了那家客棧。想起當日乍聞金惜月嫁人的消息,自己竟傷心地哭將出來,還被丁采兒臭罵一頓,此刻心情卻是大變,但覺世事無常,蓋莫如是。
此時已至夜深時分,照理說客棧已經打烊,但見大堂上燭火仍亮,店小二睡眼朦朧,雙掌托著下巴,瞌睡連聲,見趙無邪見門,低低罵了一句,臉上立即堆滿了笑,道:“客官晚安,咱店裏恰好還有間上房!”
趙無邪卻是沒空答他的話,目光凝在一旁喝得爛醉的白衣男子身上。店小二皺眉道:“這人還真會喝,整整一天才醉倒……”話音甫落,卻聽一個清脆爽利的聲音道:“誰說我醉了,快上酒來,你們這兒便隻這點兒酒嗎?還不夠本姑娘漱口!”店小二一怔,趙無邪笑道;“店裏多少酒都搬上來吧,咱們不會欠你這幾個酒錢的。”見店小二依舊遲疑,一拍流星劍,笑道:“她若發起酒瘋來,便由我扛著,包你一夜做個好夢!”那人猛一抬頭,罵道:“呸,誰要你做好人!”雖是臉頰燒紅,卻掩不住其冰肌雪膚,絕色之姿,正是丁采兒。
趙無邪哭笑不得,正要開口,哪知她竟來勾肩搭背,笑道:“好人,陪我喝一盅!”趙無邪見她眯著眼,滿嘴酒氣,心頭微微一酸:“她竟沒認出我來!”
店小二上了兩壇酒,丁采兒拍開泥封,為趙無邪滿了一碗,笑道:“請?”趙無邪喝了`一口,但覺比以往所飲之酒還要濃烈幾分,臉上立時現出一抹酡紅。在旁店小二輕聲道:“這已是本鎮釀得最陳最烈的酒了!”丁采兒迷糊間聽到,笑道:“什麼最陳最烈的酒,隔壁酒樓那壇陳了五十年的汾酒可比這香醇多了,還不是給我幾口幹了。去去,別來攙和!”店小二咕喃道:“那壇酒可是他們的招牌,怎肯輕易出售,難道你將他家的酒都喝光了不成?”搖著頭去了。
趙無邪暗暗心驚:“莫非這幾日她泡到酒缸裏去了?”當即輕聲道:“姑娘可否有什麼心事?”他故意變了語音,深怕她聽出是自己,不肯以事實相告。
丁采兒果然聽不出他是誰,搖頭道:“你這人恁地婆媽,像個大姑娘似得,喝酒便喝酒,少來聒躁!”說著一碗酒下肚。趙無邪無奈,暗想唯有暫時順她心意,去了她的疑心再說。不多時一壇酒已見底。
丁采兒見他分去了五層烈酒,還能頂得住,拍他道:“你比那小色鬼稍強一些,改天跟他比比,敗他個四腳朝天,那才叫好玩!”趙無邪心下有氣,但又不敢打草驚蛇,輕聲道:“你那麼想在下勝他,他一定可恨極了。姑娘放心,在下定叫他老老實實的向你跪地求饒。不知他什麼地方得罪了姑娘?”
丁采兒哼了一聲,恨恨地道:“這小色鬼得罪我的地方可多了!”又哼一聲,咬牙道:“那小色鬼極是貪花好色,最喜歡和漂亮姑娘眉來眼去,還打起了我媽媽的主意。呸,他以為天下女子都會為他傾倒嗎?到處留情,害人不淺,早晚要被本姑娘千刀萬刮。”趙無邪大叫冤枉,但臉上卻不能有絲毫顯露,凝神細問道:“你既然這麼恨他,就應該立即去找他悔氣,何以獨自在此地喝酒?”丁采兒神色一黯,又飲了一碗,歎道:“那小色鬼壞透了,害得我有些不忍殺他……”
趙無邪心中一動,才知她實是對自己情深意重,什麼“眉來眼去”、“到處留情”雲雲,皆是她自己胡思亂想,疑神疑鬼罷了,為此隻怕她真會醺酒多日。不由得心下一熱,拉起她手,柔聲道:“其實他沒那麼壞的。”
丁采兒不知是酒醉迷糊還是心甘情願,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爭辯道:“我不喜歡他,一點兒也不喜歡他!他是好是關我鳥事!”趙無邪卻覺甚是歡暢,笑道:“不錯,你一點都不喜歡他,來,咱們再喝酒!”丁采兒吃吃笑道:“你也是個色鬼,要打我的壞主意。”趙無邪笑道:“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既然沒喜歡的人,我自然還有機會。”丁采兒又笑道:“可惜你來晚了!”趙無邪一臉沮喪,心底卻比塗了蜜還甜,但轉念想到平日她又怎會跟自己說這些話,心下反盼望她永遠醒不過來了。
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兩大壇酒已所剩無幾,趙無邪已然不支,爬在桌上不住喘氣。丁采兒兀自自酌自飲,眯眼瞧著他,好不得意。突地美目一亮,見他腰間衣帶上露出一枚晶瑩之物,抽出一看,竟是一對玉佩。她此刻受酒精影響不尚多思,但隱約間覺得似曾相識,推醒趙無邪,道:“這是什麼?”
趙無邪早已不醒人事,搖頭道:“不知道!”正欲再睡,後腦勺猛地一痛,似被人敲了一下,大怒躍起,正要破口大罵,卻見丁采兒杏目圓瞪,喝道:“胡說八道,這明明是小色鬼的東西,怎會在你這兒,快說,你把他怎麼樣了?”說著抽出腰間紫金鞭,便要動手。趙無邪笑道:“傻丫頭,我怎麼會拿自己的東西?”
醉酒之人不但脾氣暴躁,更不尚思考,趙無邪此言無疑已暴露身份,但丁采兒卻似不疑有他,糊裏糊塗地點了點頭,見酒已喝完,叫道:“小二,上酒!”
店小二初時見趙無邪頭腦清醒,尚能打保票,但此時卻也是爛醉如泥,心下稍有不安,但見丁采兒疾言厲色,更恐她發起酒瘋來要了自己小命,嚇破了膽,忙將店內僅存的酒悉數搬將出來,見她開封既飲,實不法相信她竟會是個女子,飲了一整天的酒也是無恙,心下既敬佩又惱恨。
趙無邪本已爛醉,但被丁采兒這麼一打,清醒了許多,靈機一動,不住慫恿她喝酒,待她醉得不堪,便用自己的聲音笑問道:“你還記得這對玉佩?”丁采兒酒量雖豪,但此刻也已不支,哪裏能認得出他,歎息道:“這本是我家的東西,我怎麼不記得。”趙無邪立馬追問道:“你可認得王昌王博士?”丁采兒抬頭瞅著他,趙無邪心頭狂跳不止,丁采兒眼中露出憤惱之色,貝齒咬著下唇,恨恨道:“他不是我爸!”
趙無邪鬆了口氣,說道:“你很恨他?”丁采兒怒道:“對,我恨他,恨透了他!他隻會捧著玉佩躲到屋子裏,好像跟他結婚不是我媽,我也不是他的女兒!”說著一碗酒下肚,似喝得太快,竟自嘔吐起來,到後來更是抱頭痛哭。
趙無邪悲憫道:“其實他是很愛你的,不然也不會叫人來尋你了!”丁采兒抬起嬌靨,哽咽道:“那他幹嗎不自己來找我,竟讓那小色鬼來,我恨死他了!”趙無邪心下一凜:“莫非她早就知道我的來曆。”歎道:“你知道嗎?他為尋你連兩條腿都斷了!”想起當日慘狀,不勝悲涼。
丁采兒冷笑道:“敢情好,那是他自作自受。我媽生了病他也不理,活該之極……嘿嘿,他還以為自己那寶貝藏得有多神秘,還是被我偷出來了……”趙無邪大怒,“啪”得一聲,重重給了她一巴掌,厲聲道:“他……他是你親生父親!你……你怎可以如此不敬不孝……”想起自己孤苦伶仃,別人卻不懂得珍愛,忍不住捶胸大哭起來。
丁采兒挨了巴掌,如何不怒,但這一下頭腦也清醒了許多,立刻認出了眼前之人就是趙無邪,叫道:“小色鬼,是你!”想起他適才不知占了自己多少便宜,也不曉得自己是否說了不該說的話,甚是惱怒,決心定要找回這場子來。
丁采兒心下定計,道:“你說我不孝,自己便是大孝了。也不見你時常守在父母身邊。嘿嘿……盡是光說不做!”這話無疑擊中趙無邪痛處,他抓起酒壇狂飲,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頓時粉碎,叫道:“我不想?我不願?我……我……我是不能啊!你知道嗎?我有個可笑的過去。你又怎會相信,我感覺一出生便這麼大了,我還以為自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呢!”說著已是淚流滿麵,泣道:“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就算恨你爸,恨謝夫人,起碼還有個愛憎的對象。而我卻什麼也沒有,哥哥姐姐對我雖然好,但我知道他們不是我親人。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那樣的陌生,我好像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是那樣的想爹媽,卻連夢也做不到一個,更不瞧他們到底帳得什麼樣子……”越說越是傷心,越說越是語無倫次,伏桌大哭起來。
丁采兒心下劇震,愈加覺得他不過是個孩子,即脆弱又倔強,隱藏在心底的母性油然而生,想起當日在丐幫大會上立下的誓言:我丁采兒對天發誓,終我一生,定要保趙無邪周全,不讓他遭受絲毫損傷,縱使要我粉身碎骨,名譽掃地,遭世人唾棄,也在所不惜!當即不再多想,端起桌上酒碗,叫道:“好了,咱們別想這些煩心事了。來!咱們再喝,不醉不歸!”趙無邪把心一橫,暗想醉死更好,當下狂飲起來。
兩人先是一碗一碗的地喝,到後來竟是一壇一壇地飲,終於支持不住,醉死過去。
兩枚玉佩跌落於地,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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