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53 更新時間:12-03-16 22:57
迎來了公主,我們卻並沒有立即動身回歐陽山莊,而是準備在驛站先住一晚。一來旅途勞頓,二來歐陽楚的傷情,三來丘陵附近也需要探查,看是不是還有餘黨留下來。歐陽楚隻把無心和無顏兩人遣了回去,命他們先回歐陽山莊準備。
當晚,歐陽楚讓真泊和平尋回去休息,隻叫我一人進去侍候。他坐在床邊將衣服脫下來,手臂上的傷口很深,十分醒目的貼在肉皮上,看起來像是恐怖妖怪咧開的嘴。
我在桌上擺弄著歐陽家那些療傷聖藥,準備妥了,就拿來熱水和幹淨的布巾給歐陽楚處理傷口。他合眼靠在一側任由我塗塗抹抹,看起來有點累。
這些藥物氣味很衝,不是臭味,但是我寧願去聞臭味,也不願聞到這類的,估計塗在傷口上肯定也是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疼吧。
歐陽楚的眉頭一直皺著,似乎是在強忍疼痛。後來他幹脆睜開眼來查看我到底是在他胳膊上鼓搗什麼。
“把你留在身邊做內侍你也做不來,”歐陽楚極不耐煩地說道:“要你何用?”
他抬起另一隻手捂在傷口下側,這是本能的保護動作,但是起不到什麼作用,而且手也不能直接觸摸傷口,隻是心理上好受點罷了,估計傷口附近的皮肉都疼麻了。
我把布巾在他胳膊上纏了好幾圈,最後打結的時候有點不順,使得勁大了些,他差點抬腳把我踹出去。
他的傷口隻要是個內行一點的人,就知道不是別人刺的,而是自己刺的,所以他拒絕了泠陌的宮中禦醫,也不讓我之外的第二個人再看到,因此他才會把無心和無顏支走。我發現自己還真是個很好使的下人。
“知道我為何留你下來?”歐陽楚曆來喜歡提問,似乎要隨時試探試探他的手下是不是很蠢,又似乎覺得說說話可以緩解疼痛。
“多一個人看到你的傷不好。”我跟那個結較著勁。
“說話注意些,附近都是七皇子的影衛。”
“屬下明白,不過這時候他們離得並不近,聽不到你我談話。”這結怎麼係都係不住,真愁人啊,果然粗人幹不成細致活兒。
“泠淵皇子數十個,七皇子勢力最大,若想從他手裏搶東西,絕非易事。”搶皇位麼?這東西不管在誰手中都不好搶吧。
“還有一件事,我須得跟你講明。”歐陽楚眼光射過來,我覺得臉頰有點灼痛。
“主上明示。”
“你聽過雅莊吧。”
我微微愣了下,隨即點頭。
雅莊,俗稱八大樓。因為雅莊由八大樓組成,分別是翼樓、玄樓、沽樓、治樓、權樓、睇樓、黯樓、魘樓,分工明確,形成江湖上龐大的勢力。這個地下王國,有著眾多的江湖高手。他們的防衛極其森嚴,組織也極嚴密,沒有其獨門標識,無論是誰都很難進入。莊主就是樓蘭。
“想知道蘇真泊是如何斷臂受了重傷嗎?”歐陽楚故意頓了頓:“我讓他去夜探雅莊主樓,命保住了,一條手臂卻留在了那裏。”
我的手指瞬間僵硬。
“跟你講明這件事,是以後萬一遇到了雅莊的人,你好有個立場。”歐陽楚敘述得十分平淡,似乎斷臂這件事並沒有很嚴重,就好像隻是掉了根頭發。
“樓蘭並不傾向泠淵,聽聞他與炎爝的王爺炎凜關係匪淺。不為泠淵所用,便是敵人。”歐陽楚單手拿起床頭小桌上的藥碗,看著濃濃的黑糊汁液,沉了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歐陽楚的意思是,蘇真泊斷臂的仇要找樓蘭去報。可他忘了,若是他不派真泊去雅莊冒險,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該恨誰呢,哼,一抹嘲諷的笑意從我嘴角蕩出去,然後瞬時消散了。我把那個結終於係好了,可我心中這個結又怎麼解開呢?
歐陽楚說完,似乎藥效也發作了,他隨手將頭發散開,拿了件單衣披在身上,上床躺著去了。
我剛把藥品收拾好,回過頭來就看見他在床邊散發的一幕,忽然感到似曾相識,零散的記憶像雨一樣,稀稀拉拉在我頭頂下起來,沒完沒了的趨勢。不,那不是記憶,隻是夢境。
胸口猛地被什麼轟開似的,心跳開始像初燃的煙花般上竄,眼前布滿了光暈,冷汗立刻灑了一身。我手扶著櫥櫃,撐住身子,捂住嘴,俯身幹嘔起來。最終什麼也沒吐出來,即使晚上吃了兩大碗蔥花麵。
歐陽楚聽到我的動靜,感到有些詫異,坐起身向我這邊看過來,問道:“怎了?”
我幾乎跌坐在地上,異常難受,嘴裏泛起苦味,眼淚充盈著眼角,幾欲奪眶而出。上次找歐陽楚時似乎也有過這種心跳,後來找到他了就突然好了,也沒再多想,如今又來了。這是中毒了麼?還是慢性的?
歐陽楚已經下床朝我這邊走來,他模模糊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塞外,清晰可辨的驚異和淡淡的怒氣:“蕭芷,到底怎麼了?!”
歐陽楚的身影越放越大,站在我麵前時竟異常膨脹,並且扭曲旋轉起來。我似乎掉入了一個漩渦,身體被狂卷起來,不管是旋風還是巨浪,我隻感覺自己在下墜,而歐陽楚就站在漩渦外看著我。
求生的本能使我奮力伸出手,抓住歐陽楚的手、胳膊或者身體任何部分,隻要能救救自己。
心髒似乎就在喉管,隻要我一張口,血淋淋的跳躍物就會被吐出,我猛地向前一衝,咬住了什麼好把嘴堵住……
之後冗長混沌卻又真實到可怕的夢境重複而來,我與歐陽楚衣物都被剝離,就在這間屋子的床上,互相親吻擁抱,以最緊密的方式合為一體,複又分開。
與以前任何的夢境都不相同,卻又極其類似。
我的心跳逐漸平複下來,當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進歐陽楚的雙眼。他將左臂上的布巾解散,我用唇齒去輕輕舔舐那條用我的刀刺下的傷口,血不腥卻甜。
帶著這股甜味去索吻,歐陽楚笑意冉冉。
忽然一道驚雷打下來,像極了巨獸的怒吼,我猛地從床上坐起。燭火已熄,屋內再無一人,我又回到了自己在驛站的房間。窗外落雨聲很響,敲擊著窗紙和瓦片,是一首極不和諧的樂曲。
屋內陡然一亮,再暗下去,緊接著又是巨獸絕命的嘶吼。
被烏雲遮了光,屋內充斥著一股令人絕望的深沉色彩,從屋外灌進來的清新的風,讓我麻痹的大腦漸漸蘇醒,有能力開始將剛才的虛美甜夢與現在這突如其來的驟變對接起來。
“你醒了。”屋門被打開,一個人端著燭台走進來,是與我們一同來的岑湧。他是岑今的兒子,也在歐陽楚身邊做護衛。
“怎麼忽然病起來,說了不少胡話。”他將燭台放在桌子上,走過來看我。
“我說了……什麼?”我咳嗽了幾聲,雙腿間的粘膩感讓我很不自在。
“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含糊不清的。”他一手探上我的額頭,又道:“你這不是風寒,不冷也不熱啊。”
“其他人呢?”我有點虛脫地問道。
“天色這麼差,自然早就回歐陽山莊了,隻留我來看護你。”他收回手,又試了試他自己的額頭。
“什麼時候走的?”我有些差異地皺眉:“不怕這雷雨麼?”
“就知道你睡糊塗了,”岑湧笑得時候與岑今有幾分神似:“你睡了有兩天。”
我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岑湧卻又笑起來,道:“你怎麼不問問我你是如何從公子房裏回來的?”
我“嗯?”了一聲稍微恢複些神采,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笑出了聲,腰都要直不起來。他越笑我越發毛,隻聽他道:“蕭芷啊蕭芷,這次你可是出了名了,整個歐陽山莊都要傳開了,哈哈哈……”
“什麼?!”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好容易止住笑,給了我答案:“公子把你從房裏扔出來。哈哈哈……”
說完我腦袋一懵,他又開始大笑起來。
這事確實很可樂,看著岑湧的樣子,我也要跟著他笑出來。
我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扔出門的一刹那,所有侍衛臉上首先出現的短暫的驚訝,以及而後出現的極力忍笑的表情,當然也包括真泊和平尋。
大概是我睡得時候太久,屋子裏顯得氣悶,笑得滿麵紅光的岑湧推開了窗子。
窗外的雨被風吹得一陣陣傾斜,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並不溫柔細密,倒顯出了幾分夏日暴雨的氣勢。
我看著它們自天而落,然後粉身碎骨的樣子,一時間竟沒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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