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36 更新時間：11-08-15 19:49
茫茫天際，銀裝素裹，恣意飛揚的雪花終止在某一時刻。
夜，月色朦朧，冰淩懸掛在屋簷上，晶瑩透明。腳印被埋葬在層層白雪之下，路早已不見了蹤影。巍峨的寺廟似隱似現，藏於雪白群山之間，門上匾額橫書“寧風寺”三字。
“師兄，這雪總算是停了。”身著袈裟的男子拿著掃帚不停掃著地上的雪花，光溜溜的後腦勺上印著戒疤，顯然是一名出家的僧人。
“嗯，是啊，雪停了，客也將從遠方而來。”被稱作師兄的僧人同樣拿著掃帚，不疾不徐地掃著地上堆積的雪，不時抬頭望向後殿所在的方向。
“有客遠來，便是緣。”這大雪山中，終年嚴寒，每年能進山的日子雙月不足，自然清苦，更不用說香火鼎盛與否了，便是為了吃齋念佛、求祈平安，常人也不會來此。
僧者放下掃帚，負手而立，沉寂的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後殿：“隻怕是孽緣，皆嚐，去準備一下吧。”
“是，師兄。”皆嚐點了點頭，立刻朝著院門外走去，待即將走出院門之時，倏然回首，輕歎一聲：“阿彌陀佛，師兄既然這般掛念，何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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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你便老老實實跟著本小姐吧，皆空大師！”
“別忘了自己什麼身份！當真以為我不敢傷你嗎？”
“莫忘了你身上還有連心蠱，你若死了，我也是活不成的。皆空！別以為你死了便能逃脫我的手掌心！便是佛祖，也不可能原諒你這破了戒的和尚！”
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得到原諒……
如他這般肮髒之人，如何能玷汙這神聖之地？
黑暗的房間裏，男子被厚重的鎖鏈捆在牆角，長發散落地披著，衣裳肮髒而淩亂，他緊抱著自己的身子，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因為那不斷閃現過腦海的話語而瑟瑟發抖。
為何還擺脫不了？菩薩！他真就這般不可原諒嗎？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
“皆空，你以為本小姐會傻到和你同歸於盡？”
“你以為佛祖還會收留你這破了戒律的花和尚？嗬，你便是死了，也隻能墮入無邊地獄？”
“怎的，可是舍不得本小姐，知道本小姐一生殺孽過重，入不得那西方極樂，便決定放棄向佛祖贖罪，死後來陪本小姐？”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想他皆空一心皈依佛門，為何還要糾纏不休？將他捆在塵世之中！
鐵鏈隨著他發抖的身子不停響起刺耳的摩擦聲，皆空仿若不曾聽見一般，嘴裏依舊喋喋不休，隻是語速卻越來越快，神色越來越混亂：“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
“呆子！你就這麼決絕嗎？”
冰冷的液體驀然滴落在他緊閉的眼眸上，緩慢滑入唇中，似若微鹹，微苦……
“皆空，如若你執意逃開，我又何必將你一同拖入地獄？我知我霸道，可我何時當真傷了你？鞭未至於你身，罵又何嚐入了你心？究竟是我狠，還是你狠？”
誰狠？他不知道！不知道！
“皆空！皆空！原來，你從未想過與我同去無邊地獄，也對，你更向往極樂，你願與佛祖常伴，隻是我之於你，又存著幾份重量？連心蠱解，哈哈，哈哈，隻有我一人困於迷惘之中！不能自拔！我隻恨我蠢！”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他急速的背誦著佛偈，試圖從腦海中驅趕走她的影子，可是那影子和聲音如魔咒一樣一遍一遍的重複。
“皆空，你總說我佛慈悲，可佛又豈會俯視螻蟻？可知，我若是不狠些，便是那水裏的小魚小蝦都能將我蠶食的屍骨無存？”
雪，可是化了？
為何會有涼涼的液體滴落在指尖？
“也罷，如若這是你的選擇，我放手便是，或許上蒼真容不得我這等心毒之人快樂。”
“呆子，誰許你這般做了？我若真怪你，又如何留得下你這條命？”
“皆空！皆空！皆空……”一聲聲呼喚，淒厲而苦楚……
他聽得見，卻應不了聲。
夠了，夠了！不要在叫了！不要再叫了！！！
鐵鏈拖在地上不停的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原本合十於心口的雙掌因為相互用力，手臂暴起了青筋。頭疼痛欲裂，原本清秀的臉越發扭曲，兀然間，他雙手猛然抱住了腦袋，仰頭厲嚎：“啊，啊！！！”
慘叫聲淒厲而瘋狂，震蕩在茫茫雪山之中……
清冷的月，不知何時又隱入了厚重的雲層之間，雪，又開始下了，撲簌簌……撲簌簌……冰冷而純潔。
“唉……”一聲輕歎從中年僧者口中溢出，他久久地立在屋外，嘴裏不停誦著佛偈。曆嚎聲斷斷續續不斷衝擊著耳膜，直至午夜古老的鍾聲敲響之際……
“咚，咚，咚……”悠長的鍾聲，似若沉澱著千百年歲月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鍾聲停歇，僧者推開大房門，任由門簷上的積雪落在自己身上：“師弟，何必執著？”
“皆休師兄。”皆空抬頭，掩在發下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他顫栗著唇低聲喃喃：“我放不下。”
“皆空，你可知今日的執著，或許會造成明日的悔過。”皆休雙手合十，對於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師弟，心疼之餘隻剩下歎息。這一關，隻能他自己走過，他們幫不的。
“在順境中修行，永遠不能成佛”，正是因為這點，寧風寺曆代僧人都無比入世修行，度過屬於自己的劫難。
“如若放的下，我又怎會走到如此地步？”皆空無力地抬起手臂，扯了扯自己散亂的長發：“這青絲不過寥寥歲月，便這般長了。她曾逼我續發，我以為這是我仍能常伴青燈的證明，屢次抵抗，最終不也還是成了這般模樣？我若是當初妥協了，許也走不到這一步。執著與否，對與錯，師兄，我看不透。”
皆休幽幽長歎一聲，隨即低念道：“阿彌陀佛，是與非，本就沒有明確的界限，何論對錯？你當日拒絕，便是你與佛門之緣未了，如今再入了這佛門，隻需解開心結，切勿在追求那般執念，放下便好。”
聞言，皆空驀然抬頭，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神色陡然染上了一層陰暗，他搖著頭，因為消瘦而格外明顯的雙眸中也染上了瘋狂：“哈哈，我隻歎，一步錯！步步皆錯！”
“皆空……皆空……皆空……”熟悉的女音又開始一聲聲宛如魔障一般地在腦海中徘徊，無論他如何拍打疼痛欲裂的腦袋，也止不住那越發破碎的呼喚。
皆休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悄聲退了出去，再退出房門的那一霎那，他聽見屋裏傳來熟悉的誦經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此子本悟性極高，怎奈何卻偏生陷入了情執當中，難以自拔。
此乃孽緣，不可抗，可未得亦是緣……
或許，這便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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