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41 更新時間：07-09-07 11:47
範明遠的書房很大，但裝潢並不奢華。兩處月門，一處廳堂，將房間分出三分空間來。廳裏空空的，正對門口的牆壁上大筆揮促地墨寶。
笑儀宅。
尾側小字，是題字人的字號。
雅亭。
範明遠字雅亭。而笑儀宅明顯是他為自己書房取得名字。狂笑風儀。倒是很符合此人狂傲的秉性。
引路的下人將蓮生帶至左手邊月門內，鋪了兩麵牆壁的書架，青花瓷的觀音瓶裏幾隻瘦梅。和一般的書房擺設沒什麼兩樣。屏風就放在房角，張開的白色生絹上，空空如也的幹淨。
不一回子，就有人將蓮生剛才在花廳為範明遠做的畫像拿了來，調料一應還是之前的。
畫紙旁邊，又擺放上一盞熱茶，一疊糕點。領頭的下人哈了腰說了幾句話，便帶了其他人統統離開。諾大的書房裏就剩了蓮生自個兒。
等閑莫理，趕緊完成交待的事情。
畫是現成的，臨摹更加不是問題。不過考慮到絲絹和宣紙吸收水分的時間不等，顏料裏加的水便少了許多。這一來，時間也就長了些。臨摹完畢後，蓮生一邊喝茶一邊等顏料幹。以便對疏漏處作修補。
趁著這會空閑，蓮生不由發了好奇觀望範明遠的書架，想著說看看都是些什麼書。誰知眼角餘光處，竟瞥到兩個相鄰的架子間地上，一長條的白。
撿起來攤在手心，厚且硬的紙質，是書簽。
小字的楷書，墨香濃濃，寫了不多一天的。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這字看得，蓮生愣是連氣都不會出了。熟悉不過的字體。但，絕對絕對不是出自自己或者老師的手。那麼，還能有誰？
正當蓮生思索間，外麵傳來說話聲。是範明遠的聲音。
慌忙將書簽塞進袖裏，端了茶杯，佯裝喝茶。
範明遠笑吟吟地進到月門內，蓮生不緊不慢地放了手裏的杯子，抱拳施禮。
“小爺交待的，已經完成。蓮生也該告辭了。”
一隻手臂擋住蓮生去路，範明遠細長地眼睛彎下來。側頭望著蓮生，輕道。
“何必這麼著急就走，怕我吃了你不成。”
目不斜視，蓮生麵色淡淡地。
“小爺說笑了。時日已晚，萬歲吩咐席罷要蓮生入宮麵聖。不敢耽擱。”
聽了這話，範明遠非但沒有要讓的意思，反而整個人擋在了蓮生身前。邊說話間，手也隨了言語起落。
“想要拿重天壓我。。。嗬嗬”
蓮生退後半步，躲開範明遠在自己臉上撫弄的手。皺了眉心。
“煩請小爺自重。”
不理會蓮生的警告，範明遠反而得寸進尺的越加靠近，手變本加厲摟在了蓮生腰上。
“重。。。我又哪裏輕了。。。恩”
隨了最後的發音，範明遠手上用力，蓮生整個前身便和他貼到一處。望著範明遠借勢就要粘過來的嘴唇，蓮生慌忙掙紮著去躲。就在兩人糾纏的功夫，有一個聲音意外地闖入房裏。
“爺，您又偷哪家的腥呢！”
女子嬌脆的聲音，來自範明遠身後。聽到這聲音，範明遠的動作瞬間停止，蓮生趁勢趕緊從臂彎裏逃脫出來。在一邊喘氣的功夫，才有空看來人模樣。
好嬌媚的一張臉，看著她會讓人不由想到一位古人。。。妲己。對了，就是那隻狐狸精。這女子長得太狐媚了。看她花團錦簇的貴族服飾，應該是範明遠枕邊之人。
“嗬嗬”
範明遠倒是一點都沒有被抓奸窘樣。笑著道。
“來，向大人。我來為你引見。這位是我的三夫人秋意，也就是與你同職的白知秋白大人的妹子。”
聽了範明遠的介紹，蓮生不由對麵前的女子多看幾眼。經他一說，眉眼之間倒的確兩人有幾分相似。這兄妹都非一般人才品色。隻是，這秋意身上似乎比白知秋少了幾分君子正氣。當然了，女子麼。不嬌媚狐玲些，安能惑主立身。
不過，既然她是白知秋的胞妹。那麼，應該也是夜郎出身了。
這樣想著，蓮生心底不由舒口氣。秋意的出現，著實救了自己一劫。心下不由幾絲感激。
“向蓮生見過三夫人。”
不理會施禮的蓮生，秋意的目光全放在了範明遠身上。軟軟地步子，直接強在蓮生和範明遠之間，紮進自己男人懷裏。一臉的嬌態，嗲嗲地撒嬌。
“爺，你說了讓人家今晚等你。怎麼自己卻又跑這裏偷腥來了。”
“小壞蛋，你哪個眼睛看見我在偷了？”
範明遠寵膩地刮了下秋意的鼻子，單臂環住那玲瓏的腰肢。
“就是看見了，就是看見了，你們這樣子。。。”
秋意說著已經開始身體模仿，兩個人就此旁若無人地調笑，蓮生尷尬地站著。看他們完全當自己不存在，且越來越過分的舉動。幹脆，閉了嘴巴，悄悄向了門外開溜。果不其然，那兩個已經開始熱吻的人，根本當他擺設，早讓身上的火把一切忘記了。
出了笑儀宅的門，蓮生幾乎一路小跑在廊上，生怕範明遠變了心思。總算進了自己的轎子，拐出八角街口。一顆心這才踏實。
摸出袖口裏的書簽，看著上麵的字跡。
這個必須盡快交給老師才行。
轉念，白知秋和白秋意兄妹。潛伏範明遠身邊這些年，怎的就不曾發現些許蛛絲馬跡呢。這中間必然還有隱情。老師說過，沒有傳見就不可以見他。況且，那樣一片汪洋，自己不會武功，或飛或渡都是不可能的。那麼，唯一的辦法隻有係在霓錦身上了。她不是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傳聲筒麼。
蓮生的轎子停在自家門外，匆匆地出來，直奔了自己房裏。關上門，對著房頂低聲呼喚。
“霓姐姐。。。霓姐姐。。。霓錦”
果不多時，有人從窗子飛進來。
“少事有何吩咐。”
“我要見老師，還請您幫忙通傳一聲。”
霓錦麵露難色的樣子。
“這個。。。恐怕少事您要等一等了”
“為何？”
“蜀中出了點小小變故。藥王毒門和夜郎蜀閣起了爭端，主子親自前往處理去了。恐怕要個十天半月才會回來。”
“這樣啊。那，有什麼辦法可以和老師聯係麼。”
霓錦想了想。
“我們可以飛鴿傳書，但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到那邊。”
沒辦法，隻好如此。
“好吧，那就麻煩你送飛鴿過去。告訴老師，我有急事，要盡快和他相見。”
“少事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看著霓錦消失在夜空中的身影，蓮生心底忽地感到悵惘。
一切是不是都進行得太快了。
如果，老師找到了人。不就要回夜郎去了。
他。。。會肯帶自己走麼。
無論一個人留下的結局，抑或，去到夜郎看著他們兄弟相親的結局。。。
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隻要他開心就好。可一想到他和別人一起的樣子，心裏真得好難過。
這一夜，蓮生睡得極為不好。翻來覆去，總是夢境。統統地南懷春坐擁他人的幸福模樣。
晨時頂了熊貓眼起來，換好官服去戶部。老樣子，看。
到了早朝退朝時點，有傳喻太監來。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一大堆話，最了意思是徽州民亂，皇帝禦前侍衛頭兒，和兆成與蓮生一起，欽差前往平亂。
據說這和兆成是皇帝主推。而蓮生的欽差竟意外地是了範明遠舉薦。雖然是個苦差事，但並不是太過難做。這樣現成的功勞，範明遠不薦他自己的人。這點，恐怕連皇帝都匪夷所思。滿朝上下隻當他色迷心竅。皇帝也順水攬舟，讓蓮生趁機搭乘。管它其他許多，先讓自己的人撿了實務功勞要緊。
接了旨，蓮生匆忙回家準備，前赴車馬都停在府門外等著。差事緊急，皇帝旨意下的忙，一切具不待人。
到了城門外，和兆成的馬隊也都威風凜凜的整裝待發了。
徽州地處偏遠，民生蠻荒。距離京畿千裏還甚。皇命喻下，蓮生和和兆成一路上車馬船行，十天的路程愣是四天就趕到了。辛苦可知。
官逼民反。亙古舊理。
所以會有哪些反亂，終還是了地方官吏苛政重稅的結果。兩人趕到後，一文一武，各司其職。和兆成負責鎮壓暴動。蓮生則將那些酷吏一一整治，以還民願。
事情很快便被兩人順利安撫下去。待到一切肅清，已經半月。不幸的是，差事也完成了，蓮生也病倒了。
返程時，無奈之下，隻好和兆成駕馬旱路先行。蓮生乘船走水路，雖然要比他慢些，但至少安穩，利於身體。
這日船行夜水，蓮生披了厚厚的裘衣，倚著卷簾窗欞，看茫茫江麵上的月色。想起自己臨出京時，京裏陰霾的天景。
一走千裏。如今回還。天也不知變了否。
那人，也應回去了吧。
想著忽地有隱隱樂聲傳入耳裏。徽州地處偏僻，文人雅士少往，絲竹聲樂更希。此刻船才行不過兩日，尚還不曾離去地界。聞有樂聲自是令蓮生希奇不已。
令了下麵去尋，緩緩地，官船和一艘商艇靠近。說是做生意的商人隨船帶的教坊女子，路上解悶的。
下人通傳邀請琴師上船來為蓮生演奏。對方回以朝廷律令不準。不敢貿然違法，說倘若大人不嫌棄，可以到商船上來。自不敢怠慢款待。
想來也是，朝廷律令明文，何必為難。長久苦病，也是著實無聊。於是，蓮生帶了兩名下人過了商船上。
招待的主人一身儒生打扮。看來也是讀過書的，不似一般奸商。不大的船艇，裝潢卻並不一般。玲瓏燈盞，波斯長毛地毯，富貴牡丹地屏風。主人家似乎知道蓮生身體不適的樣子，安排人抬了把可以斜躺的湘妃椅在廳裏。厚厚的氈子鋪著，蓮生歪在上麵著實舒服。腳踏邊火盆裏的碳，火紅熱絡。
那儒商主人則坐在了一邊的太師搖椅裏。三名教坊女子各執樂器，演奏開來。
蓮生隻想聽樂，那主人似乎也不愛多話。兩人寒暄幾句後，便不再言語，各自沉迷在美妙聲響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蓮生聽得幾乎睡著了。依稀間聽到齊奏的樂聲停住，想來應該是換曲間歇。也不曾理會。隔了會兒，樂聲再起，齊奏竟變成了獨奏。琵琶和蕭沒有，獨獨剩了七弦之音。
輕撚慢攏間，竟是了廣陵止息。
別愁離緒，有情無情。輕輕緩緩地曲調指法，和家裏那人的彈奏如出一轍。
閉了眼睛，蓮生嘴角浮湧一絲苦笑。
老師阿老師，你的廣陵止息竟讓人中毒不成。任誰彈奏，都會思意著你。
想到那人，隨之而來好些事情也侵入腦裏。伴了低幽地曲調，心裏的情事不覺勾起難過來。不察覺，兩地淚珠竟緩緩垂落。
琴聲疏忽停凝，一聲悠悠地歎息在溫暖的室內遊走開來。
蓮生聽入耳中，腦子迅速清醒。猛地睜開眼，揉了又揉地瞪著看自琴坐上緩緩起身的人。
低眉信手，白衣渺渺。隻是那熟悉的冷卻感覺不到了。
“老師。”
蓮生人整個僵在椅子裏，囈語般開口。
============ 冷.功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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