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04 更新時間：11-10-15 01:11
菩提，頓悟之意。般若，智慧之意。因此坊間流傳，在般若寺燒得一炷香，便能祈得子孫了脫生死，得無上智慧。這句傳言從出來的那一刻，般若寺一直都香火旺盛，盡管天未亮透，寺裏的小沙彌就已經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裏鑽出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打著哈欠，拿著笤帚在寺門口掃雪。
今年春天特別奇怪，算時間明明已經入春，而雪仍然在綿綿不斷地下。山路上一片白雪茫茫，四周植物上也被冰雪所覆蓋，發出銀白色的光。馬蹄輕響，震落了植物上的冰雪。
唐龍一身白袍騎黑馬在前，腦後的辮子隨著馬的奔跑，一上一下打在背上，其餘十九人也騎馬緊隨其後，佛門境地不能帶刀刃入內，所以所有人都沒有背刀，但誰又知道他們在腰間，小腿外側綁了多少把利刃。
小沙彌在寺門口一心一意地掃雪，見唐龍在十幾人簇擁下騎馬到廟門口，心知來了大財主，但也見慣了，將笤帚放置一旁，雙手合十到唐龍馬前，微微欠身拜道：“阿彌陀佛，施主遠道而來，山寺簡陋，請施主入內用些粗茶。”說著抬手虛迎，讓出寺門。
唐龍輕輕頷首，翻身下馬，也朝小沙彌雙手合十以表回禮，手下見唐龍率先下馬，也便紛紛下馬，站在馬側，這些人除羅冰外，均著靛藍長袍且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人，與皇家儀仗相比也毫不遜色絲毫。小沙彌發現這公子不比以往那些驕橫，對自己十分客氣，也就對唐龍露齒一笑。
唐龍見寺院黃色圍牆中間，漆木門大開，正對著寺內小空地正中的一個青銅大鼎，鼎中燒著幾炷香，青煙繚繞，淡淡香味使人平心靜氣。又掃視空地四周木質矮屋，都是大門緊閉，隻覺寺廟十分小氣，並沒有想象中的宏偉，想著坊間傳聞，抬眼又看著大門前門匾上的‘般若寺’三個蒼勁的金字，也便覺得名不副實了。
轉眼又見自己身旁，見這年僅十多歲的小男孩虎頭虎腦，正用手摸著後腦，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唐龍忍俊問道：“小師父，莫不是我們來早了？你師兄們還沒起床為佛前添燈油？”
小沙彌麵色不變，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仍然笑著對唐龍合十一拜，說道：“看來，施主是第一次來我們寺廟。”
“嗯？”唐龍微挑眉看著小沙彌。看著大門後的一小片空地，問道：“這不是一個人也沒有嗎？”
小沙彌嘿嘿笑道：“其實，師兄們早就起來了，而且香客也已經來了不少了。”說著雙手合掌在胸前，像背誦經文一樣閉眼道：“我師父說，他修這個小院是請來人稍事休息的地方，香客們可以在這裏喝些茶，吃些齋點。很多人以為這小院就是般若寺，其實真正的正殿過了這個小院大門就到了。其實師父也是利用這個來教導我們：不能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睜眼見唐龍眼看著小院盡頭一道褐色大門，便輕聲問道：“公子來般若寺可是來種福田，布施錢財的？”
唐龍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小沙彌說得這麼直白，也便勾著嘴角，微點了頭。
小沙彌忙抬手引唐龍進小院，略有些興奮說道：“施主來的正是時候，今天是我師父出關的日子，前些日子師父閉關有好些香客想請師父做法事都沒能如願，施主第一次來就正恰逢師父出關，看來施主與我佛門有緣，待會兒施主到正殿進香的時候，可請我師父親自主持法事。”唐龍也不知聽沒聽這些像是奉承又像是建議的話。剛上寺廟大門前的台階，身後，好像是苦錚輕咳了一聲，就像是患了點小風寒那樣，這並沒有引起小沙彌的注意。當他們走進小院之後，一行隻有十八人了，其實他們不用解釋唐龍自己心裏也知道，除了裏麵的一些香客，外麵想進來的，除非是把門口自己的兩個手下給打趴下了，不然想進來，是不行的了。
剛推開小院的漆木門，眼前一片開闊，裏麵香煙繚繞，略帶著一些清香。都是從正殿前的一個青銅大鼎裏冒出的，裏麵的香燭多如樹林一般，密密麻麻一片，其中的一兩支香燭還剩一小截，看樣子，有一部分很早就已經點燃了，大鼎前站著一位外披紅色金線袈裟，脖子上帶著一大串黑褐色木佛珠的人，看裝束，應該是這個寺廟的主持，這個主持須眉全白，顯得慈祥非常。他閉眼捏數著手中一串褐色念珠，一麵嘴微翕合像是在念經文。見到到處都是香客信徒對著金漆佛像拿著香虔誠地叩拜，也就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唐龍一時還沒猜透信中的字謎要他到般若寺見的是什麼人，況且看天色快要到八時了，難道是自己的推測錯誤了？正在細想中，隻聽見小沙彌道了個請字，引著自己去正殿，又在路中對自己解說道：“施主或許已經聽說了，我們般若寺之所以久負盛名，是因為在我們這燒一炷香就能保今後子孫得大智慧，但這隻是其一，還可以使人升官發財，子孫滿堂。如果請一盞佛燈供佛，還可以洗清以往罪惡。”
唐龍隨著小沙彌繞過正中大鼎，聽完話後，沉吟半響道：“如果請一盞佛燈供佛，就真的可以洗清罪惡，那那些殺了很多人的有罪之人，殺了之後就跑到寺裏來請佛燈洗清罪惡，之後又再去殺人，那這世上不就亂套了？”
小沙彌原本笑容滿麵，聽了唐龍的話後，麵部僵了一下，轉頭對唐龍說道：“施主可真是問倒我了！”隨即又停下腳步，皺眉細想了一會兒，雙手合十說：“請佛燈供佛，本來就是心有悔意的人做了，才能使自己的罪惡消失，我想隻要人人從善，不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心中有佛，即使開始的時候做錯了什麼，有悔改之意，放下屠刀，請一盞佛燈供佛，佛也會寬恕他的。隻是那些沒有悔意的人，就算請再多佛燈也是沒用的。”
唐龍低頭看著隻有自己胸高的小沙彌，冷笑著說道：“怕的就是有些人不會從善。”
小沙彌露出幾顆白牙，笑道：“施主說笑了，哪有人一生都想讓自己成為壞人的？”
唐龍看著不遠處正殿內的金佛像，點點頭，繼續說道：“確實沒人一生都想成為壞人，或許那人也一樣不想做壞人，但是他確實一直都在做壞人做的事。”
小沙彌麵容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問道：“不知是那人做什麼事？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唐龍斬釘截鐵地從嘴裏吐出字：“殺人、報仇。”
羅冰正在唐龍身後，見唐龍麵色漸漸發白，暗叫不好，忙上前問詢道：“少爺，感覺怎樣？”
唐龍也不知聽沒聽到羅冰的話，眼睛眨也沒眨地看著金佛像，突然一扯嘴角笑道：“或許在他殺人之前，真的沒有想過自己做的事情是好事還是壞事。至於在事後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壞事，也多半是從其他人嘴裏聽來的。”
“善哉善哉。”小沙彌合掌說道：“施主，我師父教過我們說：凡事是要講因果的。人種了什麼因，就得什麼果。施主所說的那人或許自己的親人被仇家所殺害了，仇家殺了那人的親人就是種下了因，而那仇家所得到的果，則是那人的報仇，但殊不知，那人在報仇的同時其實也種下了因，因為仇家的後人又來找那人報仇的話……那因果報應可就沒完沒了了。所以人應該懷一顆善心去……”
“如果那人把仇家的後人都殺光了，不就沒人找那人報仇了嗎？按你的說法就是雖然種了因，但是果卻得不到的。”唐龍直接打斷了小沙彌的話，淡淡笑道：“或許你們的師父是對的，但是在我看來因果報應隻是一種無稽之談而已。至少，那人現在還沒有得到果報。”
小沙彌卻說得十分認真，較勁道：“因果報應是肯定有的，隻是時間未到而已，就算那人殺光了仇家的後人，上天也會懲罰他的！”
唐龍冷眼看著小沙彌講得義正言辭，並沒有繼續說話。
突然正大鼎前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僧滿，你在吼什麼？”
這小沙彌應該就是聲音當中所說到的僧滿，忙對著大鼎前的主持一拜，吞吞吐吐道：“師父，我……”
主持並未睜眼，而是一麵捏著念珠，一麵緩緩開口說道：“出家人講六根清淨，內心要靜才行。”他一麵說，下頜的銀白色胡須也隨著嘴的開合而動著。
僧滿頭低得更低，雙手放在腹前直戳，支支吾吾說道：“師父……我知錯了。”
唐龍搖頭說道：“這不關他的事。”
主持微頷首說道：“如此……罷了吧。”說完話後，再次朝正殿的金佛雙手合十抬至額前一拜，又開始數起手中的念珠來。
唐龍見一旁的僧滿輕吐出一口氣，知道他剛才是被嚇得心驚膽戰，微微一笑，輕拍著他的後背以示讓他放鬆一些說道：“看來你師父挺喜歡你。”
僧滿搖了搖頭，說道：“師父不喜歡懲罰人的。”
唐龍也不在意身後跟著的十多個人，再次問僧滿道：“那人如果要從善，應該怎麼做？”
“自然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僧滿撓撓頭，微微皺眉道：“說到底，還是要發自內心地去做每一件善事。不然就算放下屠刀也沒用的。”
“諸法無我，一切事物皆無自性。”突然，大鼎前的主持微低著頭，把手合十放在胸前，開口道：“施主，隨緣吧，有些事情是永遠也改不了的。”
此時羅冰跺了跺凍僵了的腳，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此刻天已經完全放亮，羅冰略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麼，忙上步到唐龍耳邊道：“少爺快到約定中的八時了！”
唐龍回頭看了一眼羅冰，自己一改剛才的神態，變得認真起來，低頭對僧滿說道：“小師傅，我們自己逛逛就行，不勞你陪同了。”
僧滿對唐龍雙手合十，說道：“施主要是有什麼事情，盡管來叫我好了。”
唐龍站在原地微微點了點頭，看著漸漸遠去的僧滿。耳邊傳來沙啞蒼老念誦的聲音：“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是人不解我所說義。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眼隨聲音來源看去，隻見主持輕念《金剛經》，麵前香煙纏繞，整個佝僂的身子如在雲霧中的阿羅一般。又見麵前大鼎中的香燭，正好看見其中的一炷香落下了剛剛燃燒過的灰。
突然腦中白光一現，上步就從鼎中拔出剛才看見的那隻黃色高香，把它倒摁在鼎的邊沿上，壓滅了火星，拿在手上。
隻聽得一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看來施主不愧是有緣人。”
羅冰等人見唐龍走開，由於心中的後怕，也忙趕到了唐龍身後，打量著麵前的主持。主持微微一笑，眼角皺紋倏地聚在一起，說道：“施主，若是再來遲半刻，老衲可就要眼見著這裏麵的東西。。。。。。灰飛煙滅了。”
唐龍看著手中的小半截香，突然輕扯嘴角，淡淡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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