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耶律大石、阿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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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遊牧者走過的地方

章節字數:11846  更新時間:07-08-14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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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二

    遊牧者走過的地方

    〔漠南〕  指今天的內蒙古地區。相對於蒙古高原而言,這一地區屬於邊緣,但它與長城遙相對應,二者之間布滿戈壁和戈壁草原。自古以來,漠南為北方遊牧民族和中原地區都十分重視的要塞。

    〔雁門關〕  仍屬於漠南地區,是北方遊牧民族南下,或中原人北上,均要經過的重要關隘。先後有匈奴、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從這裏進入了中原。形勢緊張時,這一線布置有重兵,雙方的軍事態勢十分嚴峻。

    〔河套地區〕  指黃河以北地區。北起雁門關,南到寧夏朔方。這塊地區由高向低,由北向南綿延,一直深入至中原腹地,但由於受沙漠氣候影響,土壤被大量沙化,隻在春夏季長草,不能種植農作物。匈奴曾在此生存多年。

    〔鄂爾多斯〕  鄂爾多斯在曆史上是遊牧民族的主要活動區域。匈奴曾在這裏生存多年,現在的鄂爾多斯市博物館保存有匈奴金頂頭冠。由於當時鄂爾多斯離長安和洛陽都不遠,所以遊牧民族在這裏形成了統治中心,並構成了對中原的威脅。

    〔漠北〕  匈奴、突厥、蒙古人的主要活動區域,後來成為政治和軍事中心。匈奴曾設單於龍庭。位於今天的蒙古國高原,海拔較高,多在一千五百米左右。南麵以戈壁為邊界,東麵大致到克魯倫河,西麵多山,主要有杭愛山、阿爾泰山等。

    〔陰山〕  位於今內蒙古地區,水草豐美,氣候宜人,適於遊牧,是匈奴的主要活動地帶。此地流傳著一首遊牧民族創作的古老牧歌《敕勒歌》:

    敕勒川  陰山下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克魯倫河〕  鄂嫩河的支流,流量不大,但在曆史上卻起到了重要的軍事作用,它分隔開了漠北各遊牧部落,是一道十分重要的自然界限。  

    〔鄂爾渾河〕  從蒙古高原中部流過,係貝加爾湖(北海)的重要支流。由於水量豐富,兩岸牧草茂盛。蒙古人將其視為母親河,曆代漠北遊牧民族在夏季大多把王庭設在這條河的岸邊。

    〔杭愛山〕  漢代曾稱其為燕然山,處於蒙古高原西北部,自雁門關延伸進來的道路至此成為終點,中原民族進入漠北打擊遊牧民族時,大多走到這裏止步不前。

    〔長城〕  曆代中原民族防止北方遊牧民族入侵的有力設施,東起遼河(今鴨綠江),西至嘉峪關。春秋時代,各國階段性地修建了長城,秦始皇統一各國後,下令將各長城段修建連接起來,計一萬餘裏。長城有力地阻止了匈奴、突厥等遊牧民族對中原的入侵。到了後晉,石敬瑭因為得到契丹人的支持而當了皇帝,為了報答契丹人,他把燕州(今北京)在內的河北北部地區和雲州(今山西大同)割讓給了遼國。長城第一次被撕開了口子,北方遊牧民族第一次以軍事方式進入了長城。

    〔河西走廊〕  位於今甘肅武威、張掖、酒泉一帶,背倚祁連山,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地段。月氏人最早生存於此,後來匈奴趕走了月氏人,在此盤踞多年。漢朝將領衛青、李廣、霍去病等多次和匈奴在這裏打過仗。

    〔祁連山〕  位於今甘肅武威、張掖、酒泉一帶,在當時被遊牧民族視為神山。周圍草場寬闊,植被豐富,適於放牧。匈奴在此受到漢朝軍隊打擊後流離失所,曾唱出一首悲切的歌:

失我祁連山

    使我六畜不藩息

    失我胭脂山

    使我婦女無顏色

    〔西域〕  位於今天的新疆南疆及甘肅以西地區。其界限東麵以玉門關、敦煌為界;北麵沿塔裏木盆地邊緣形成一係列弧形綠洲,其中有今天的哈密、吐魯番、庫車等地,最後到達喀什;南麵則比較荒涼,出敦煌後,經樓蘭、米蘭、尼雅、和田、葉爾羌等,最後和喀什會合。西域為遊牧民族的重要活動地區,曾有西域三十六國。

    〔絲綢之路〕  漢朝大使張騫開拓,以長安或洛陽為起點,經過河西走廊出玉門關和敦煌的古陽關西去,進入新疆後分為北道、中道、南道三條路線西行。北道經過吐魯番、吉木薩爾、伊寧前往裏海沿岸;中道經樓蘭、焉耆、輪台、庫車、溫宿、喀什,越過帕米爾高原,到達地中海中岸地區;南道是沿塔克拉瑪幹沙漠南緣,經若羌、且末、民豐、和田、莎車,翻越世界屋脊,過阿姆河到伊朗,最後到達伊斯坦布爾,也就是古羅馬帝國的首都。絲綢之路不但是曆代王朝經營西域的重要政治通道,而且還是農耕文化和遊牧文化交流的重要樞紐。它先前曾名以"玉石之路"、"佛教之路"等,1877年,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在他的著作《中國》一書中首次使用了"絲綢之路"一詞,從此這條路便獲此名。

    〔蔥嶺〕  即帕米爾高原,位於明鐵蓋的瓦罕走廊,為絲綢之路的出口。伊斯蘭教沿蔥嶺傳入西域,喀喇汗王朝從此改信此教。

    〔阿爾泰山〕  曾被稱為阿山,匈奴、突厥、柔然、烏孫等民族曾在此生存。這裏植被茂密,河流眾多。匈奴和突厥在阿爾泰山上留下了很多石人和岩畫。成吉思汗征服歐亞時,曾"六出阿山"。

    〔額爾齊斯河〕  勒內·格魯塞稱為石河,係我國唯一流入北冰洋的內陸河。許多遊牧民族曾沿這條河遊牧遷徙,在河邊也發生過不少戰爭。至今哈薩克族、蒙古族在這裏繁衍生息,沿襲著亙古千年的遊牧生活。不遠處是喀納斯湖和傳說中埋葬成吉思汗的三道海子。額爾齊斯河沉緩、內斂,像一位思索著的哲人。有一首薩滿歌對這條河發出了這樣的讚吟:

    馬頭的金色力量

    羊頭的棕色力量

    滲透了你的脊梁

    〔中亞草原〕  西突厥和後來的突厥人在這裏建立了王朝,並成為他們的主要活動地區。東麵從阿爾泰山開始,在額爾齊斯河上遊和漠北各部連接;北麵則經過巴爾喀什湖,沿楚河一線,一直到達鹹海;南麵以天山山脈和西域各部相鄰,然後沿著興都庫什山延伸到伊朗高原,與波斯帝國為鄰;西麵的界限一直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大多數遊牧民族到達鹹海和阿姆河便適可而止了,但有些遊牧民族卻可以到達裏海沿岸,甚至還可以越過裏海,到達亞美尼亞高原和伏爾加河沿岸,最後甚至到達黑海和亞速海之間的博斯普魯斯海峽。

    〔巴克特裏亞〕  又名吐火羅,位於今天的阿富汗地區,其昆都士和巴米安等是這一地區的中心,後成為中亞文明的中心。公元前4世紀時,希臘人曾入侵並征服了它,使其很快變為希臘化的文明。到了公元1世紀,中亞遊牧民族(大夏與大月氏)大量湧入這一地區,迅速將其征服,很快讓這一地區具備了中亞最高程度的文明。為爭奪這一地區,遠遷而過的中亞各遊牧民族和久居這塊土地的波斯各王朝經常發生戰爭。

〔河中地區〕  鹹海的兩條支流阿姆河和錫爾河(中國古代稱為烏滸河和藥殺水)將其環繞在中間,包括今天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的大部分地區。由於是中亞的兩河流域,所以水草豐美,成為遊牧民族放牧和休養生息的理想家園。  

    〔塔什幹〕  處於錫爾河上遊,突厥人建立的一座曆史名城。

    〔撒馬爾罕〕  處於阿姆河的上遊,突厥人建造的最偉大的曆史名城,花剌子模哈拉汗王朝的都城(後被成吉思汗摧毀)。撒馬爾罕土地肥沃,空氣清新,很適宜居住。曾有史詩這樣讚美撒馬爾罕:

    假如說這人間有一座樂園,

    那樂園便是撒馬爾罕,

    哈,要是你把它跟巴裏黑相比,

    苦和甜能彼此一般。

    ……

    這國家,石頭是珍珠,泥土是麝香,

    雨水是烈酒。

    〔楚河〕  錫爾河的支流。突厥人遷徙到此後,基本上全部定居了下來。

    〔坦羅斯〕  處於楚河流域,唐朝在鼎盛時期曾征服了這塊土地,並踞此建立了整個中亞草原的霸權,但在公元751年坦羅斯戰役中,唐朝軍隊慘敗,從此再也無力向中亞擴張。之後,中亞草原很少再出現過漢族人的身影,像"藥殺水"這樣的漢字地名也逐漸消失了。

    匈奴像所有的遊牧部落一樣,"隨畜牧而轉移",其畜物以馬、牛、羊為多,而橐駝、驢等則少一些。他們逐水草而居,沒有固定居住的城郭,更不以耕田為主要生存依賴,但他們有強烈的占有欲,每個人都在草原上分有一塊土地。由於民族文化欠發達,缺少文明的影響,匈奴沒有文字,一切皆由口頭傳遞。正因為這樣,他們對言語十分看重,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常常言出必行,說一不二。他們行事果斷,從不改變主意,如果一個匈奴人在做事的過程中改變了主意,則會被認為是恥辱的。

    匈奴人在童年的時候騎羊,用小弓箭射鳥兒和老鼠,慢慢長大,則射稍大一點而且狡詐的動物,比如狐狸和兔子。他們和這些動物鬥智,學會了設計捕獲和獵取的方法。一旦用計謀捕有獵物,他們便在荒野中生火,將其烤熟吃掉。等到他們能拉動彎弓,會射箭了,便被編為甲騎,隨時準備打仗。

    在匈奴的生活中,打獵和打仗是一樣的。在平靜的日子裏,他們以獵取禽獸為主要的生活內容。一旦別的部落來犯,他們馬上把對準獵物的箭轉對向人,像獵殺動物一樣殺人。他們不會為戰爭而恐懼,在他們的心裏沒有"敵人"這個概念,有的隻是濃厚的捕取獵物的興趣。在戰鬥中,匈奴分為長兵和短兵。長兵即射手,他們會像誘導獵物一樣使來犯的部落陷入圈套,然後用大雨一樣密集的箭將其射殺;而步兵則常常手執彎刀,騎著飛快的馬凶猛地向前衝鋒。他們作戰的方法很靈活,勝利則進,失敗則退,沒有什麼羞辱之感。他們所作所為隻圖高興,不為什麼利益。

    這些簡單、勇敢的人,在一生中一直都沒有姓,出生後由父母隨便取一個俗名,一直用到死為止。在匈奴內部,有嚴格的種族體製,身強力壯者往往吃最好的肉,而老者隻能吃到他們吃剩下的東西。所以,匈奴人在體格健壯時是人生的黃金時期,一旦老弱病殘,便沒有了什麼地位。匈奴中的一位父親死了,前妻所生的大兒子便娶後母為妻;哥哥死了,弟弟娶嫂子為妻。這樣的傳統方式一直未曾改變,被匈奴堅持了許多代。

匈奴有嚴格的法律,盜竊他人的財產,全家沒為奴隸;刀不能向自己人動用,持刀鬥毆者判處死刑。其他罪犯"小者軋(壓斷骨節),大者死"(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犯罪的人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會被判處,所以關押的犯人很少,往往隻有幾個人。

    匈奴部落首領被稱為"單於",意思是"像天子一樣廣大的首領"。單於死了,對於匈奴們來說,一頭領路的頭狼倒下了,天穹的一角也似乎變得暗淡了。在單於的葬禮上,匈奴們舉行一種犧牲禮,將單於的妻子和隨從們的喉嚨割開,讓他們倒地而亡,以示永恒的追隨;如果是匈奴部眾對單於進行祭奠,則往往致使幾百或上千匈奴人被割喉,一把把刀子光芒閃閃,一股股鮮血飛濺而出,一個個身軀仆倒在地。他們用一種極端的殘忍表示出了極端的虔誠。如果一個打過仗的匈奴人死了,人們紀念他的方式是在他的墳墩上放上一些石頭,這些石頭的數量與他生前所殺敵人的數量成比例。不論悼念誰,隻要儀式開始,他們用小刀把臉劃破,"讓血和淚一起流出來"。這種嗜血性的風俗,對於匈奴來說,是一種生命的盟約。

    他們同樣也勇敢地去追求榮耀,享受榮耀。遇上敵人,他們英勇出擊,在追趕和砍殺的過程中享受快感。追上敵人了,他們的彎刀一閃,陽光在一刹那間被折射出灼目的寒光,敵人的頭顱"哢嚓"一聲落地。他們將敵人的頭顱掛在馬鞍上,向營地返回。一路上,滴滴答答的血灑向草葉,散發出一股血腥。當夕陽泛出濃烈的光彩,草葉上的血漬便變成了草原上最顯眼的色彩。在營地,他們將敵人的頭顱從眉沿處鋸開,在裏麵嵌上金片,外麵蒙上皮套,作為飲酒的器具使用。他們還將敵人的頭皮揭下,拴在馬韁繩上以示榮耀。戰場上的勝利給他們的心理帶來了一種滿足感。他們要把敵人的頭顱和頭發留在身邊,讓這種滿足感長駐內心。

    他們善射,上了戰場,在突然之間,從匈奴的軍隊中就會飛出像密雨一樣的箭,敵人在短時間內被這箭雨覆蓋,紛紛倒地。箭,在那個時代無疑是最尖端的殺傷武器--不直接交鋒,卻有摧毀敵人士氣的作用。所以,他們很快就組成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專業化兵種--馬上弓箭手。

    按英國曆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的說法,匈奴是一股從西域雪山傾瀉下來的雪水,他們渴望流入中原這個"水庫"中,找到一個立足之地。但當他們衝湧到長城腳下,卻被長城擋住了。於是這場大風便呼嘯得更厲害了,一聲高過一聲,使綿延萬裏的長城一線烽火硝煙千年不息。就像從雪山流下來的雪水再也不會倒流上去一樣,在頑強而執拗地要參與締造中國曆史的能量未耗盡之前,他們是決不會回頭的。

    一雙有些粗糙但很有力的手,揭開了曆史新的一頁。

    一  懷念或記憶

    阿提拉,匈奴的最後一位單於。

    阿提拉是匈奴在曆史的煙塵中走失四百多年後,突然出現在歐洲人的視野裏的。在這四百多年間,匈奴的身影已退出了人們的視野,就連"匈奴"這兩個字也已經讓人們慢慢地感到陌生了。人們以為,像從雪山上傾瀉下來的雪水一樣的匈奴,已經在命運的路途上蔓延完畢,在浩渺的荒漠煙塵中消失殆盡了。

    因為匈奴曾經在人們心頭留下過深深的恐懼,所以匈奴的滅亡在當時讓人們感到有些高興,認為他們登上曆史舞台時太過於匆忙,並不知道世界有多大,隻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在冒險,所以他們注定走不遠,也無法在曆史的舞台上唱主角,一有風雨擊打,他們的那輛由原始材料造成的戰車便散架了;一匹把冒險推向極致、劫掠了許多村莊和城鎮的狼便停止了嗥叫;一股從雪峰傾瀉而下的洪水,再也無法流入理想的"水庫"(阿諾德·湯因比在《曆史研究》中的提法);一個為中原促成"邊界意識",為自己樹立英雄主義的匈奴王國,滅亡了。

但阿提拉卻突然在歐洲出現了。

    阿提拉是匈奴人,所以阿提拉的出現馬上在歐洲掀起了一股颶風--匈奴並沒消亡,而且在歐洲又發展壯大成一個規模不小的帝國。人們想起了四百多年前有一支匈奴在當時的單於郅支的帶領下,向歐洲遷徙而去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他們的消息。看來,他們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生存了四百多年,現在又像一隻發出尖厲嗥叫的狼一樣出現了。

    沉寂的荒漠一般不會起風,而一旦有風吹起,那一定預示著將有驚天動地的事件要發生。阿提拉,這位從西域,或者說從東方草原出發的匈奴人,要向西方文明發起進攻了。從匈奴人阿提拉開始,後有契丹人耶律大石、蒙古人成吉思汗、突厥人帖木兒等,猶如草原颶風一般撞入西方文明世界。西方人起初將這些闖入者稱為蠻族,但當他們的城市被這些蠻族夷為平地,糧食被紛紛掠奪,草原被占有,他們在平日裏顯得不可一世的文明被撕碎後,他們便驚呼"上帝之鞭"出現了,覺得這些粗糙簡單,但卻極具掠奪力量的野蠻人是上帝派來懲罰他們的。

    野蠻開始撞擊文明。

    匈奴自稱是狼的後代。

    在這裏,不妨先說說匈奴與狼的關係。與其他幾個自認為祖先是狼的民族相比較,比如烏孫、突厥等,匈奴在行為和精神上將狼性體現得最為突出,他們將狼的叫聲用作衝鋒前的呐喊,讓人們以為有鋪天蓋地的狼群從山林中突然衝了出來。狼是匈奴的圖騰。匈奴的旗幟上有一隻狼,大漠的風凜冽呼嘯,將旗幟吹得發出"呼呼"的聲響,並上下擺動。想必在旗幟的上下擺動中,那隻狼的圖像顯得越加逼真,猶如真的有一隻狼躍居旗上,在上下翻騰。在史書中,匈奴曾和狼之間發生過有意思的事。

    匈奴單於生二女,姿容甚美,國人皆以為神。單於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將以與天。乃於國北無人之地築高台,置二女其上。曰,請天自迎之……

    複一年,乃有一老狼晝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為空穴,經時不去。其小女曰,吾父處我於此,欲以與天,而今狼來,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將下就之。

    其姐大驚曰,此是畜生,無乃辱父母也。妹不從,下為狼妻,而產子。後遂滋繁成國。故其人好引聲長歌,又似狼嚎。(《魏書·高車列傳》)

    這個故事很神奇,匈奴單於將兩個女兒放到無人之地,是要獻給天的。單於此舉,也無不顯示出一種狼性。但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他作為一個父親的隱秘心思,他是不是想讓兩個女兒經受孤苦環境的磨煉而變得更加堅強一些呢?但不管怎樣,命運之神為小女兒安排的狼出現了,她覺得狼是神物,便與狼結合,成為狼妻,之後產子,"遂滋繁成國"。單於的這個小女兒身上有魔幻色彩,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巫女,她的行為,更是接近神。尤其是她為自己的命運做出決定並付諸實際行動時,她說的那番大義凜然的話,讓人對她肅然起敬。

    匈奴堅信自己的祖先是狼,在行為和思想中對狼保持了濃厚的感情。一個民族相信一種野性的東西與自己有淵源,或者喜歡野性的那種生命之美,那麼他們的行為和思想則必然會受到這種東西的影響。當他們在草原上突然出現時,給別人帶來的"似乎狼群出現了"的震驚是十分強烈的,誰也沒有見過這樣一群長相怪異、穿著獸皮衣裝的人。在一瞬間,他們似乎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抖落身上的泥土時,骨骼發出"叭叭"的脆響。待泥土落盡,人們就看清了他們黑得發紫的麵孔。

匈奴充滿狼的冒險精神。比如剛烈、凶猛、沉著、果斷、堅忍、冷峻,等等。他們同樣也勇敢地去追求榮耀,享受榮耀。遇上敵人,他們英勇出擊,在追趕和砍殺的過程中高聲歡呼。追上敵人了,他們的彎刀一閃,陽光在一刹那間被折射出灼目的寒光,敵人的頭顱"哢嚓"一聲落地。他們將敵人的頭顱掛在馬鞍上,向營地返回。一路上,滴滴答答的血灑向草葉,散發出一股血腥。當夕陽泛出濃烈的光彩,草葉上的血漬便變成了草原上最顯眼的色彩。

    回到營地,他們將敵人的頭顱從眉沿處鋸開,在裏麵嵌上金片,外麵蒙上皮套,作為飲器使用。戰場上的勝利給他們帶來了一種滿足感。他們要把敵人的頭顱留在身邊,讓這種滿足感長駐內心。他們還將敵人的頭皮揭下,拴在馬韁繩上以示勝利者的榮耀。

    一個匈奴死了後,人們紀念他的方式是在他的墳墩上放上一些石頭。這些石頭的數量與他生前所殺敵人的數量成比例。悼念儀式開始,他們用小刀把臉劃破,"讓血和淚一起流出來"。這種嗜血性的風俗,對於匈奴來說,是一種生命的盟約,他們希望來世能夠再次相見。出於天性,他們的生活中隻有愛和恨。在需要割喉和劃破臉龐時,這種愛就出現了;誓死殺敵,與敵人一同倒下--這時候的恨是一團在他們內心燃燒的火焰。他們愛恨交加,光明磊落,成了一匹極度自由和快樂的精神之狼。

    他們在草原上慢慢走遠。那一刻,草原反射出一層亮光。

    那是一種預兆。從此,草原上的神話將由這一群冒險者來創造。

    我一直覺得,阿提拉的突然出現,把匈奴的曆史拉回到四百多年前。四百多年後的阿提拉,與四百多年前在西域大地上耀武揚威、征戰殺戮於各王國並用一雙深陷的眼睛窺視中原的祖先別無二致。我們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時間在有些時候並不能改變一些事物,相反,這些不能被改變的事物卻借助於時間的孕育變得更為強大和堅硬起來。匈奴是一群大地之子,加之出於所處地理和種族優勢的原因,讓人感到在四百多年後出現的這群匈奴的血仍是那樣熱,身姿還是那樣矯健,似乎一條根穿越了四百多年的時空,將他們與祖先仍牢牢地聯係在一起。他們仍然充滿血性,懷著對世界的好奇心開始冒險。

    從阿提拉身上,我們看到了許多匈奴人的影子。所以,要敘述阿提拉,應該先講一講匈奴先前在西域的曆史經曆。阿提拉是一枚引起世界矚目的果實,但他是匈奴這棵大樹曆經近千年的融合、分裂、遷徙之後才結出的。

    羊群在走動中會分散,河水在流淌中會消失。

    匈奴最早生存於漠北(今蒙古國境內),公元前西遷進入西域,在短短的時間內統治了月氏、烏孫、樓蘭、龜茲、疏勒等王國,西域的諸多小部落均歸屬於他們。他們在西域曆經了三四百年後,分裂為南北匈奴。不久,北匈奴神秘地消失了。造成這一毀滅性事件的起因與兩個兄弟有關。一個叫呼韓邪,另一個叫郅支。說來有意思,郅支其實是呼韓邪扶持起來的,他和呼韓邪是同父異母兄弟,長大後一直隱居民間。呼韓邪為了對付當時在匈奴內部五單於分立的局麵,便把郅支召到自己跟前,封他為左穀蠡王,讓他鎮守匈奴龍庭東方。不料郅支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不久便自立為單於,與呼韓邪開始對抗。麻煩事就這樣出現了,呼韓邪和郅支都想當匈奴的單於,一統草原。匈奴從這兩個人開始便分成了南北兩部。這是匈奴自頭曼、冒頓(音墨毒)兩位單於在西域興風作雨,不斷向理想的"水庫"湧動中的一次大分裂。本來,他們倆是親兄弟,理應同心同德,把兩雙手合在一起,在草原上推動那輛希望之車,但現在卻鬆開了,而且一鬆開就緊握成拳,向對方揮打過去。揮出時帶動的虎虎風聲,使草原為黑暗的降臨止不住發抖。

  一切都因為那把"單於"的椅子太誘人了,兩個人都想將它爭奪過來,讓自己坐在上麵當老大。但這把交椅到底該誰坐呢?上天似乎沒有定律,二者相爭,一者必勝,另一者必敗。這兩匹劫掠成性的狼會撲向對方,將對方的喉嚨咬斷,將身體撕碎嗎?按照常規,他們也許會這樣。但這次他們卻保持了異常的平靜,都沒有向對方出擊。北匈奴王郅支一門心思想發展牧業,讓自己壯大起來與漢朝作對,所以他天天泡在草原上無暇顧及別的。正因為他的忽略,一場生死之爭由此拉開了序幕。呼韓邪兩次悄悄入長安求親,得到了王昭君那樣一位大美人(王昭君本名王嬙,"昭君"是她死後朝廷給她封的號,她生前是未用過王昭君三字的。因多年來人們都已習慣稱她為王昭君,加之考慮到讀者的閱讀習慣,本文便也用王昭君一名)。從此,呼韓邪名正言順地成了漢朝的女婿,有了堅實的靠山。同時,匈奴從這時開始與中原和好,不再南下劫掠了。可以說,王昭君是改變了匈奴曆史的一個重要的女人。從這時開始,南匈奴呼韓邪成了漢王朝的附屬國,而北匈奴郅支將被一步步排擠出局,失去與中原文明對接的機會。但郅支卻對呼韓邪兩次悄悄入長安求親一無所知,仍天天在關心著他的草場和牛羊,做著發展壯大的夢想,對事態的發展連一點預感都沒有。不得不承認,呼韓邪是一個頗有心計的人,他這樣一番舉動,比親自把北匈奴王郅支撕碎要省力氣,而且還要有力得多。試想,如果他和郅支一番爭鬥,即使拿出拚命的精神,也未必一定能贏;現在,搬來一塊大石頭,砸你這顆小幼苗,還不愁砸不死你!

    按我對匈奴的理解,他們的行為多是血性使然,寧可死也不會在背地裏做事。所以,像呼韓邪這樣的作為則顯得有點反常,不符合匈奴的本性和處事原則。既然反常,那必然就會出現反常的結果。郅支堅持的是匈奴正常的處事原則--耿直、坦率和簡單,但他的這一點卻恰好被呼韓邪所利用--趁他不備,給他出乎意料的一擊。我們從呼韓邪身上可以看出,一個人或一個民族的本性在階級或政權利益下是可以被改變的,尤其是當利益已顯得明朗化的時候,其改變速度就會迅速加快。呼韓邪看到了利益,而郅支沒有看到,所以,迅速采取行動的呼韓邪便得到了好處。

    很快,漢朝就發兵來攻打郅支了。晴空落下一塊大石頭,呼呼的風聲驚醒了郅支。他這才知道有人在背地裏搗鬼了。他趕緊閃身躲過那塊大石頭,準備奮起反擊,但那塊石頭早已鎖定了目標,郅支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無奈,他節節敗退,向別處遷移,去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碰運氣。他每向前走一步,便更背離故鄉一步。誰也不願意離開,對於在草原上出生並長大的他來說,這裏是多麼好的家啊!但不離開又有什麼辦法呢,漢朝是明刀,呼韓邪是暗箭;明刀難抵,暗箭難防,隻有走才有出路。

    慢慢地,郅支率一支人馬走遠了。

    走在路上,郅支的心情可能很快就變得不平靜了。他想,西域本來就有我的一份,憑什麼全讓你小子一個人占領。也許,在憤恨之餘,他在心裏暗暗下了一決心,日後一定要東山再起,返回故土雪恥仇恨。他身上的匈奴血性開始起作用了,加之他內心充滿仇恨,很快,他就像一根火把一樣被點燃了。他什麼也不顧了,困境使他迅速恢複了狼的凶猛。他是烏孫王國小昆彌烏就屠的舅舅,他請求烏就屠幫忙,但卻遭到了拒絕。他很生氣,發兵把伊犁河畔的烏孫人打得大散而逃,緊接著他又將在他前行的方向有可能阻止他的居住在額敏河邊的呼揭人和鹹海草原上的堅昆人征服,納入他的統治之下。不久,他又征服了堅昆和貝加爾湖南岸的丁零。戰鬥結束,勒住韁繩,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征戰獲得了糧食,肚子不會再挨餓了。更重要的是,在戰場上拚殺了一番,骨骼間隱隱約約又有了一種快感。這是早先在漠北高原戰鬥時經常會有的感覺,這幾年苦於奔波,將這些早已忘了。

意念複蘇的一刻,郅支鐵了一顆殺心。他要重新征戰,要掠奪,用瘋狂的意念去完成他的設想。每每寫到匈奴被民族血性刺激,開始冒險時,我都覺得自己不能回避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野性的力量。這股力量不光影響了他們的信念和意誌,而且最終還會影響到他們的命運。可以說,匈奴從始至終都被血性左右著,隻要有某件事激活其血性,他們便率性而為,在冒險的過程中體會著興奮和快樂。郅支在流離他鄉的過程中常由血性被喚醒而使內心又衝動起來,他要通過征服新的世界消解掉以往的失落。

    很快,一群狼如同旋風一般掠過草原,撲向前方的城堡、村莊和部落。他們殺紅了眼,在楚河和坦羅斯河畔一帶的草原上,無人與他們抗衡。最後,他們在堅昆國停住腳步,安頓了下來。但堅昆國人稀地少,冬天來了,郅支很快便麵臨缺衣少食的困難。這時,康居王聽說了郅支的情況,想借他的力量攻打烏孫,便遣使者邀請郅支到康居國定居。郅支到了康居國後,康居王和郅支將女兒互嫁對方,康居王在塔拉斯河畔為郅支修建了一座城,命名為"郅支城",讓他屯兵其內。但不久,郅支的野心再度發作,輕率地將康居王嫁給自己的女兒殺死,並把幫助過他的康居人也打散了。但郅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這次瘋狂殺戮,卻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次輝煌,一場大風暴正悄悄向他席卷而來,他和他的一群曆經滄桑的匈奴兄弟馬上就要被這場風暴吞沒了。其實,郅支西遷時,他的後麵一直悄悄尾隨著一支漢朝派出的軍隊,領隊者是一個叫陳湯的副校尉。雖然位居將軍與校尉之後,但陳湯卻很會用兵,他尾隨郅支很久都按兵不動,一直在尋找可以將郅支一舉殲滅的機會。我們可以想象得出,陳湯的等待一定非常痛苦,他在西域蠻荒之地不敢輕易出手,因為匈奴在這種地帶特別善戰,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反擊而受重創。他慢慢向前推進,終於,一點一點地接近了郅支城,發起了一次異常大膽的襲擊。郅支看見漢朝軍隊突然來襲,本想帶領妻子女兒逃跑,走到城門時,他怕日後沒有人收留自己,於是便又返回城內率匈奴迎戰。一場廝殺後,匈奴們一個個人頭落地,鮮血飛濺,潔白的雪地在倏然間綻開出一朵朵駭人的紅色花朵。混戰中,郅支被射傷,漢朝的士兵杜勳衝到他跟前,手起刀落便取了他的腦袋。郅支死了,其餘部眾大部分被殺,一小部分神秘地消失了。

    警惕性很高的狼,為什麼放鬆了嗅覺,沒有發現跟在身後的漢朝軍隊呢?這是一個突變的戲劇性事件。到了一個新地方,他們內心有了一些舒適感,便喪失了警惕性,也許他們覺得已經走出了漢域,漢朝軍隊不可能再追殺他們了。所以,他們便被忍耐性極強的陳湯一舉擊潰。跟隨郅支苦苦遷徙到鹹海邊的匈奴死的死,散的散,從此消失了,沒有人再見過他們,也沒有任何文字記錄下他們的行蹤。

    蒼穹一如既往地降下大雪,大地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時間有一個巨大的腹腔,它會悄無聲息地孕育出新的生命。

    北匈奴郅支滅亡四百多年後,突然從歐洲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有一大群匈奴人在攻打羅馬,領頭的是一個叫阿提拉的單於。這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讓人們為這個消息中的兩個因素而驚訝不已。其一,早先活動於西域的匈奴人為什麼突然在歐洲出現了;其二,突然出現的匈奴人為什麼要攻打羅馬,要知道,羅馬可是歐洲的一棵大樹。人們猜測,這一群匈奴是不是郅支在四百多年前被打敗後、神秘消失的一小部分匈奴人的後裔。但因為僅僅是猜測,誰也無法為他們下一個準確的定論。至於他們為何要攻打羅馬,更是讓人們覺得一頭霧水,一時難以辨明真相。

從公元前35年到公元5世紀,這四百多年間,他們變得無聲無息,像一場颶風一樣在一瞬間驟停,四周出現了讓人難耐的寧靜。昨天,他們還在荒原上縱馬奔馳,引吭高歌,但一夜之後,他們卻消失殆盡,不留一絲痕跡。四百多年過去了,世上幾乎沒有任何有關匈奴的消息,人們都以為他們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但他們說出現就出現了,讓人覺得他們似乎是變著戲法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頃刻間便威風凜凜地立於你麵前,讓你驚訝不已。這一群匈奴人在這四百多年的時間裏幹什麼去了?按時間計算,在這四百多年間應該有多少代匈奴人出生,他們是怎樣繁衍生息的?一連串的疑問一下子激起了人們的興趣。人們認為,他們在這四百多年間一直生存於某個不為人知的蠻荒之地,沒有文字,周圍也沒有文化較高的民族把他們的活動記錄下來,所以世人對他們的曆史一無所知。人們隻是覺得,他們在突然間神秘地消失,又在突然間神秘地出現,這期間的生存,大概要比通常能看得見的堅持、忍耐、等待還要複雜得多。

    走了很長的路,曆經了四百多年的時間,他們沒有被改變,一如早先漠北高原上因饑餓和渴望而冒險的狼。引人注目的,還是他們身上的匈奴血性,以及經由攻打羅馬而體現出的冒險精神。他們似乎仍走在一條如同故鄉一般熟稔的路上。信念沒有變,感覺便不會變,他們偶爾從飲酒的間隙,或在縱馬奔馳的一個偶然的念頭中,便又想起了西域,但這偶然間的念頭,仍不及飄過額際的一朵雪花帶來的清爽更讓他們心動;一朵晶瑩的雪花,可以讓他們神思飛揚;一次在第一場雪落下時的暢飲,可以讓他們舉杯盡興,在大醉之後或獨自高歌,或群舞至天亮。

    春天來了,荒野化凍,萬物複蘇,他們將羊群趕入山中,高唱一曲牧歌,內心便泛起幾絲溫暖之感。盛夏,烈日普照赤野的大地,在草原升騰的炙熱地氣中,他們內心又有了幾許衝動,圍獵和賽馬,又成了他們宣泄雄性激素的首選方式。夕陽西下,得勝者興高采烈地回家,不遠處的帳篷門口,美麗的女人已翹首張望許久,遠遠地,就以動人的笑容將自己的男人迎住。深秋,又是一次向冬牧場的遷徙,他們將所有的東西都係於馬背,在山穀中緩慢運行。牛羊們踩起的塵灰向四處彌漫,不時地有歌聲從塵灰中升起,在山穀中回蕩。冬天,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烈酒和肥碩的牛羊肉將一個個帳篷襯托得富足而安詳。這是暢飲的季節,是享樂的季節,在帳篷的丈餘空間裏,每個匈奴人都變得很幸福。

    在這閑散而又安靜的四季裏,匈奴似乎已將好多事情都忘記了。

    他們其實仍走在路上。路向前延伸至天穹邊緣,人踏上路,便變成了路的影子。他們銳利的目光時刻警覺地注視著遠方;他們鷹一樣的眼睛環視廣闊的草原,努力分辨出在地平線上出現的鹿群或野馬群。

    多麼好啊!四百多年的時間終於讓一場塵埃落定,他們再次抖落盡身上的灰塵,神清誌爽地站在了我們麵前。他們實際上是草原上永恒的牧人:"當他們站在地上時,他們確實矮於一般人,當他們跨上駿馬,他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勒內·格魯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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