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5 更新時間:11-08-29 17:21
無逸沒有馬車,隻得徒步走到了驛館門口,門口的門人一見是他,便說臨川君已經久候多時了,請他即刻進去。
無逸理了理衣冠,大步邁進了驛館。誰知不進去還不打緊,一進去卻先被臨川君的排場嚇了一跳。
這驛館乃是趙王特為臨川君準備的,其奢華舒適自然遠非一般驛館可比。然而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讓無逸震@驚的是臨川君自帶的隨身物品:孔雀羽的坐褥,珍珠織的簟席,乳象牙的足榻,犀牛角的茶杯……這些東西單拿出一樣來,都足夠做他逍遙樓的鎮樓之寶了,然而那人卻隻是拿來日用,而且無絲毫炫耀奢侈之心。
臨川君見他進來,便命人搬了椅子。於是兩人對坐,一主一客,一上一下,坐得分明。
無逸坐下之後,想不出什麼寒暄的話來,索性就開門見山道:
“你能不能給我個解釋?為什麼我門下的門客,突然就變成了四君子?”
臨川君見他如此,便屏退了眾人,慢慢對他解釋道:
“我當日化名荀卿混入你門下,乃是奉了魏王之命,觀察趙王宮中的動向。趙王行@事一向謹慎,隻有對弟@弟高陽君無話不談,而公子這裏無疑是接近高陽君最方便的大門。而今魏趙兩國既已恢複了通使,我也就更方便以臨川君的身份直接和趙王往來,所以這荀卿的身份,也就沒有必要了。”
無逸聽了這話心裏一陣發@麻,左右思量了一會兒,才用了試探的語氣道:“那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嗎?”
臨川君微微一笑:“公子還不明白嗎?荀卿已經不在了,公子還是另尋別人為好。”
無逸一急站了起來:“可我喜歡你!”
“公子喜歡的,不過是個模樣俊俏的奴@才,如今在下地位權@勢都遠非公子可比,公子拿什麼喜歡我?”臨川君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冷漠淡薄的言辭間又帶了幾分譏誚。
無逸忽然覺得這話好生耳熟,回想了半天才想起,原來就是自己當日教訓審無奇的——
“所謂情愛,不過是一無是處的男人拿來騙女人上@床把戲罷了,如你我這般聰明人,怎能被這勞什子騙了?”
“與其把心思花費在什麼甜言蜜語上,還不如讓她知道你地位多高,權@勢多大,這才是真的。譬如這酒壺,你寫再多的詩賦給它,它也不是你的;你若真想要它,還是得把它買下來,才是它的主@子。”
無逸知道這話是自己說的,可在今日的自己聽來,卻不知怎的心裏那麼痛,簡直痛得如刀絞一般。
臨川君見他無話反駁,便簡單地說了句:“送客。”隨後就轉身離開了。
無逸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掌燈時分,驛館的門人催他離開,他才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驛館,遊魂一般晃蕩在街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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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邯@鄲城又空又冷,一陣晚風吹來,凍得人渾身直哆嗦。無逸身上隻穿著白日匆忙換上的薄緞外衫,因此早就冰透了身@子,冷透了骨頭,可他卻渾然不覺一般,任冰冷的風在自己的骨縫間肆虐遊走。
隱約間,他好像聽到背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停下腳步,向身後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絳藍色絹衫的男子正一邊奇怪地打量著自己一邊走過來,待那人走近了一看,這不是審無奇又是哪個?而審無奇一見無逸凍得嘴唇青紫、渾身發@抖的樣子也不禁大驚失色,趕緊一邊脫了自己的外衫給他罩上,一邊問他:“公子這時不是該在樓裏享樂麼?怎麼跑到這冷死人的大街上來?”
無逸不知該怎麼回答,隻呆呆地問他:“你之前看上的那女子,我叫人送去的,現在怎樣了?”
聽了這話,審無奇先是一愣,隨後便一臉懊悔道:“唉!快別說了!那姑娘的父母一見公子出麵,自然是歡喜地送上門來了,可當我掀開花轎一看,卻發現那花轎是空的。我想那姑娘怕是跑了,趕緊就叫了鄉鄰和姑娘的家人一起去尋,結果人沒尋著,卻在河裏發現了屍體!鄉親們趕緊拿了門板把姑娘的屍體送回家去,結果路過她家鄰居時,竟發現那家的一個後生也吊死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兩人早就情投意合,是我棒打了鴛鴦,釀成了悲劇。哎?公子你怎麼了?”
無逸不說話,繼續搖搖晃晃地向高陽府飄去。審無奇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更他落魄了。
回到府裏,無逸也沒拜見他的父母,就徑自回屋去睡了。他父親本等著他回來好教訓他今日的遲到和失禮呢,結果見他一直不來,心下有些著急,就派了人去叫。誰知等了許久,回來的人卻說見公子臉色嚇人,話也說不出,怕是之前的病又犯了雲@雲。他母親聽了這話當時就大哭起來,說是這輩子就這一個兒子若是死了自己可怎麼活,然後又求了高陽君一堆好話,死活要再把人送到小樓裏去靜養。
高陽君本都不想管無逸的死活了,可是拗不過無逸的娘這番哭鬧,隻好又答應把他送到定海樓裏去關起來。
於是第二天,一群侍女們簇擁著公子進了小樓,服侍他在床@上躺下,又為他蓋上了薄衾,叫@聲公子好生休息。
無逸本是對什麼都無可無不可的,誰知低頭一見這薄衾,竟忽然眼睛一刺,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腕厲聲問道:
“當日我出樓的時候,身上的薄衾是誰蓋的?”
那侍女被他嚇得渾身發@抖,一邊死命往後躲一邊迭聲叫著:“奴婢不知!奴婢確實不知!”
無逸見她嚇得話都快說不出了,便鬆手放了她,又叫她把所有服侍自己的侍女都叫過來,然後站成一排,瞪著眼睛問她們:“那日我在這樓裏喝醉了,赤身睡在地上,身上的薄衾是誰蓋的?”
眾婢女們縮在牆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頭不語。
無逸急了,一把拽下腰上的佩玉拍在桌子上:“說出來的有賞!”
於是一個膽子稍大的婢女猶猶豫豫地答道:“奴婢們確實不知。當日我們一早來接公子,隻見荀大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奴婢幾個正覺得奇怪,結果推門進來一看,便見公子已經蓋著薄衾躺在地上了。”
無逸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陣子,隨後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涕泗橫流。侍女們以為公子犯了病,嚇得不知所措,趕忙跑去叫大夫的叫大夫,找人的找人,卻見無逸盯著空氣中癡癡地說:“荀卿啊荀卿,你還說你對我沒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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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臨川君完成了在趙國的諸般事務,正叫人收拾行李打算回魏國,卻聽到門人忽報說是公子無逸求見。臨川君不知他這時還要來幹什麼,本不想見他,可後來想想,他到底是趙國高陽君的兒子,拒了他有失禮儀,於是便請了他在客堂見麵。
進了客堂,臨川君禮儀周全地請了無逸坐下,又叫人上茶,隨後優雅地寒暄道:“不知高陽君與夫人可好?”
然而無逸卻並不答話,隻問他:
“上回你說,我地位權@勢都不如你,所以你不接受我,這話可是當真?”
臨川君先是一愣,隨後微笑道:“自然。”
“那我若地位權@勢有一日超過你,你可願意接受我?”無逸繼續問道。
臨川君未料他如此執著,便嘴角牽起一抹哂笑:“如果公子真可以做到,要在下給公子一個機會也未嚐不可。”
“好!臨川君一諾千金,不許食言!”
言罷無逸轉身離去,卻正碰上來上茶的小廝,把個茶碗直接撞翻在地不說,還連句道歉的話也沒有,直接就走了出去。
“公子怎麼能答應這種話?”那小廝低頭撿起茶盞,隨後抬頭為難地看著臨川君。
卻見臨川君下巴一抬,眼神裏笑得輕蔑:“料他也做不到,不必擔憂。”
幾天之後,邯@鄲城內傳起驚天傳聞,說是公子無逸居然逐出所有最得他寵的門客,還請了一大堆老夫子進宅子,把個金銀酒器、綾羅綢緞都換成了木竹食器和粗布衣衫,甚至連那些歌童美姬、珍禽駿馬也被他要麼遣散、要麼送人了。從此城裏倒賣珍寶玩意兒的小販們失了主顧,再也沒法踏進公子無逸的大門;倒是那些賣筆墨竹帛的從此成了逍遙樓的常客,邯@鄲城裏頓有“洛陽紙貴”之象。
再說公子無逸本就才華橫溢、聰明絕頂,從來隻要是他想學的東西,沒一樣是他學不透、學不精的。因此,當他一旦下定決心要學帝王之術、經濟之學,他也是全神貫注,一日千裏,不多時便在趙國立起了高名,連一向瞧他不起的術士、儒客也慢慢聚攏在他身邊,成為了他新的門客幕僚。
無逸的改@邪@歸@正、聲名鵲起自然讓高陽君和他母親高興得無以複加,隻是把他那個嫡長子的大哥氣得不行,百般找人詆@毀,卻也終究無可奈何。那趙國國君原本打算給無逸的大哥一個官@職,好為他繼承高陽君的爵位做個準備,誰承想外麵無逸的名聲越來越大,竟使得這國君動了心,先叫人請了他來宮裏小談。
結果一夜劇談後,趙國君深深折服於無逸的學識口才、舉止風度,也不顧一夜未眠的疲憊,趕忙叫人拿了相印過來,當場便拜了無逸做趙國的國相。
從此趙國一幹內外事宜皆由公子無逸定奪,趙國君笑嗬嗬地對他弟@弟高陽君說:“寡人一向聽說,當年管伊吾為相,齊王萬事不理,垂拱而治,寡人總以為那是誇張。今日得了公子無逸為相,寡人才相信,原來古人的話並不虛啊!”
高陽君也對無逸的表現非常滿意,恨不能破了禮製的規定,把自己的爵位傳給他。然而無逸對此卻是一派雲淡風輕,隻忙著調理內外事宜,遊走在各國之間,對他父親那爵位竟像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說,公子這麼拚命,卻不要他父親的爵位,那他是為了什麼呢?”相府的小廝不解,私底下竊竊私@語道。
“誰知道呢?公子許是有更高的目標吧,那可就不是咱們這種人能理解的了。”另一個小廝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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