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74 更新時間：11-11-05 21:01
“不要走……”燕榮軒的聲音猶如囈語“我要……等……娘親……我要爹爹……”
恬兒不語，認真的把他帶到藥鋪，在大夫不解而充滿懷疑的目光中守在他身邊
燕榮軒在發燒，很嚴重，等到他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了，他們兩個太小，住客棧實在不安全，於是恬兒求著大夫讓他們借宿幾晚，幸好這個大夫心腸軟，在恬兒苦苦哀求下，又同情這兩個‘無父無母’的‘姐弟’，最後終於答應讓他們住下來
拗不過燕榮軒的固執，加上恬兒自己也還想等七酒甕，兩人在此處足足耽誤了兩個月左右，還在好心的大夫家過了年，可惜，如此之久，他們等待的人依舊渺無音訊
知道再熬下去也無希望，恬小姑娘攜燕榮軒站在門口和好心的大夫告別，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不知不覺間竟然讓他們的感情親厚，離別時是如此不舍
“唉！你們真的要走嗎？”大夫歎氣“再留一段時間可好？”
燕榮軒眼眶紅紅的搖頭，他最討厭離別了
“李大爺，您進屋吧，外麵太冷，小心凍著了自己”
“你們這兩個孩子啊”姓李的大夫左看看燕榮軒，右看看恬兒，不住的搖頭“都才這麼小，讓老人家我怎麼放心得下”說著，竟然有些哽咽
他孤家寡人一個，無兒無孫，開個藥鋪勉強糊口，本也是孤獨終老，卻不想遇到了這兩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如今，心剛暖和，上天卻又讓這兩個孩子離他而去，他怎麼可能舍得？
可他卻不知恬兒身世複雜，雖然不用看人臉色生活，但小小年紀卻也練就出一番爐火純青的裝乖本事，有時刻意為之，想讓人不喜歡都難
但他喜歡燕榮軒卻不是沒有道理的，首先，燕榮軒是個男孩，自古以來重男輕女，人老到他這個年歲，自己當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可眼前這個孩子卻是活生生的，本以為承歡膝下無望的老翁看到這樣現成的美事，怎麼可能不動心思。還有第二，那就是燕榮軒懂醫，說懂醫有可能是言過其實，但是小孩子真的認識很多藥材，而且聰明機靈，就算是當不成兒子，收個徒弟也好。可惜當他發出這個提議的時候，燕榮軒卻沒有答應，那表情簡直是驚嚇到了，連連搖頭，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找個借口溜走，之後他也就沒有問過。殊不知，燕榮軒會有此等反映都是受成彤給他講的故事的影響，反正每個故事裏給人家當學徒的人都是非常慘的，又要被師傅打，又要被師傅罵，還要幹活，很辛苦的，而向來自由慣了的燕榮軒，他自認吃不了那種苦，他寧願平平凡凡，什麼也不會的過一輩子
兩人和李大夫告別之後，徑自向南麵走去，直到絲毫瞧不見李大夫的藥鋪，恬兒才問“你留下了麼？”
“嗯”燕榮軒笑了“當然留下了，咯咯……真想看看李大爺發現自己家多出了那麼多錢的表情”
“還能有什麼表情”恬兒輕笑“第一反應當然是驚嚇”
“為什麼要驚嚇”燕榮軒歪著頭“不應該是高興嗎？”
“這個啊……等你以後遇到同樣的事你就回明白了”恬兒拍了拍他的頭“乖，我們去我娘那裏”
經她一說燕榮軒才想起來“你不是說你爺爺不許你和你娘見麵嗎？”
“……是啊”恬兒的表情很難用言語形容，她看著燕榮軒，說話的聲音非常輕“可是，如今他已經不在了，我不去那裏，能去哪呢？”
“可是……”燕榮軒動了動嘴唇，垂下頭，手指幾乎拗斷
於是恬兒又回複以往的輕聲細語“別擔心，你之後想和我在一起也好，想去那個令牌的主人那裏也好，總之……總之先去一個地方，在事情沒有確定之前，我也不知道回是什麼模樣”
燕榮軒不解的看向她
恬兒說“娘知道爺爺早晚會帶走我，就提前給了我一個鏈子……你看”她把埋在衣服裏的精致鏈子翻出來給燕榮軒看“就是這條，要不是突然發生這件事，我都把它忘了，娘說隻要帶著這條鏈子去‘鳳仙居’找掌櫃，掌櫃就會送我去她麵前”
“真的假的？”燕榮軒一瞬間覺得那個本來不算起眼的鏈子非常神奇
恬兒搖頭“我從來沒試過，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先去試試吧，不行再說”這條鏈子埋在土裏快要一年，她隻慶幸當初沒有把它放在家裏，否則以燒毀的程度，這條鏈子肯定不保了，隻是挖的時候也廢了她不少勁，如今看來倒也值得，就算用這條鏈子找不著娘，換頓飯吃也不是問題的
燕榮軒短短兩個月間長大了不少，不隻是心智，身體也是，原本的那些衣服已經穿不了了，恬小姑娘找到成衣店給他買了一件合身的衣裳，便直接打聽‘鳳仙居’在何處，向那裏走去。
路程遠遠比想象的要長得多，兩人深知獨行很不安全，苦於沒有能信任的人，隻能盡量打聽偏遠的小路，又恐遇強盜，一路走的戰戰兢兢，小路不暢通，也數不清到底走了多少冤枉路
終於到了較大的城鎮，燕榮軒和恬兒去路邊餐館填飽肚子後，就像普通從家裏偷溜出來玩的小孩一樣，蹦蹦跳跳的上路
一路向南，可是兩人仍舊不知道確切的位置，又是爬山，又是過河，走的萬分艱難，回憶起來，竟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走這麼遠的，長大後想起，也隻能感歎自己的幸運，憑借兩個小孩子，竟然能走那麼遠而沒出什麼意外，然而不住唏噓
“啊……終於到了”幾個月的努力成果展現在眼前，向來情緒內斂的恬小姑娘也放棄了矜持，笑鬧著蹦蹦跳跳
“就是這裏嗎？好大啊……”燕榮軒眯眼看著諾大的招牌，興奮的摩拳擦掌“我們進去吧”
“走吧”
如此一路千難萬險，兩個小孩都瘦了不少，而且造的灰頭土臉，比路邊的叫花好不了多少，剛一近鳳仙居的大門，夥計已經麵色不善的出來趕人，根據以往的經驗，燕榮軒利落的從衣服裏掏出大錠銀子，在夥計眼前晃了晃，夥計臉上清白交錯，立刻擠出媚笑，一邊抽自己的嘴巴，一邊鞠躬哈腰“小爺裏麵請，都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驚擾到了小爺，小的真是罪該萬死，小爺可千萬別見怪，快請進，快請進”
怎麼？每個店夥計的詞兒都一樣嗎？燕榮軒笑出一口小牙，指著一個中年發福的大叔說“那個是你們的掌櫃？”
“正是，不知小爺有什麼吩咐？”
燕榮軒和恬小姑娘對視一眼，好了，找到正主了
打發走店夥計，兩人走到櫃台前，望著遙不可及的高度，不約而同的開始糾結自己的個子，燕榮軒嘀咕一聲，作風豪放的踢了踢木質櫃台，把正在打盹的大叔嚇得差點沒坐到地上
他抖著滿臉肥肉，東張西望的大吼“誰啊？是誰？”
“在這裏”燕榮軒揮手
“哦？”胖掌櫃探出頭，眯眼看著他，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哪裏來的小叫花？出去，出去，這裏不給飯吃——夥計呢？哪個瞎眼的把叫化子放進來了？小二？小二？”
“這位大叔你先不要喊了……”燕榮軒眼角開始抽搐，麵向恬兒，衝著胖掌櫃一揚頭，示意有事你倒是快點說啊
恬兒靦腆的和掌櫃的打了個招呼，得到了百分之百鄙視的冷哼，不耐煩的輕敲桌麵，身上的肥肉抖得更加厲害“還不滾？非得等我讓小二趕你們嗎？到時候可是要挨揍的哦”他恐嚇道
恬兒纖眉微蹙，把小心護著的鏈子從衣服裏拿出來，遞給胖掌櫃，難得保持著禮貌“掌櫃大叔，請你看著一下這個”
掌櫃瞥了眼那條鏈子，哼了聲“想用這條鏈子換飯吃？不行，不行，我們鳳仙居隻收現銀，再走二百多步就是當鋪，去去去，換了銀兩再來吃東西，啊，最好再換身衣服，別穿成這樣礙我生意”他心中想，最好這個鏈子不值錢，他會非常開心的看著這兩個小鬼被當鋪的人給打出來
燕榮軒一拍額頭，真是受不了！隨手搶過恬兒的鏈子，衝著胖掌櫃那油光滿麵的臉就扔了過去，胖掌櫃被飛來之物嚇得花容失色，大叫著蹲下，鏈子正好落在他頭上，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拿著鏈子晃啊晃，驚魂未定的跳起來，白嫩的手指指著燕榮軒就要開罵
燕榮軒提前捂住了耳朵，扯著嗓子大吼“你是聾的啊？讓你看看你是聽不見啊還是怎樣？”
胖掌櫃眨眨小如黑豆的嫵媚眼睛，輕蔑的看了看燕榮軒，又看了看不甚起眼的鏈子“憑兩個小叫花能有什麼好東西，別想用地攤貨來糊弄我，我告訴你，我可是……是……咦？唉？”胖掌櫃的聲音猛然走調，他的手腕上搭了一隻修長的如玉的手，那個手的主人稍微用力，在他哀哀號叫的時候奪走鏈子
“喂，你幹什麼？”燕榮軒驚嚇之後瞪著搶東西的人，不看倒好，隻是一看整個人都呆了一下，然後哇的慘叫“妖怪”
而那人聽見他這麼叫，氣的險些吐血，額頭上青筋跳動，勉強忍著怒氣，故作溫和的微笑看著燕榮軒“這位小兄弟似乎對在下樣貌有所偏見呢，不知為何有妖怪之說啊？”
“沒、沒有”燕榮軒連看他都不敢看，唯唯諾諾的躲在恬兒身後
恬兒卻暗自奇怪，眼前這人衣著華貴，黑發如絲，那雙眼睛也是非常好看的，怎麼也談不上是妖怪，為何會把燕榮軒嚇成這個樣子？
突然想起自己的東西還在對方手上，恬兒拉拉他的衣袖，吸引他的目光
“什麼事？”男子疑問
恬兒伸手指著對方手上的鏈子“能還給我嗎？”
“哦……哦？”男子突然來了精神，蹲下身子，聲音溫和的說“當然會還給你，但是……小姑娘，能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恬兒嘴唇抿緊，遲疑的點頭
“好”男人左右看看，把他倆領到一個無人的桌子坐下。由於胖掌櫃剛剛被他教訓過，除了他別人根本不知道那個男人抓著他的力氣有多大，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他根本不敢阻攔，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兩個小乞丐堂而皇之的坐在顯眼的地方，被眾圍觀者竊竊私語
男人自作主張的點了菜和飯，飯菜還沒上來，就開始問“小姑娘，可方便吐露姓氏？”
恬兒想了一會，皺眉“我沒有姓”
“哦？”男人表示疑惑
“爺爺都叫我恬兒”
“那別人呢？比如你爹娘”
恬兒搖了搖頭，想到七酒甕不知所終，眼神灰灰暗暗，敷衍的道“爹死了，娘……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
“……”男人沉默一下，拍了拍恬兒肩“乖孩子”
“還有什麼別的想問的嗎？”恬兒好奇的道，眼神卻直直看著自己在他手中的鏈子
男人微微一笑“不，現在沒有問題了”
恬兒眨了眨眼，試探的道“那你可不可以……”
男人把東西遞到她麵前，笑的善解人意“原物奉還”頓了一頓，又道“不知是否有幸能請兩位小友吃頓便飯”
恬兒收回鏈子，很開心的放回衣服裏，聞言扭頭去征求燕榮軒的意見。燕榮軒撇嘴，嘟囔道“你請當然好”
男人點頭“那就多謝賞光了”
等飯菜上齊，燕榮軒剛吃了兩口，就聽那男人說“這位小朋友，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為何稱我為‘妖怪’，在下很是好奇啊”
燕榮軒正吃的開心，冷不防一口飯嗆在嘴裏，憋得滿臉通紅，憤憤的想，舊事重提什麼的最討厭了！擦幹淨嘴角的飯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逆光，沒看清人，我還以為你臉上長毛了呢”
恬兒愣了愣，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反應過來，傻傻側過頭去看那個男人，然後再傻傻看著臉色微紅的燕榮軒，猛然咯咯笑了起來，大有收不住之勢
男人臉色泛青，有些哭笑不得的扯著自己脖頸上纏繞著，能擋住大半邊臉的狐皮，苦哈哈的道“嚇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燕榮軒心中嘀咕，繼續扒飯，吃了兩口菜，仰頭看著那個男人。問道“你怎麼不吃？”
聽男人的聲音似乎是在笑，可惜那塊狐皮的範圍太大了，看不見他的表情，他溫文的說“我還不餓”
燕榮軒問過也就罷了，自己徑自吃的開心，又喝了一口湯，他努力睜了睜眼睛，突然感到不對勁，怎麼這麼暈……明朗的日光變得昏暗，他昏昏沉沉抓了恬兒一把，嘴唇動了動，一句話也沒有說完，就頹然倒在桌上
“榮軒”恬兒驚訝的看著他，一陣眩暈襲來，眼前一黑，隨後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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