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妄之上

上部 廟堂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章節字數：2602  更新時間：11-12-26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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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中，司封絕靜默的坐在桌案後，他已經好幾日不敢踏進未央宮中，他整日整夜的睡不著，隻要一閉上雙眼，他幾乎看到雲日暮那蒼白的發和劃花掉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那讓他感到心痛，甚至是絕望。

    腦海中重複著洛涵幾日前的報告，當年白莫顏隻是假死逃離司焱，然後在宮外和白汐染彙合，兩人一直隱居在山中。隻是當年他們都沉浸在失去莫顏的悲痛中，誰也沒有懷疑過他竟會假死，所以也沒有任何人去追查。直到遇到雲日暮，才將對白莫顏未完的感情悉數轉嫁到雲日暮身上。

    他不知道這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他已經習慣了成為上位者，又哪裏會知道那些愛著他的人們的悲哀。但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的痛。

    雲日暮幹澀的眼睛看著未央宮的大門，除了每日來望聞問切的太醫以外，這未央宮中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他苦笑一聲，虛弱的坐在銅鏡前，看著裏麵醜陋的臉，他早已沒了那值得驕傲的本錢，自然也隻能是一個被冷落的對象罷了。

    雲日暮嗤笑一聲，他看著妝台上那支陳舊的珠花，輕輕的撫摸著，這應該是爹爹送給娘親的吧。他拿起來戴在白發上，慘淡一笑，那鏡中的容貌變得如此令人可怕，一道不平整的傷疤粘在臉頰上，從眉角一直滑到下巴上，讓人無端的覺得毛骨悚然。就連那曾經柔順的紫發也變成如今這幅模樣，隻可惜他和娘親長得一點也不像，不知道這隻珠花戴在娘親的墨發上會是什麼樣。

    一定很好看吧。

    他帶著微笑，環視一周，這偌大的未央宮，住在這裏的每一代妃子或是君王都會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耀眼吧，不知道有沒有任何一個司家的皇帝能想到，如今有他這樣一個人住在這裏。

    他輕輕歎了口氣，是該離開了，這裏帶給他的是在太多了，多過了他能承受的所有重量。他以為他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他掙紮過，努力過，改變過，痛恨過，狠心過，惡毒過。隻可惜，他果然還是高估了自己呀。

    司封絕，想起這個男人，說心中沒有任何感覺是假的，畢竟他那麼愛他，曾經耗盡了生命中最奢華、最燦爛的歲月，愛著他。隻可惜，他卻愛著別人。

    我送你一場獨角戲，你贈我一場空歡喜。

    他們就是這樣的可笑的關係罷了。

    他不想掙了，也不敢掙了，在知道白莫顏就是他的爹爹之後，他沒有任何能自信的勝過那個人的資本。他就像是上天賜予這世間的一般，純潔無瑕，美好到讓人想傾盡一切的愛惜著他，更何況，那個人給予了他最初的生命。

    他早已喪失了與他相爭的資格。

    雲日暮靜靜的躺在床榻之上，身上是那件剛進宮時的衣衫，隻可惜，物是人非，他早已是滿頭華發。

    空氣中，靜靜的流淌著離別的悲傷，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王爺，”跪在麵前的太醫顫抖著身體，不敢直視司封絕一眼，隻顧擦著臉上的冷汗。他負責照看雲日暮，為他每日請脈。在剛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太君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就是如今大陸上人人想要得以一見的雲霄貴君，那個人已經是滿頭華發，卻隻有十幾歲的少年容貌。以至於他不敢接近那個一直躺在床上的人。

    看到太醫，司封絕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果然，在下一刻，成真了。時間快的幾乎讓他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來接受這個消息，“太君他歿了。”

    跪在地上的太醫心中暗想著在宮中聽到的小道消息：太君剛殺了攝政王的子嗣，他自然是恨他的，但是又為什麼還讓他住在未央宮中，卻又不派人照看他。不過，這一任的攝政王妃，卻是搬進了太後的宮中，孝道可讚。

    司封絕臉色平靜，像是聽到了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揮了揮手道：“下去吧。”那太醫連滾帶爬的離開書房，生怕司封絕在下一刻改了主意。

    他靜靜的站起來，走了兩步，神色如常，到了書房的門邊，卻猛然回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那副整個大陸上僅剩的唯一一副白莫顏的畫，然後衝出門去，穿過層層的回廊，到了未央宮，他幾乎是跑進了殿內。

    龍涎香還在靜靜的染著，那是屬於曆代皇帝的特有的香味，隻是床上躺著的人卻已經沒了氣息，漸漸冰冷起來，司封絕靜默的站在床邊，他沒有開口伸手，觸到他的臉，沒有了往日的那般溫潤無瑕，甚至帶著僵硬。

    他低下身，鬼使神差的貼上雲日暮冰冷的唇，笑道：“你終於隻屬於我一個人了。”這話不知到底是對雲日暮說的，還是白莫顏。卻在下一刻，噴出口血，湧進雲日暮的口中。

    這下我們誰也離不開誰了。

    漫天的白綾飛舞，雲日暮本應按照皇家禮製葬在司焱的陵邊，司封絕卻是將雲日暮的棺木放進自己的陵墓裏。他站在祭台上，看著合上的墓陵，腦海中卻不斷的回想著雲日暮的一舉一動，他初見時的絕望神情，再見時的溫潤軟弱，歡愛時的嫵媚動人，心狠時的決絕狠毒，悲傷時的落寞孤單。

    他沒有一滴淚，卻覺得眼眶中幹澀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左邊胸膛裏跳動著的那顆心髒似乎已不再是他的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到麻木的感覺，這是他第一次嚐試，卻再也不想經曆。

    “爹爹的本事，隻怕你比我還要清楚，假死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這是誰的話，浮現在他腦海中，白莫顏是假死，那麼雲日暮真的死了嗎？

    他就這麼拋下自己，將他孤孤單單的留在這人世間。莫顏不愛司焱，所以他當然會這麼做，但是他知道的是雲日暮愛他，愛到失去了自我。他又怎麼可能會將他拋下。

    猶如醍醐灌頂一般，司封絕大喝道：“停。”眾人紛紛停了動作，看著這位攝政王，誰不知道淵羨的天下真正做主的其實是他。“開棺、驗屍。”司封絕冰冷的擠出這兩個字。他不信，不信雲日暮就這樣死掉。

    白莫顏的本事，他不清楚，但是雲日暮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為了助他成就霸業，自然也學了醫術，隻是他還不知道他學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司封絕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不了解雲日暮，他隻知道那個人愛著他，深深的愛著他，卻不知道，他因為愛他，而為他做了這麼多的事。

    “誰也不許進來。”司封絕下令，他的唇抿的很緊，仿佛隻要再說一句話，就會噴出血來。他僵直著脊背，大步走了進去。

    緊緊隻是一盞茶的功夫，司封絕再次走了出來，那臉色平靜的看不出任何不妥，他直直的站在陵墓的入口，仰天長笑，那笑容中，帶著悲傷、孤寂和難以言說的寂寥。然後，一口血，濺在了白玉鑄成的墓碑上。竟融了進去。

    史記暮帝初年，太君雲日暮歿，葬先皇焱帝陵旁。攝政王大鬧葬禮，進墓陵，開棺掘屍，卻失魂落魄而出。大病一場，終日待在未央宮中。自後五年，竭力輔佐幼帝，因過度操勞，終在盛年而薨，終年二十六歲。其妃顏緋己，輔帝，直至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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