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80 更新時間：11-09-04 20:28
兩年後。
我居住在長樂宮裏的長信殿，與我共同居住在這的還有王姨母的兒子，劉越。
我本來從出生就不曾開過口，年歲越長母妃的擔憂就越盛。我總是安靜的呆在乳娘的懷裏，安靜的看著這個世界，安靜的呼吸，安靜的睡著，除了偶爾墨如點漆的眼裏會顯出不同的光彩，有的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我是個癡兒。
搬到長樂宮不久，長樂宮裏流傳出我是個啞巴的流言，慢慢謠言因母妃愈加受寵日漸加劇，傳入了未央宮，以致連朝臣都知道景帝的第十子劉徹是個癡兒、啞巴。
劉啟將我舉到他的麵前，目光複雜，夾雜探究以及隱晦的失望。“你不會說話嗎？”他麵無表情地捏住我帶著嬰兒肥的下顎，“把這幾個在皇子麵前嚼舌根的賤婦拖出去打死，免得再傳出些什麼東西汙了徹兒的耳朵。”
他冷淡地命令就將跪在塌下的幾個宮女命運注定，對人命輕視的態度就像對待螻蟻一般，充耳不聞她們的哀求哭喊，隻是瞬也不瞬的盯著我。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
這是威脅，但我還是無法無動於衷。我的眼睛滑過眼前二十條如花般的生命，目光閃爍了一下，停在劉啟的身上。
我像個拿愛惡作劇的孩子沒有辦法的大人般無聲的歎了口氣，妥協地垂下了眉眼。他是預料到什麼眼睛微微泛出得意的光彩，如願聽到空氣裏響起一道軟糯明晰的聲音：“等等。”語氣裏夾雜的無奈和些許示弱讓景帝微微挑起了眉毛。
“放了她們。”我已經開口，所以沒必要牽連其他人。
“你果然會說話。”他的眼睛色彩漸深，話語裏蘊著股怒意。
你不是早知道嗎？我直麵著他壓迫感十足的氣勢，淡淡開口：“放了她們吧，她們也隻是關心兒子的健康情況，並沒有辱及皇家尊嚴的意思。更何況，我會說話，這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您殺了這些宮女，為兒子增添自身的殺孽又讓兒子如何自處？”我頓了頓，又加了句，“放了她們吧，爹！”
話說到這裏，我已經有種故意撒嬌的嫌疑。我相信劉啟一定看出了我眼裏的尷尬神色，他玩味地笑了笑：“說的倒是不錯。”看著我鬆了口氣的樣子，臉色冷了下來，“但是你貴為皇子，竟為這麼幾個賤婢開口求情。如此婦人之仁，如何為我劉氏子孫？”說到這裏，表情由冷肅轉為陰狠，“我本未打算真的處死他們，但如今徹兒求情，當然該好好給徹兒上一堂課才行！”
他將我拉近到他跟前，厚大的手掌緊緊握得我柔嫩的肩膀發疼，鷹隼般銳利的墨色眸子狠狠地盯著我，裏麵翻騰著漆黑的惡意，令我不由忘記現在幼小無力的身體，擺出了防衛的動作。顯然，劉啟注意到我的動作，但他此時仍依靠彼此懸殊的力量強行將我抱在膝上，將頭埋在我的頸項，深深吸了口氣，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耳廓，發出低低的聲音：“徹兒，你可得快快長大啊！”
我聽著門外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它們此起彼伏，沒過多久，又漸漸微弱，縱然看不到那些宮女淒慘的模樣，但隻剩些微細弱的聲音還是讓我不由攥緊了衣袖，默默閉上了眼睛竭力抗拒內心的顫動。
我從沒經曆過如此荒唐的虐殺，長久的祭司歲月裏我雖身份高貴，但因強大的力量而遠離人世並未真正接觸過真實的黑暗，為了消除寂寞研讀的幾本佛經讓我經過年歲變得愈來愈寬容仁慈，就連斬敵的戾氣也漸漸消磨。雖出於對我守護的土地人民無與倫比的責任感可以殺人，但那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我的信仰變得純粹，容不得絲毫褻瀆，在我心中，驕傲並不是任性、肆無忌憚地把別人踩在腳底，奪取臣民的性命，但現在，這種事情···
我無意識地低喃出聲：“最是無情帝王家。”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聽不見，但劉啟緊貼著我的臉側，他清楚地聽到了那仿若歎息般的話語，目光幽深的在我稚嫩的麵孔掃過，看我眉宇抖動，寂然的透著悲憫的味道。
宮裏關於我是癡兒啞巴的謠言伴隨著那二十多個宮女的死亡平息了下去，我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斂眉負手，流雲在我的上空吹了散，散了聚。我一直站了一整天，直到母妃找到我。她的發絲很是淩亂，麵容慘白，身體微微發著抖，裙裾甚至還有些濕意，手高高揚起，嘴唇發顫，但她到底看著我略微失神的眼睛緩緩放下了手，將我輕輕抱住，“我找了你一整天。”隨著含著惶恐的話語，她似要將我勒進骨血裏緊緊抱住我，“還好你沒事！”
我輕輕抬起右手輕輕回抱了她，感受著她發著抖的身體，抿緊了嘴唇：“對不起，母親。”此後半年，我未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劉越進入我的世界。因為我們的年齡最是相近，當時還剛剛一歲的劉越因母親王皃姁又一次身懷有孕也入住長樂宮，與我為伴。
我對他總是有著超於對其他人的耐心，在他爬到我身邊揪著我散亂的發絲時，我輕輕笑著，將他抱到我的懷裏，輕拍著他哄他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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