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

正文  五

章節字數：3290  更新時間：11-10-10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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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哥像想到了什麼，又轉過來問，你小子昨晚去哪了？

    我說，洗腳城。

    健哥說，好哇，你小子什麼時候去那地方也不叫我一聲，那是你一個人該去的地方嗎。

    我說，你看我幹嗎，我的工資又去不起日常活動.

    健哥問，那你是怎麼去的，冒充高富帥嗎？

    我說，我是去執行公務，為人民服務。

    健哥說，好哇，你小子公款消費去，連手機都不帶，怕我找你？

    我說，我哪輪得到？我隻是跟班，給領導去充個數，再說，領導也是去抓收入，是反消費。

    健哥說，這個好，上次阿德他爹去洗腳被罰了好幾萬。

    我說，那是，老板和老百姓當然不一樣。

    健哥問，那昨天碩果怎麼樣？

    我一愣，說，一個也沒有，經常被我們光顧，誰還敢去。

    健哥說，那你們不是要財政赤字？

    

    我說，罰足浴老板咯，碧海天這個月已經換了三個老板，就是被罰走的，再罰我們就要變道德示範城市了。

    健哥說，那裏的失足少女其實很不錯的，每次看到我心裏就默默地聯想一百遍呀一百遍，嘿，下個月就讓我這個失足青年去拯救女同胞們吧。

    我說，你多久沒穿襪子了。

    健哥不平地說，我有穿啊。

    我說，哦，你看你穿的兩隻襪子都長得不一樣，你可別到時候脫出來就一雙能伸出半個腳趾的襪子。

    健哥說，你也別笑話我了，人家不也是給人洗腳的嗎。

    我說，這是技術活，大家都說，笑貧不笑娼，連鳳姐都跑去美國找奧巴馬要綠卡了，寧為雞頭不為鳳姐啊。人家有人家的職業道德標準，再說你是去找人家洗腳，又不是去改造人家。

    健哥扔掉襪子，活動了一下腳趾故作搖頭歎氣狀說道，哎，世風日下，廣大勞苦人民的地位急轉直下。

    說到我的工作，很榮幸現在我能在全國最大最穩定的單位效力，政府單位的有關部門。我經過了考試麵試，然後成了臨時工。這個我很理解，因為如果不是臨時工，那就是正式工，而政府的正式工就是公務員，所謂考公務員是怎麼回事，大家都見過。

    雖然理解，但是不明白，為什麼另一個小子走的路和我不一樣，他連考都沒考就被辭退了呢。

    神秘的相關部門具體是個什麼地方，在這裏要低調，掃個地也要悄悄的，生怕清潔工發現了盯著你，懷疑你搶他飯碗。所謂無權莫為，無實莫享，像我這樣編製以外的學員，更是要像緊跟著大哥一樣跟班學習。之前我比較信奉韜光養晦藏鋒芒，謙虛低調，謙虛的人即使無知也是最後被發現的，隨著在這裏的深入學習，我覺得真正的處世哲學無法用語言表達，即使我覺得自己才剛接觸到皮毛，已感到有口無言。小到端茶倒水，再小小到發送報件，這裏都有獨特的傳統規矩。例如開會，總不能像念佛的老太婆一樣大家圍成一圈南無阿彌陀佛吧，雖然內容上沒多大區別。區別在於老太婆們念佛時可以隨便坐，而領導開會時其坐位的分布，必須比太陽係九大行星運行軌跡還複雜。我的具體工作很多，總的一句話，為人民服務。不論是跟著領導埋頭苦幹，或者在某些場合站排場做勞力，還是保護人民群眾夜晚的安寧，白天維持城市秩序，我始終牢記貫徹的宗旨，牆上那工整厚重，氣勢恢宏，骨力遒勁的六個大字。為人民服務。

    

    從前健哥他那個在街道辦婦聯的奶奶教育我們，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的是沒錢有的是沒感情。健哥插道，剩下的是既沒錢也沒感情。健哥奶奶拉住他製止說，孫子，你們這些小崽子將來娶媳婦也一定要慎重。

    如今雖然婚姻法有了大程度的普及，但新的家庭問題依然是街道辦麵前棘手的難題，幾年來A城的發展有了大起色，城市化進程勢如破竹銳不可擋，省去起因和部分經過，套用一句與某名著正好相反的話來形容這個難題，那就是，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都是一樣的，房子都沒了自然談不上家，沒了家也自然談不上家庭，所有連家庭都談不上的家庭自然殊途同歸，是不幸的家庭。

    時值城市化進程高峰期，拆遷居民和開發商開始了攻殲戰，個相關部門介入，我當時正在最相關的部門，每次全副武裝，戰鬥在最前線。

    我說，身為一個政府的臨時工，我每天都做好了被打得鼻青臉仲的準備。老三說，好樣的，身為政府工作人員，為民辦事，不畏強權，這政府有希望。健哥說，好好，以前不有個好總理，每次出訪外國都說為了國家利益，隨時做好準備，即使被揍得鼻青臉仲，在所不惜，從一國總理到政府臨時工都有這個覺悟，這國家有希望！

    我哭笑不得，想我是在街巷小弄被揍得鼻青臉仲的，還是打不還手。

    老三指著我說，你小子要好好珍惜，看看我，堂堂八尺男兒活了這麼多年，沒為國家和人民做丁點貢獻，每每思及此，傷心欲絕，將來你可以自豪地說你把你的青春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老三頓了頓問，這話那俄羅斯大屁股怎麼說的來著？健哥說，哦，是鋼鐵俠是怎麼煉成的是吧？老三說，對，對，你小子不要覺得辛苦，我們想為國效力還無門呢。我忙說，豈敢豈敢，為人民服務，不敢說辛苦。老三說，你還辛苦，你看看你辦公的大樓多氣派，管一方水土，斂八方財富，霸氣！我要在那掃地我也願意，能為國家辦點事，多光榮。我說，啊？我沒在那辦公，我就是在那掃地的。老三沒讓我說完說，閉嘴別打岔，要哪一天國務院的官老爺們開完會，我再進人民大會堂去掃個地，身為中國人，我覺得人生價值都升華，都蒸發出來了，實在是縱做鬼也幸福啊。

    健哥說，是啊是啊，那將來有一天我也可以自豪地說，想當年老子可也是混過城管的男人。

    哈哈哈，就憑你？我說，城管可是我邦之利器，就你這種體格，你連預備役城管都輪不上。

    老三饒有興致地問，哎城管戰士裏還有分上下級的嗎，你說說都有什麼要求？

    當然，身為城管首先你得堅定不移地相信，用我必勝。初級城管得在三名特警的圍攻下徒手生存五分鍾以上，若持械，則必須在兩分鍾內放倒五名以上特警。

    馬克，這比克格勃還牛啊，那更高級的呢？

    更高級的是黑衣城管小隊長，職業要求必須能徒手拆除一艘航行中有守衛的航空母艦。再上去，便是要徒手放倒哥斯了。他們都是上輩子沒長出翅膀的惡魔，番號宇宙和平保衛隊十四師六二旅，當奧特曼去銀行下象棋的時候，五大行星的和平就全指望他們了。所以像健哥這樣的去了，隻會被打破城管不可戰勝的神話。    

    健哥問，那你當了這麼久城管都學到了些啥？

    我說，艸，學了一口髒話回來。

    時值拆遷居民和開發商攻殲戰的高峰期，雙方約定了地點談判，照慣例談判地點不是政府辦就是信訪辦，而且信訪辦就挨著市政府辦。不明真相的群眾這邊來了很多人，還長時間在廣場上逗留，另一邊開發商則是好久也沒來半個人。

    那天早上，我拖著血飲還沒到廣場，老遠就看到一大群圍觀群眾，於是我開始考慮到底是該把血飲停政府辦這邊呢還是停信訪辦那邊，就在我權衡各個利弊的時候，身後突然躥出一輛日本車，差點讓我永垂不朽。

    日本車一看前麵的狀況停下來，下來的是樓上的張處長，他夾著公文包走出車來，把鑰匙扔給我說，你幫我去停個車，我要去歐洲考察正趕飛機呢，你把車停地下車庫去待會把鑰匙給我老婆。說完消失在人群中。

    這事打斷了我思考，我是個富有責任心的青年，同時錯誤地把血飲停在了原地。

    停好車回來的時候，有人已經在清理現場，陪伴了我一年多的血飲居然粉身碎骨的出現在眼前，血腥的場麵實在是讓我痛心疾首。回想起同甘共苦，戎馬生涯，便是從它開始，甚至一時大腦短路，忘記了它還能當廢鐵賣，而是產生了把它埋了的念頭，同時也想親手埋了把它推倒的人。大部分時間裏它都是超負載著，一起奮鬥這麼久，從來沒有真正洗過一次，都是趁下雨天出來慢悠悠溜達一圈，所謂同甘共苦就是在大熱天或者大冷天這種極端不想出門又不得不出門的時候，開到一半正是關鍵時刻時，血飲後勁不足，不負我所托罷工了，然後我拖著血飲在困境中一起吃苦。雖然這破車我早想踹破它，尤其是今年末這個城市即將禁電，我想，如果到那個時候我被抓到的話，我就當交警的麵踹自己的車給他們看，但沒想到到頭來血飲是這樣跟我告別的，連我踹都沒踹到一腳就報廢了。

    我終於體會到身處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是多麼可怕痛苦無奈絕望的事。話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想當年，我也是不明真相隊伍中的一員，而現在不明真相的隊伍中勢必也少不了健哥這樣的成員，我的職責就是阻止健哥，同時我又是健哥的同室，如果大家的政治覺悟都足夠高的話，就要上演同室操戈的悲劇。我不由感歎，說到底，大家都是在各自崗位為人民服務的好公民，凡事總是可以商量解決的。我隻想說，我有一個夢想，夢想有一天，幽穀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聖光披露，滿照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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