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43 更新時間：12-02-08 11:23
這支日軍中隊會出現在這裏，其實也是偶然。三天前他們所在聯隊在東線和共軍交手碰到了主力，突圍的過程中由於混亂和主力部隊失去了聯係。傍晚的時候，誤打誤撞到了木河溝才得知土肥建二中佐的第三聯隊就在附近。
顏俊他們趕到戰場的時候，日軍那支中隊剛好也到達山頭。原本，即使在夜晚的火光衝天中也沒有人能夠有暇顧忌身後的敵人，但偏偏這一支日軍小隊所在地方恰好能夠觀察到顏俊他們所在的位置，畢竟一個七十六人的團隊要徹底隱蔽並不簡單，更何況是打算開始攻擊的時候。可就是這一瞬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一下子切斷了顏俊這支連通向主戰場的那條路。很顯然，原本預備的合圍計劃已經泡湯。
意料之外的敵人忽然出現，讓大家措手不及，誰能料想到會忽然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幸好他們沒有太多的重型武器，雖然在人數上還是占了優勢，可畢竟比起聯隊的建製他們要簡陋得多，也因為剛剛才從戰場上撤離，故而也有些疲累。
這種時候沒有時間思考，因為無論那種決定都是對的。顏俊當機立斷，命令騎兵直對著他們直線而去。為今之計，隻能先收拾他們！殺了攔路狗，才能去打真正的主人。一瞬間騎兵的鐵騎就到達了山口，奔著敵人衝了過去。
但是，他這邊交上火對於對麵潞河主陣地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由於通信不暢和其他原因，潞河的二團團長在注意到日軍陣地背後的炮火聲音以後，便以為是顏俊的騎兵支援到了。頓時主陣地上的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士氣大漲。不管怎麼樣結果如何，既然那邊已經開始，那麼這裏也就將是最後一搏！
二團長抽出軍刀，神色凝重，大吼了一聲，率領著所有人衝下戰場。
“給我衝！”
“衝……”
破釜沉舟！
一瞬間騎兵反守為攻，剩餘的部隊編排整齊黑壓壓地一片急速衝向戰場。頓時馬蹄聲四起，喊殺聲響徹雲霄。火光照得黑夜有如白晝，所有人臉上混著沙石血跡，一並還有殘忍和殺氣。早就殺紅了眼，這一刻他們等了很久。
站在指揮陣地的日本軍官看到這一幕表現出了一定的驚慌。他不明白為什麼忽然之間這群支那人像瘋了一樣全軍出動，也不明白原先的疲憊之師現在會忽然之間像出了鞘的劍一樣鋒利無比，前沿的士兵幾乎被他們一槍一個，抬起的馬蹄下，血肉橫飛，已經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命。
這一刻，他們感覺局勢甚至有扭轉的趨勢。會扭轉嗎？
答案很殘忍。
即使氣勢如虹，可騎兵團無論在數量和條件上終歸處於劣勢。日軍很快還是調整了過來。
帶領這支日軍的中佐土肥建二是個很有經驗的將領。其實在聽到身後傳來槍聲的第一時間，他就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在華北戰場上他曾經參加過多次戰役，對於敵方軍隊的行進攻數心裏是有底的。雖然剛才他也慌了一下，但很快便緩了過來。而在知道判斷出另外一支日軍在後方出現以後，他則徹底放下了心。
他大致分析了一下，後麵衝過來的這支騎兵團不足百人，很顯然是由正麵那支隊伍分散出來的。而正麵的主要部隊此時已經筋疲力竭，即使再一次的進攻，也是困獸猶鬥。雖然目前似乎又恢複了鬥誌，但自己方麵仍然是勝在人數多，武器先進，真要較量起來，一定不會輸。
他放下手裏的望遠鏡，權衡了一下，當機立斷下了命令：“藤田，帶領你的小隊去，兩挺重機槍一門迫擊炮去支援後麵的中隊。”
“是！”領了命令便迅速去執行，藤田沒有一刻耽擱。
緊接著，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懷表，惡狠狠地對著旁邊的副官命令道：“渡邊，命令前方全力開火，一個小時以內幹掉這支騎兵團清掃西行障礙！”
“是！”
一分鍾以後，戰場的局勢又轉了回去。後續兩個縱隊開始有目標地針對轉向後麵的騎兵分支，幾挺重機槍被很快地架設到了新的前沿排開，配合剛搬過來的輕型迫擊炮，火力攻擊迅猛。
沒有人可以否認，在實打實地麵對重型武器的時候，所有的精神理想勇氣全部都是空話一句。等一個人全身的細胞都化為灰燼的時候，恐怕隻有看不見的靈魂能夠在戰場上飄蕩了。孤獨，再也無能為力。
說來可笑，日軍真的在一個小時以內全殲了那支騎兵團。戰場上，人和馬的屍體遍布，縱橫交錯，鮮血的腥味隨著風傳過來，在這樣粘膩的夜晚讓人不寒而栗。燒焦的氣味伴隨著恐怖的噼啪聲，靜靜地訴說著這裏發生過的一切，孤魂飄蕩的夜空，一顆星星也沒有，隻有低壓壓的一片愁雲慘布，醞釀著一場將要洗刷一切罪惡的雨。
昔日的豪言壯語，灑脫不羈言猶在耳，現在全部都隻能化作虛無，無論一將是否功成，戰爭都將付出的代價就是無數人的犧牲，甚至連名字都留不下一個。
但他們畢竟曾經輝煌過。
漫漫曆史長河中，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在夜晚放出了如同白晝一般的光輝，照亮了人性裏麵最堅韌的那麵旗幟，於是全世界都看到了他們的璀璨劃過天際，即使時間很短，人們也會永遠記得。
敵後戰場的激戰還在繼續，雖然這裏的炮火沒有前方那樣猛烈，可顏俊的人也所剩無幾。戰馬在狂奔了一天又經曆了這樣的激戰以後，有一些早就已經筋疲力竭，但是到死他們都保持著衝鋒的動作沒有改變。而在那邊的戰場安靜下來以後，雖然不說，一股絕望的氣息已經悄然在眾人中間蔓延開來。此時他們的子彈已經告罄，隻得用手裏的刀一對一地和日軍展開對殺。
這可不是什麼古代的君子協定，一人一馬對戰禮貌紳士至極。這個戰場上不需要遵守什麼約定，隻要能夠把敵人置於死地，任何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在如此多的步兵的混亂刺刀中間想要活下來，幾乎沒有可能。
衝在前麵，忽然間顏俊感覺身下馬匹一顫，磕了一下。雖然沒有停下手裏的刀，他的心頭漫過一陣預感。看著周圍聚集的黑壓壓的人越來越多，他卻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終將迎來的命運。腥熱的血濺到臉上身上，他已經有些握不動刀。
忽然間一聲雷響，鬱結了很久的雲朵終於找到了發泄的渠道，刹那間傾盆大雨直瀉而下，澆得樹林裏樹丫搖晃，樹葉摩挲發出像哭泣般的鬼叫聲，聽的人脊背發涼。
瞬間一聲馬嘶，摔下馬的那一刻，顏俊的眼前黑了一下。雖然滾了一圈勉強站在了地上，可緊接著而來的背上一記鈍痛卻讓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抬起頭，眼前一片黑暗，人影模糊。
這大概就是……結束的地方了吧？這樣的日子……結束好了。
隻是……對不起……又要……食言了……
到此時，他才終於有時間，心裏漫過無邊的疼痛。
顏俊忽然覺得很累。背上尖銳的疼痛終於傳到了大腦的神經，他支撐著跪在地上，感覺背上有熱流，混著雨水滑落下來，冰冷卻炙熱。他眯起眼睛，看著前麵一個士兵舉著刺刀，朝著他衝過來……
“砰！”忽然一聲槍響，顏俊麵前的那個日本人晃了兩下，癱在了地上，馬蹄聲起。緊接著顏俊眼前一晃，他感覺自己被拉了起來，帶到了馬上。
“混蛋！”身後的人喊了一聲，又對著前麵開了兩槍，一扯韁繩，便不管不顧帶著顏俊轉身撒蹄而去。
“你……做什麼！回去！”顏俊咬住了牙，使勁讓自己保持在清醒狀態。他感覺到冰涼的雨打下來，現在他很難受，但他絕對不能走！他要是走了，隊伍就散了，作為一個軍人，他絕不會背對著戰友為之灑滿鮮血的疆場，絕不會一個人苟且偷生，即使有留戀，即使放不下，也隻能放在心底。他也隻能死在戰場上！
“對不起……”可在馬上疾馳狂奔的人卻完全忽略了他的命令。雖然在道歉，奔跑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馬蹄踏滿鮮血，向著樹林極速直衝了過去，頭也不回。雨水早就淋濕了兩個奔跑的人，狼狽不堪。
“回去！”顏俊又喊了一聲，聲音裏有屈辱。但他真的沒有力氣了，連掙紮都很難做到。背上的傷時刻在折磨著他，在寒冷的雨裏，他的嘴唇已經失了血色。
可身後的人卻沒有再回答，隻是伴著樹葉鬼魅般的沙沙響，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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