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57 更新時間：12-07-07 23:09
天暗得昏昏沉沉，不見夕陽，連過程都未讓人覺察就已經隻剩下籠罩在整個城市上方的漆黑夜幕。純粹的黑色掩了滿城繁星的光芒，隻剩下為數不多人家透亮的燈光，微不足道照亮了紛繁的世界，紅塵砂礫，人間煙火。
畫小樓很少有機會在這樣的時候聽到蕭瀟的琴聲。
忙了一下午，她回來得有些晚。回家的時候，姆媽已經做好了晚飯就等著擺上桌，蕭憶則蜷縮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百無聊賴，身上蓋著蕭瀟的外套。他的眼睛稍稍眯著，看上去已經有了一些倦意。而在二樓，走廊盡頭那間小小的琴室裏，小提琴的琴聲就這樣無間無歇地傳出來，一句連著一句，一層疊著一層。
歡快至極。
頓弓和跳音全部都有如被賦予了生命一樣高低錯落承啟轉合，規律而躍動的旋律讓人的心也隨之顫動，不由地跟著經曆作曲家所經曆的一切，放眼望去，七彩斑斕，美不勝收。
站在琴室的門外，畫小樓覺得有些震撼，可一瞬間也產生了錯覺。這樣歡快的旋律中間，真的全部都是喜悅？那為什麼在她的耳朵裏，總覺得有一層悲傷伴著音符若隱若現？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才她在樓下沒有吵醒蕭憶，卻聽姆媽說蕭瀟這樣已經超過了兩個小時。已經這麼長時間了，自帶了蕭憶回來，他就這樣不停不歇兩個小時，一首接著一首，對外麵所有的聲音不聞不問，就好像已經完全脫離了這個世界，再無瓜葛？
畫小樓不由地有些擔心。下午自己走了以後，在高橋家他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裏，她收起了自己猶豫，輕輕地敲了敲房間的門。
如她所料一樣沒有回應，琴聲沒有受到任何的打擾，甚至音符之間連一絲間斷都沒有，依然有如方才那樣歡快奔騰。
可這也讓畫小樓原本隱隱的感覺變得更加真實，說不定下午真的發生了什麼事，這種光頭，別出什麼叉子才好。想到這裏，她把手搭到了門把上麵，輕輕一用力，門便很輕易地自己滑開了。
畫小樓來這裏的次數並不多，基本上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得過來。這個房間是蕭瀟親手收拾出來的，說是琴室，其實隻是當時多出來的一個小閣樓，麵積並不是很大，但它的主人把這裏布置得非常有感覺。房間裏的裝飾簡約而明朗，呆在裏麵很舒服，好像隻要在這裏就能夠不由自主地放鬆情緒，忘掉所有的不愉快。也難怪他總是在這裏不願意出來。
打開門的時候，原本還被門隔著的悶悶的聲音立刻變得更為立體，錯落有致的音符歡快而不紛亂，層次分明，一下子放大的聲音將人圍到了音樂的懷抱中，環繞著通過神經遞進了人內心的最深處，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看到了蕭瀟挺拔的側影，站在譜架前閉著眼睛，幹淨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他的世界裏，隻剩了音樂。麵前的譜架上是空的，大概是因為該有的東西，早就都刻在了他的腦子裏了。
雖然不忍心去打斷他，可畫小樓也沒有辦法。見他許久都沒有停，她轉身看了一眼門外便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在琴聲中她徑直走到了蕭瀟的身邊，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然後抬頭看著蕭瀟，定定地沒有再動。而所有的聲音在動作的一瞬間，戛然而止。房間裏突然沒了充斥著耳膜的小提琴的聲音一下子空了，原本被歡快的琴聲填滿的小小的空間一時隻剩兩個人各自呼吸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清晰，也顯得窗外的夜更加的靜謐。
喧鬧過後接踵而至的安靜，往往會讓人更為寂寞。
感覺到蕭瀟的右手逐漸放鬆，畫小樓才放開了自己的手，寂靜裏顯得突兀的聲音裏雖然帶上了一絲倦意，但還是透著關切：“你沒事吧？”
停了許久，蕭瀟拿著琴弓的手才終於垂到了一邊。他睜開眼睛，安靜地把琴從肩膀上拿了下來。轉過頭看著畫小樓片刻，聲音冰冰涼涼：“誰讓你進來的。”
聽到這句話，畫小樓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自嘲的表情。她從蕭瀟身上移開了視線，冷聲道：“我不明白為什麼，蕭瀟，我覺得跟你說話真的很累。”頓了頓，她又哼笑道：“還是說，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個人會不開心？”
蕭瀟隻是看了她一眼，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不作任何解釋。他默默地低下頭看了看手裏的琴，然後靜靜地走到放琴盒的長桌子旁邊，背對著畫小樓坐了下來。放好弓，拿起手邊的布認真地把琴身擦幹淨，然後收好放回了盒子裏，蓋好了蓋子。
看著麵前這個人的這幅溫吞的樣子和井井有條的動作，畫小樓覺得無論如何沒有辦法再忍受。她憑什麼要在自己難受的時候還得在這裏遷就這個人的自以為是？！果決地轉過了身，可手碰到房門的那一刻，忽然聽到了身後以為不會聽到的清冽嗓音。
“對不起。”聲音雖然依舊微涼，但那一股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誠意讓人無法忽略，“剛才是我魯莽了，我很抱歉。”
這句抱歉的話卻在畫小樓耳朵裏適時地變成了一種提醒。
“算了。”忽然想到了沈昀，她再怎麼樣也隻能算了。她和蕭瀟不一樣，她的身上畢竟背負著有沒有完成的責任，說起來也是沒有任性的權力的。其實這個時候她反倒有些羨慕蕭瀟，至少在不開心的時候，他可以隨意地發脾氣。找了張椅子搬到他身邊，和他麵對麵坐到了桌子的同一側。畫小樓覺得自己還是靜下來聊一聊比較好。
“怎麼，下午在高橋家不順利嗎？心情不好？”
“不是。下午還好。”蕭瀟搖了搖頭，思考著回答道：“你們走了以後，高橋太太就稍微聊了一下她女兒的情況，其他的沒有多說。不過我覺得關於高橋英子的那些事，你們應該事先早都調查清楚了吧？”
畫小樓點了點頭，將一隻手的手肘架到了桌子上，坦陳道：“不錯，這些情況我都是知道的。不過你別多心，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沒有經驗，行為和細節上會引起高橋懷疑。他是個老牌兒間諜，不好對付。麵對著他的時候，必須格外小心。”
“我明白，我不會介意的。反正現在知不知道也沒什麼區別。而且……”蕭瀟抬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且你們的事情，我其實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倒是聰明。”畫小樓終於完全又恢複了心平氣和的狀態，十指交叉，思索道：“看上去比原來成熟了。”
“有麼。”淡淡的一句，蕭瀟給了個笑容轉移了話題：“你上來找我，有事嗎？不會隻是來告訴我我成熟了吧？”
看著蕭瀟的眼睛，畫小樓也回以淺淺地一笑，自然地說道：“來叫你下去吃飯，憶憶肚子餓了。”說著便站了起來。看到麵前的人完全沒有想動的意思，她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重新又坐了下來。看來，他都看了出來，並且不打算讓自己糊弄過去。
“你為什麼不問我，今天下午我究竟去做什麼了？”既然原本就不打算瞞，早點說也好。
“嗯。”蕭瀟這才點了點頭，問道：“你下午究竟去做什麼了？”
他這到底是……天真還是有城府？聽到蕭瀟一本正經地問出這句話，畫小樓哭笑不得。這家夥也太直接了吧？但是想到接下來他可能要麵對的問題，她就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了。不經意間瞥到了蕭瀟的左手。修長的食指，指尖已經被琴弦勒得微微泛了紅，一條一條的印痕，很清晰。
深吸了口氣，畫小樓再一次對上了那雙清澈的眼眸，話說得尤為直接。
“顏家的人，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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