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霜 第1章 絡繹如浮雲(二)
章節字數：2925 更新時間：08-02-03 12:26
“尚書女官宇文氏琬璃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琬璃拜見皇太子妃娘娘，皇太子妃娘娘吉祥如意。”
宇文琬璃緩緩地跟隨在崔尚宮身後，由崔筱榆領路，走進隻能由正宮皇後宇文明鏡居住的清寧宮，慢慢地走到皇後和皇太子妃麵前，從容跪下，已經塗抹上一絲嫣紅掩蓋住蒼白憔悴的清雅容顏上洇開了一層單薄的平靜微笑，恭敬地向殿上兩位身份尊貴的美麗女子請安。
“璃兒，到了姑母這兒，就不用講究那麼多繁文縟節了，快快起了罷。來人呐，給宇文二郡主賜座。”
宇文明鏡目光是一貫的寬厚柔和，先是慢慢地掃了在自己右下座的侄女宇文琬琪一眼，才專注地用疼惜的目光溫和地望著還跪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的侄女宇文琬璃，揮揮手，喚了個小宮女給宇文琬璃搬了一個椅子，讓她坐下。在望著宇文琬璃的時候，溫和疼惜的目光染上了一絲脆弱的哀傷，帶著委婉的無可奈何。
宇文琬璃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裏隱藏著一絲淡淡的不安。姑母的目光，未免太過奇怪，柔和之中，似乎帶了些委婉溫和的憂傷，這不是姑母一貫的目光。姑母正位宮闈多年，素以溫和寬厚見稱，無論是看誰，目光都是平靜而溫和的，從不會帶任何一點其他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可以驚動到姑母，讓姑母難得地在人前失態。現在，姑母的身邊還坐著極其憎恨自己的姐姐。姐姐與姑母素來不和，今日怎會如此難得和她一起來陪姑母說些“體己話”，當中必然要發生什麼事情。
“本宮還記得，妹妹年幼時，就已經是一個粉裝玉琢的玉娃娃，人見人愛，宮裏宮外，隻要是和父王相熟的，有機會得見妹妹一麵的人，總是驚歎著妹妹如出水芙蓉般清雅的容顏，總想著可以抱抱妹妹這個小小的金枝玉葉。皇太子殿下有一次也曾經和本宮提起，幼年時得見妹妹一麵，歡喜得不得了，就去先帝那兒請旨，想把妹妹抱回宮裏養育一陣子。誰知道就被八皇叔捷足先登，先給請到了旨，把妹妹從王府裏抱出。懊惱了皇太子殿下好一陣子才回過氣來，天天跑到八皇叔那兒瞧一眼，抱一下妹妹，心裏才覺著高興。可是吧，母後？
“是的，琪兒，說得不錯。當時宮裏那些小皇子小公主們都很喜歡宇文王妃，一聽說王妃誕下了璃兒，就一個個尋些門道溜出宮去見見這個小妹妹。誰知道璃兒自小便生得清秀可愛，誰逗弄逗弄她都笑得甜甜的，美得就像一個小仙子一樣純潔，讓這些皇子公主們都當成了寶貝一樣地寵著。回到宮去，就一個個求自家的母妃把璃兒這個小可愛抱到宮裏養育一段時間。誰知道這件事情讓大病初愈的慧王知道了，也尋了個門道出宮見了璃兒，很是喜歡。回到宮裏就跑去求皇上，讓皇上和他一起去求先帝的旨意，把璃兒抱到身邊來。皇上和慧王都是出自於文獻皇後，年歲相差又大，所以皇上一直把慧王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愛憐。皇上見慧王剛剛病好，身子虛弱，便依了他的意思，以皇太子的身份出麵求先帝。先帝仁厚，一向最是喜愛皇上和慧王，也就允了。這不就逆了玄兒的意思，讓他傷心難過了一段日子。”
宇文琬琪像是回憶一般，伸手從玉盞中飲了一口清茶，目光深沉，平靜地望著妹妹臉上的神色變化，與宇文琬璃相似的秀美眼睛裏多了一絲惡毒的滿足。她又低聲地喚了婆母，也是她的姑母一聲，似乎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實際上眼中的玩味逐漸濃厚。宇文明鏡秀雅的眼睛流露出一份用來提醒的明顯忍耐，目光如死水般平靜，語氣雖然滿是長輩的疼愛卻沒有起任何波瀾。
姐姐又在長輩麵前，自己提醒自己悲慘的過去了吧？隻不過，這一次，姑母並沒有打斷姐姐的話，不但讓姐姐繼續說下去，而且還和姐姐一起說。姐姐不斷地提起玄哥哥和予哥哥，莫不是想給自己許婚。依姐姐那倔強的性子，肯定不會讓姑母把自己許給了玄哥哥的。看來，宮裏是要變天了。
“臣妹愚魯，未知禮數，請皇太子妃娘娘明示。”
“流年似水，妹妹轉眼就已經長成了一個德才兼備的大家閨秀了。姐姐清楚地記得，等過了七月的流火節，就是妹妹的一十六歲生辰。妹妹，不是姐姐說你，連小三才十三歲都已經許親了，妹妹也該早早定一門親事，準備做帝王家的新婦才是。”
宇文琬琪隻把話說了一半，就戛然打住，含著幽冷笑意的目光望了望姑母，笑容裏意味深長，一直望到姑母臉色逐漸變得虛弱蒼白，才起身告退。
“母後，夜深了，兒臣先行告退。”
“璃兒，你應該還記得皇上最寵愛的禦弟慧王殿下夏侯予吧？”
還沒有等宇文琬璃回過神來，宇文明鏡就先伸手取過桌案上暖壺暖手，語氣淡淡卻悲涼地問了一聲。
“是的，姑母。璃兒還記得，當年的禦弟慧王殿下風姿卓然，風度翩翩，宛如謫仙。當初皇上把平陽、晉陽和壽陽三城賜給慧王殿下做封地的時候，慧王殿下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也就是比璃兒年長了六歲，尚未取王妃，還是一個孩子。”
“那你又可知道當初那風姿卓然，宛如謫仙的禦弟慧王殿下如今是一個衣冠禽獸，喪心病狂的人麼？他趁著皇上病重的日子，瘋狂掠奪了西北的這通往西域的大片城池。皇上無奈，隻得封他做了西北的軍政節度使，全權掌管西北，與皇上裂土而治。可是，夏侯予這個叛臣逆將的狼子野心還沒有完全滿足，他親自率領五萬精兵，一路上發展勢力，現在已經達到了五十萬人的兵力，向帝京襲來。”
盡管驚惶，可宇文明鏡的語氣卻沒有憎恨的情緒，隻帶深深的沉痛。夏侯予，雖然貴為先帝最寵愛的女子，文獻皇後所出的嫡子，卻在一出世的時候就失去了母後的關愛。雖然還有先帝的疼惜，可先帝日理萬機，尚且有後宮三前佳麗要顧及。所以，幾乎從夏侯予方過了滿月的慶典，就一直是由她親手照顧的。這個孩子是怎麼樣的人，脾性怎麼樣，她這個皇嫂是絕對比那個疼愛他的嫡親兄長要了解得多。一個白衣勝雪的翩翩佳公子，願意從此脫離清閑舒適的安靜生活，走進皇朝的爭鬥中，不過是因為想擁有那個如芙蓉般清麗的女子罷了。他清楚地知道，弟弟終究隻是弟弟，在哥哥的心裏，就算有多寵，多愛這個弟弟，卻終還是沒有自己的兒子親。璃兒是何等美好皎潔的女子，有多少皇子欣賞、愛慕著她。其中，就包括了自己最喜歡，最寵愛的長子玄和次子璧都深深地迷戀著她。予心裏清楚地明白，他的皇兄究竟有多疼愛他的皇太子和他的英王。即使皇太子已經把正妃的名分給了宇文家的長女，可次子璧正妃的位置卻還在為璃兒空懸，他既然在皇兄心裏的分量不及那兩個皇子，那他就可能今生都與璃兒無緣。他唯一剩下可以走的路，就是起兵造反。
那是帝王家對他的虧欠，自然也要讓帝王家的人才能來補償他心中的傷痛。比如璃兒。
予似乎從小就特別依賴璃兒，常常到宇文王府把璃兒哄了過來，帶在身邊，舍不得放手，把自己喜歡的，擁有的寶貝都送給她玩。性子冷淡沉默的予似乎一直對璃兒特別縱容，不喜歡說話卻喜歡聽她說話，常常令從小性格穩重內斂的玄兒臉色陰鬱。
必要的時候，為了保存祖宗留下來的江山社稷，必要的犧牲和讓步是可以容忍的。若不然，皇上百年之後，可以留下些什麼給她的孩子們呢？宇文家的犧牲，是必然的。
“為了保住江山社稷，我夏侯氏的宗廟永存。皇上早在三個月之前就派使者去往慧王的營帳中協商。慧王說了，讓他退兵，可以。可是，也是有要求的。他，要娶我宇文家的二小姐做他的王妃，並且還要十五座城池作為二小姐的嫁妝。”
“姑母的意思是。。。。。。”
“本宮的意思再淺顯不過了，皇上在昨天的朝議上已經應允了這門親事，今晚就會派使者到宇文家去宣讀聖旨，三個月之後，宇文家的二小姐將被晉為公主，下降慧王殿下的。宇文琬璃，本宮今夜尋你來，就是與你商量一下封號的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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