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70 更新時間：11-09-25 01:05
烈火熊熊，暗黑夜幕被映亮，群星瞬間失去璀璨光芒。聶雲輕孤身一人站在院中仰望蒼穹，今日已非昨日。這個側院處在山莊最西頭，但也並不難被發現。火光衝天，耳邊卻靜得古怪，聶雲輕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下一刻便會有極其恐怖的東西出現打破這種死寂。
他所站的這塊土地，屬於萬碧山莊，已有百年曆史，他的父親聶齊出人意料地買下這空置了許久的莊子。聶雲輕生於此處，距今已有十年。大約母親喜歡萬碧山莊，才與父親一同來到這遠離城廓之地隱居。奶娘曾說，母親乃帝都閨秀，與家族斷絕關係才得以與父親結為連理。
聶雲輕想起某個冬日，他偎在母親懷中幸福滿溢，卻聽見母親輕聲一歎：“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日久。”盡管年幼，聶雲輕卻在母親的歎息中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第一次對明白，原來母親並不是喜歡這座山莊，她隻是想待在父親身邊。
不論哪裏都好。
對於聶齊，聶雲輕不敢親近。印象中父親的臉總是繃得緊緊的，十分嚴肅的模樣。他從未見父親笑過，偶爾也會幻想父親慈愛微笑的模樣。聶齊從不在山莊中待至冬日，當霜雪來臨的季節，聶齊便會一騎快馬趕去南方，直到第二年春暖花開才歸來。有一年初春，聶雲輕的紙鳶掛在樟樹枝頭，他正準備喚人替他鉤下來，身子卻被人舉起。聶雲輕吃了一驚，轉頭看見抱著他的人是聶齊。
從沒有人這樣將他舉至高處，令他覺得自己身輕如燕。那個瞬間聶雲輕眼前五彩斑斕，仿佛空中白雲忽然一下全都縈繞身邊。他伸手抓住紙鳶，聶齊便將他緩緩放下。聶雲輕拿著紙鳶仰望聶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聶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轉身離開。聶雲輕呆呆站在樟樹下，因為喜悅而漲紅了臉。
那是記憶中唯一的一次與聶齊親近。
哀號聲入耳，聶雲輕才悚然回過神。今日本是父親生辰，哪知一夥人卻闖入萬碧山莊，驚散了眾人，帶走了聶齊夫婦。他被奶娘悄悄帶去偏院，而打探情況的奶娘卻再也沒有出現。聶雲輕想起宴席中父親聽說一夥人闖入山莊之時，表情出乎意料的從容。而母親則輕輕抽了口氣，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如霜。
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西北雪山上有一門派，名離恨天。掌門如霜，創派十年。十年間江湖鮮有離恨天的行跡，卻不想此刻如霜會帶人來萬碧山莊。不是趕赴宴席，而是為了仇怨而來。
明月在雲中若隱若現，聶雲輕喘息著跑向火光最為濃烈之處。偌大庭院中站了二十來人，劍未入鞘，寒光熠熠。聶雲輕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父母，而是站在眾人之中的那個女人。她的年紀不算大，臉上卻有道道溝壑，似有利器曾一下下劃過年輕的肌膚。那個女人有著一雙很美的桃花，閃著幽深動人的光。
見聶雲輕出現，人群中有人提醒。“掌門。”
女人的目光瞥過來，在聶雲輕臉上掠過，抿起的嘴角突然浮現一絲笑意。她竟然對聶雲輕伸出手，柔聲道：“小聶，過來。”那雙桃花眼似有蠱惑人心的力量，聶雲輕不由得向前走去，卻被一個人擋在身後。他這才驚覺，脊背一陣陣發寒。
聶齊擋在聶雲輕身前，平靜地看著如霜。“他不是小聶。”
如霜的眼微微眯起，“你的兒子與你有幾分相像，不過，更像他的母親。”說罷如霜看了一眼聶夫人，微微一笑，卻因為臉上刀疤顯得猙獰。
聶夫人渾身發抖，聶雲輕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這般模樣。她對人一向溫柔，做事也遊刃有餘，此刻卻全然亂了方寸。聶夫人靠著聶齊，聲音虛弱：“夫君，扶我一扶罷，讓我不至於在她麵前顏麵盡失。”
聶齊伸手攬住聶夫人，支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對如霜道：“如霜，放過我的兒子，我夫婦二人任你處置。”
如霜的眸子比夜還要深黑，在火光映照下，她如同獄火中的修羅。“你都弄不清楚身邊這個女人的歹毒，卻仍與她共進退。真是。。。一場夫妻情深。”說到中間，如霜突然說不下去，閉緊了眼。聶雲輕覺得她在哭，但如霜卻轉而微笑。“聶齊，你老了，當年的英姿不再，還能指望我心軟？”
“不準你如此對父親說話！”如霜對聶齊的諷刺，聶雲輕再也聽不下去。但聶齊卻攔住他，久違了的手掌的溫暖貼在發上。聶齊的聲音沉穩而溫和，他說話的時候不急不緩，仿佛眼前還有一輩子似的。“蘅兒，如果你活著離開這裏，你一定要忘記今夜發生過的事。我和你的母親有愧於一個人，今日終於可以放下。”說罷他抬頭，與如霜說話的語氣就像二人已做了一輩子的知己：“如霜，我心裏都明白。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十五年前的花朝節，我依然會為你折一枝桃花。”
庭院中眾人的目光突然都落在如霜身上，如霜卻抿著唇，一鞭子抽在聶齊臉上，隨後冷聲吩咐：“把這孩子給我弄出去。”
那一瞬間胸口的疼痛，令聶雲輕喘不過氣。他紅了眼眶，緊緊握住聶齊的手：“我不走，父親，我死也不走。”
聶齊半邊臉頰淌血，卻突然露出微笑，聶雲輕驚呆了。他聽見聶齊無可奈何道：“你啊，從來就是不省心的孩子。”
後頸一痛，聶雲輕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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