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37 更新時間：11-10-25 21:52
洗塵宴上一片歌舞升平。玉盤珍饈不盡，楚歌趙舞不絕。絲竹管弦，奏遍靡靡之音。
紫衣歌姬綠鬢朱顏，沉檀秀唇。一曲相思引，暫引櫻桃破。纖纖玉指拂過冰蠶琴弦，綺麗樂音如行雲流水翩然瀉出。指甲上丹蔻反射出點點熒光，分外妖嬈。
春風樓當紅的玉姑娘一襲濃豔紅衣裝裹出玲瓏身姿。腮下一抹桃花妝，額前一點朱砂紅。一雙明眸顧盼生姿，一記嬌笑勾魂牽魄。衣上環佩叮當，腳腕間瓔珞如翡翠。裙裾翻飛，若詩人筆下的飛天女。水袖揮揚，半空中劃了個圈，就圈住了禦史大人一雙色迷迷的看直了的眼。
隻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
玉姑娘勾唇媚笑，一個旋身，踏著舞步倒在了禦史大人的懷裏。付上那隻擒杯的手，就把犀角酒杯推至了禦史大人的唇邊：“奴家敬禦史大人一杯~”嬌滴滴的聲音，生生的酥了一身筋骨。
“好…好…好…玉姑娘真乃人間絕色啊……”一隻手攬上那纖細的腰，噴吐著酒氣的嘴湊到了玉姑娘的臉側。
“好壞~禦史大人就哄奴家吧~”對著那張滿是肥肉的臉欲拒還迎，玉姑娘笑得越發妖媚。
“我柳某說的都乃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那禦史大人以後可要記得來看奴家啊~”
一曲畢一曲又起。錦繡霓裳的舞女魚貫而入。笙簫吹斷水雲閑，重按霓裳歌遍徹。
霖撼天冷冷的看著傍邊那兩個放肆調笑的人，仿佛這一室聲色犬馬都與他無關。
“咱們禦史大人還當真打算醉臥美人膝，不談天下事了。真是好雅興！”霖撼天把自己摔在椅子裏，憤憤的說。
“那也總比讓你天天陪笑臉強吧。”墨依臣沒有抬頭，對著一架桐木焦尾琴仔細的調音。
“哼！都是狗仗人勢的東西！”
霖撼天想到了數日前禦史大人的貼身小廝飛揚跋扈的神色：“禦史大人說了，那日一見之後對玉姑娘甚是思念。近日欲去春風樓同玉姑娘一聚，所以有勞霖大人先去春風樓安排安排，到時候千萬別讓禦史大人掃興。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可是你一個小小的州牧擔當不起的。還有侍衛什麼的就不用安排了，禦史大人一向是帶貼身侍衛的。而且想必你一個小小冀州，也選不出什麼像樣的侍衛來。”
逛個妓院做什麼安排，帶什麼侍衛！霖撼天心理暗罵，卻還不得不一臉笑容的答應。
玉姑娘本就是春風樓的頭牌，身價自然了得，禦史大人一連數日流連不去，霖撼天自是花了大把的銀兩。
“哎……可惜了那麼多銀子就喂狗了。”
“怎麼說不是還收買了一張嘴麼？”調好宮商，琴音響起。墨依臣奏的不是一簾風月，不是鏗鏘之音。而是辛延年的那首羽林郎。
昔有霍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區。
霖撼天靠在椅子裏，安靜的聽，聽著聽著就聽出來了不對勁。一躍跳到琴案前，皺著眉頭道：“小臣，你笑我？”
“哪有…不過是聽到你抱怨仗勢欺人，就想到了這首曲子。”墨依臣強忍了笑意，眼裏閃著狡黠的光。
霖撼天一愣，那個有點冷峻的人很少露出如此的表情。從總角孩童到加冠成年，霖撼天忽然不敢想象，如果沒有了墨依臣，他自己是不是也能應付如此紛雜的事務，守一個繁榮的冀州。
“昔日蔡邕識焦尾，今日知我莫過於小臣。”手指拂過焦尾琴琴麵上的梅花斷紋，霖撼天感慨道。
“要聽琴麼？”墨依臣的聲音還是冷清得若空穀幽泉。
“恩。”
“什麼曲子？”
“嗯…《淇奧》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鍁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霖撼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就想到了這首詩，隻是覺得那白衣撫琴的人定如那淇水邊倚竹而立的君子。
那個默默的把他推上九天攬明月的人，那個努力為他實現抱負的人，那個陪他一路走來的人……
一晃許多年，蟄伏或是展翅都不過都是為這亂世春秋裏的一片山河。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都是盜而已，盜拓與堯舜本就無甚差別。
曾經那是一個灩鏈的春日。也是這架桐木焦尾琴，墨依臣置於膝上奏了一曲《廣陵散》。
霖撼天踏著一地花草，和著激昂的琴音，舞了一曲劍舞。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有風，拂起一人的長發，揚起一人的廣袖。琴聲與劍舞，就勝過了三月的豔陽天。
曲畢，最後一個尾音在指尖流遠。霖撼天的長劍定格，劍尖恰指上一朵桃花。
都說嵇康之後，再無廣陵散。
“濁世中獨守一份傲骨，叔夜實則不易。”墨依臣抬袖，拂去了琴身上沾徹的花瓣。
“能做如此金戈鐵馬之曲，心中當有一個亂世。而稽叔夜就是這亂世裏的真英雄吧。”霖撼天提著劍，站在那株桃樹旁，腳下一地零落的桃花，遍地紛紛擾擾濃釅的顏色。
“嗬…撼天，你說，究竟是亂世成就了英雄，還是英雄造就了亂世？”
究竟是亂世成就了英雄，還是英雄早就了亂世？霖撼天沉默，無從作答，或是本就不需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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