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39 更新時間：12-01-02 18:06
東萊家住的是父親單位安排的小公寓，十分狹窄，也有些年頭。因背陰，光線不好。整個屋子裏的家具又都是暗色調，看起來灰撲撲的。東萊坐在暗棕的舊沙發上，看著電視裏卡通人無跳來跳去。她一麵用白胖的小手去抓袋子裏的櫻桃，幾粒一塊塞進口裏，咀嚼後噗噗地吐出一串小白核。
她正看得起勁，忽聽嗤剌剌如翻動書頁的聲音。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飛進來一隻綠毛紅嘴鸚鵡。它大抵是從臥室裏飛進來的。在屋裏轉了一圈，卻找不到來時的路，隻在客廳的紗窗上撞。
東萊心中一喜，慌忙起身，去把客廳通往臥室，廚房的門都關好了。又拿了一張大毛巾，要去把那鸚鵡撲下來。
小娃娃家動作靈活，不過一會，果然把那鸚鵡撲下來了。東萊緊緊抓住它，又去尋了籠子——她家先前養過鳥，隻是後來飛走了。
鸚鵡被裝在木頭籠子裏。新鮮的鳥兒讓東萊很是興奮，連動畫也不看了，隻是圍著籠子逗弄它。那鸚鵡實在是生得很好：嘴殼紅得發亮，一身翠羽上還綴了幾點鵝黃與湖藍，妖豔的紫，色澤十分明豔。但它也實在是氣急敗壞——在籠子裏上躥下跳，落下幾根羽毛亂飛。籠子裏積存的灰塵都飛起來了。
東萊拿指頭去戳它，卻給它狠狠啄一口，疼得東萊倒吸一口涼氣。不過眼前的鸚鵡真好看，她也不大怕疼。想著法子要討好這被她禁錮的鳥兒。
環視四周——桌子上散亂著好幾粒剩下的櫻桃。
這樣好吃，這鸚鵡也該愛吧？拈起一枚，小心翼翼遞到籠子前。
鸚鵡當然沒有絲毫反應，仍舊不住撲騰著。
東萊藕節也似的手托著圓臉，想了想，心生一計——
開了籠子，把那鸚鵡抓在手中。它撲騰著，東萊的手卻有力——緊緊攥住。她拈起一枚櫻桃往它嘴裏塞。
小孩子總有一點怪癖吧？小孩子也總是愛好心辦壞事。
鸚鵡徒勞地掙紮著，生命都受威脅，哪裏還能進食？它瞪大了眼睛，眼中盡是慌張。它張開嘴——當然不是為了吃東萊喜歡的櫻桃。它淒厲地叫著，東萊的耳膜幾乎都教它震破了。
“不要叫，不要叫，來吃了嘛。吃了就好，聽話……”她向大人曾經哄她那樣哄它。
畜生當然聽不懂她的話。它以為威脅太大，便拚命了。
東萊忽覺手心的小東西力氣仿佛一下子大了許多，竟掙脫了一點。她驚訝地看著它，它當然是毫不留情狠狠埋下頭，豔紅的嘴殼子在她手指上狠狠一啄——這一口真是蓄滿了氣勢，隻見東萊左手食指上先是出現一道白印子；那白印子顏色漸深起來，忽就沁出一大滴紅。
“哇……”疼得鑽心，東萊大哭起來。
她的手鬆開了，那鸚鵡自然是飛起來了。這回它找著了路——從臥室門頂上的小透氣窗飛入臥室，又從打開地窗口飛走了。
七歲的東萊捏著手坐在地上大哭。不過哭了些時候，也就止住。疼也疼過了，也沒有大人在，何必還要哭呢？浪費體力。於是繼續回去看動畫片，隻是一麵看，還會時不時抽噎兩聲。
【櫻桃】中
夜間東萊父親回來了。東萊看看手指，傷口已結痂了，也不大疼。但小孩子也真狡猾，在見到父親的一瞬間，她哭出聲來。
父親當然勸著，哄著。又說今天晚上廣場裏方壩壩電影，帶她去看。
所謂“壩壩電影”，便是在有人免費在廣場裏放露天電影，且多是熱鬧的老片子。效果怎麼樣倒不好說，隻是人多，大家還都愛出來湊熱鬧，看形形色色的人遠比看電影有趣許多。
夜飯後，父親牽著東萊的手走出去。他們走在鎮子——管它叫什麼鎮子呢？反正是典型的，九十年代末的南方鎮子——四條主街之一上。那時節，夜市還擺在主街。每半年還有“交流會”過來。所謂交流會，就是各地的小販聚集在一起，販賣各式各樣的便宜玩意——衣衫，吃食，小家電，書本，玩具，應有盡有。
這時恰是“擺會”的月份。街上人聲鼎沸，兩麵街燈下都是厚塑料布與鐵質支架搭起來的帳篷。小販們舉著劣質喇叭叫賣。這樣大“俗”的，卻熱火朝天，讓人不忍心不去看看。
東萊早就忘了手上還有傷了。眼睛都被兩邊的小攤子吸引去了。賣海產的店好玩得很，醃製好大的魚一串串掛起來，還有奇形怪狀盤旋的海蛇幹。生活在內陸的東萊當然是沒有見過這些的，所以格外新奇。當然，更吸引她目光的還是各式小吃攤子。
帶著小帽子，留了大胡子的男人用生澀的普通話喊“新疆的羊肉串，阿裏巴巴羊肉串”。他一手翻著燒烤架上的羊肉串，另一隻手執一柄扇子輕輕扇著。燒烤架內炭火發出暗暗的紅光，肉串烤得棕黃，嗤嗤地冒著油。
係幹淨圍裙的婦人站在幹淨的玻璃櫃子後麵。櫃子裏整齊碼著小吃：糖漬的山楂；白細，兩頭點紅的砂糖絲；棕灰色，軟耷耷，上覆一層白霜的薑湯；還有脆蹦蹦的花生糖，切成小塊。
另有踩棉花糖機，拿大黑罐子爆人參米，勾冰粉的，不一而足。
東萊所在的鎮子很小，從鎮南的家走到廣場不過十來分鍾。
從擁擠的街道上走出，轉一個角，便見一處廣場。那廣場也不十分大，隻是廣場邊有一座古鍾樓，看起來還有些意思。而此時，放電影的幕布已經拉開了。廣場裏好多人，前排的搬來小凳子坐下，後排的伸長脖子看——實際上屏幕上還什麼都沒有。
因電影還未開始，東萊無事便觀察四麵等著看電影的人。
男女老少，不一而足。也有小販子會做生意的，把挑子都挑過來。大都是賣五香瓜子的。這個好吃，也能磨時間。不過東萊對這個沒興趣。目光一掃，快速鎖定十來米遠處一個女人。
那女人身前有一隻竹簍，裏麵是鮮豔的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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