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章節字數:7287  更新時間:11-09-29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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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冽的泉水沿著岩隙從高處下落,彙聚在偌大的池裏。安靜肅穆,我靜靜地跪在一旁,低頭無語。智者把我扶起來,久久地,輕歎一聲癡兒。

    鳴鶯閣裏不斷傳出叫賣聲。我四肢無力垂落,雙眉顰蹙。許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了,一想起那個人,胸口苦悶。

    突然,大門被粗暴地打開。為首的那人一襲白衣,卻掩蓋不了一身的霸氣。他舉起手輕輕揮下,身後的軍隊立刻整齊有速地衝入閣內。他徑直朝這邊走來,低聲問道:“衿兒,你沒事吧?”

    我一怔,他叫的並不是我。站在他身旁的那人割斷捆住我的繩索,小心地把我扶起。這時我才看清,在我身後,還有一名女子。她長得並不姣好,但那清澈見底的雙眸讓人著迷。整理好衣袖,我望向他。

    許久不見,他的眉間多了幾縷愁,然而並未減少他的優雅氣質。我道他一聲姐夫,而他,隻是注視著那名女子。他伸出雙手抱起她,那視其為珍寶的樣子讓我心悸。

    “公主,這些人如何處理?”輕斂雙瞼,我輕笑出聲。我認得他,開口的是他的謀士,姓公孫。

    紅唇吐出簡短卻殘忍的話:“殺無赦。”

    求饒聲此起彼伏,我無暇理會。我要的隻不過是他的一句解釋,然而他什麼也沒說。我頓時明了,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一個紅塵女子。原來,這都不過是個計。

    “蕭熠,你怎能這樣對我!?”緊握雙拳,事隔三年,我還是喊了他的名。

    我被蕭熠帶回了府。然後,我知道了這女子的名叫作素衿。人如其名,她是個惹人疼愛的女子,蕭熠對她十分體貼,甚至已經形影不離。

    公孫告訴我她將成為蕭熠的妾。愣了許久,我才問道:“他真的連話也不願和我說了麼?”公孫原以為我會哭鬧,對我的問題著實吃了一驚。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憐憫,卻隻是輕歎了一口氣。

    我住進湘芸院,聽著屋外的嘻鬧聲,仰望天空。我不會傻的去問蕭熠還愛不愛我的姐姐,那個入喪還不到半年的皇家女子。

    這本是一場政治聯姻。一直以來,他與姐姐相敬如賓。隻是我明白,姐姐是愛著他的。古人雲,無情帝王家。他們卻不知,軒轅家的孩子,個個癡情。於是便有了姐姐,有了我。姐姐的愛似火,熱情又危險。而我愛的深沉,愛的痛心。

    我把所有人都攆出湘芸院。在他們眼裏,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那個不理世俗的軒轅瑾。我不喜熱鬧,這會讓我想起皇宮,憶起以前的事。但是皇城於我,隻是一座牢籠。它已套住了我的父皇母後,我隻願逃脫。

    在湘芸院的日子漫長又寧靜,偶爾公孫會帶些皇宮的消息告訴我。我則隻身坐在院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主…”公孫欲言又止。

    我瞥他一眼,笑道:“你們不是就愛看我這般模樣嗎?”

    蕭熠曾說,姐姐看似白蓮,高貴清雅。而我,則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美麗妖嬈令人致命。舉手抬頭,手裏拾著的是飄落在地的枯葉,放至唇邊,嘴角掛起一絲嘲諷。如今,我剩的是血淋的花瓣,身上的刺早已在許久前就被磨損耗盡。

    “我想,你與蕭大人,本不該如此。”

    我手指一頓,白皙的臉上立刻被劃出一道血痕。公孫傾身上前,欲替我拭去血珠。側身躲過他的指,我淡淡道:“公孫,你越逾了。”而他,看著我沉默。

    秋風輕拂,帶起少許寒意和蒼涼。

    “我與他,隻能如此。”扔去手上帶著血絲的枯葉,我起身離開。我和蕭熠像是相逢在海上的兩葉舟,我有我的,他有他的方向。

    古人悲秋,而我,愛極了秋的蕭瑟。那種感覺,似乎是垂死的蝴蝶最後一次扇動自己的雙翼,在這紛飛的世界,舞盡自己。

    幾日以來第一次踏出湘芸院,我便遇上了那個待嫁女子。素衿坐跪在地上,對著紅葉無聲哭泣。我想,她大抵是觸景生情了。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紅泥更護花。”輕吟詩句,曾幾何時,也有一人這麼安慰我。如今想來,竟生出三分幽思,七分惆悵。

    素衿聞聲回頭,那梨花帶淚的模樣令人憐惜。

    “本宮聽說,蕭熠邀人在今夜賞秋。”我扶起她,與她一同站在樹下。

    素衿點頭,疑惑地望著我。

    “素衿,今日的舞讓本宮來跳。”我撩起隨風吹散的長發,對她說道。此刻,我隻想像蝶般舞動自己。素衿的眼神轉為吃驚,也隻無奈行禮應下。

    她沒有看見,抬頭望天的我,眼神寞落,唇邊的笑容似嘲諷、似悲泣。

    並未到中秋賞月的時候,他們竟已等不及了麼。

    蕭熠…心裏默念他的名,我低下頭,瘋狂大笑。

    我換上了原本為素衿準備的舞衣,秀黑的長發用一根蝶形玉簪固定,寬大的袖領露出了左肩上的梅花烙印。我蹙眉,順著衣料撫過,指尖發顫。

    待人齊之後,我從梅樹上飄落而下。白色的舞裙絹滿梅花,配上白皙的肌膚,捋起長袖,遮住半邊麵龐。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一雙媚眼,慢慢掃過。從眾人的眼中,我好像誤落塵世的精靈般,純真動人。

    我嗤笑,卻加快了舞步,指尖纏繞一咎長發,而在下一步突然轉身,蓮步移,長袖舞。純白的舞袖突顯了舞的靈動。似蝶非蝶,似舞非舞。

    忽地停下,我走向前去,與蕭熠一步之遠。我問道:“蕭熠,現在在你眼中的是誰?”一閃而逝的驚訝,快得令我難以發現。他沉下嗓音,對我說:“莫要胡鬧。”

    我隻是笑,再次揮動雙袖,重新跳起了舞,在他身邊輾轉。他們的眼裏,我是最受寵愛的公主。心,卻這樣疼了起來,感覺似糾起五髒六腑。

    我和蕭熠雖隻有一步之遙,卻是我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注定了我們的結局。再一次,我厭惡起自己的身份,痛恨軒轅這個姓來。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那裏。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姐姐的話,嘲笑著我的一切。

    斷送一生憔悴,隻消得幾個黃昏?

    父皇病危,我終是回了皇宮。他就這樣虛弱在床,兩鬢斑白,沉重的呼吸聲充斥在整個寢宮,再亦不是我記憶中的威武。父皇的年紀不過三十餘歲,卻已像個老人般垂死邊緣。我不禁歎然,這樣的皇位,竟仍受許多人的窺視。

    “吾兒…”父皇伸出的手生生地停在半空,他看向我的左肩,愧疚的神色一覽無遺,“吾兒,你恨我嗎?”過了許久,他問道,語氣裏竟帶著恐慌。

    我垂眼搖頭。當時怨過,亦恨過。可是我也明白,皇家有著許多的無可奈何。麵對這樣的父皇,我不必再說些什麼。坐在床邊,我將頭輕倚在父皇身上。

    “臣等不肖,請辭去。”父皇正欲說什麼,簾外傳來眾多大臣的聲音。

    手心就這樣泌出汗來。我與父皇都知曉,這偌大的軒轅皇朝,現隻剩下一個金碧輝煌的空殼。如果連這些大臣也離去的話,那無疑帶來整個皇朝的毀滅。眼下這些臣子,多數是受到過蕭熠的邀請,參加了那日賞秋的同僚。

    身子不斷顫抖起來。我緊咬下唇,他竟做得如此決絕。

    父皇沒有理會他們,他輕撫被我咬出血的下唇,從枕下拿出一袋東西放入我手中。他的話裏透著無奈,他對我說:“吾兒,如果是注定,那麼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朕現在隻希望你快樂。”

    兵符和玉璽。在返回蕭熠府上的時候,我的腦裏一片空白,閉上雙眼,不願別人看見我眼底濃濃的悲傷。

    父皇一直被傳昏庸無道,而我清楚地看到父皇的無奈。父皇一直愛著母後,可是,指尖順著衣料撫上左肩。後宮嗬,隻要有存在的一日,爭鬥便永無休止。

    我的母親母儀天下,良好的家世無疑成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我記憶猶新,7歲那年,母後被妃子陷害,一道聖旨,一尺白綾。

    一臉平靜的母後讓我害怕。她站在宮殿門口,那樣深幽的目光,等待,是我唯一能解釋的詞。不久,遠處傳來笛聲,然後母後笑了。她溫柔地摸著我的頭,她要我記住,後宮本是如此,有人從低處向上爬,便會有人從高處摔下,可是她不悔。

    不悔…我用心地聽著笛聲,淚流滿麵。那是父皇的笛,緩慢而悲涼,訴說著父皇對母後的愛。看著母後最後一舞,驚心動魄。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舞蹈。母後說,它的名字叫祭。母後要我記住這舞。

    沒有母後的庇護,我與姐姐的身份一落千丈。報複席卷而來。姐姐雖年長,卻沒有我堅強。於是,當有人拿起梅烙時,我擋在了姐姐麵前。

    母後是對的。後宮猶如一場戲,台上的人忘情,台下的人冷眼看盡千姿百態。沒過多久,母後就被平反了。父皇看著繼承母後美貌的我,問我有什麼願望。我大笑離開。然後,在那梅花盛開的時節,我遇見身著白衣的蕭熠。

    蕭熠,一想到他,身形一頓。父皇說,蕭熠上奏要娶素衿,他允了。

    一直以來,我便好奇著,是怎樣的女子,身在青樓,卻仍保持著那清純的雙眸。要知道,多數紅塵之地如同後宮,身不由己。

    素衿一身紅色嫁衣,她的長發整齊服貼,冠上是鳳凰涅盤,手中緊握那預示共結連理的紅綢,婀娜多姿。

    婚慶是由我親手布置的,這是我第一次求蕭熠。他的目光太過深沉,我甚至不敢抬頭看他。最終,他點頭允諾,與我擦身而過。蕭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僅一句,我淚濕滿襟。

    素衿身上的嫁衣是母後親手縫製送於我的,蕭熠也曾說過,他會帶著最美的鳳冠來配我的嫁衣。可惜,我知道,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了。手不自覺地顫了一顫,以前的那些不過是癡夢,現在夢醒了,留著也是徒勞。

    假借醉酒,我獨自一人回到湘芸院。院子裏早已被我整修過,原來雜亂無章的枯草命人換植了梅樹。隻有梅,才能撫平我心中的愁。

    尋著月光,我漫步在院裏。月色皎潔,散發出一暈暈光圈,撒在梅樹上,斑駁樹影,在這深秋,也有別番風味。一陣清風,我剛想轉身離去,便被一人抱在懷裏。

    蕭熠的身上有一種清香,不濃不愈,滲著一些酒味。他摟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頸間。

    “別走。”他嗬出的氣在我頸間徘徊,讓我一怔。

    忽而,我低笑出聲:“那麼你告訴我,現在在你眼裏的到底是誰?”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剛要開口,卻被一陣有序的腳步聲打亂。

    “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這!”來人正是公孫。

    “姐夫喝醉了,請你把他送回洞房。”我朝公孫一笑,拉開蕭熠環在我腰間的手,無奈道。公孫命人攙扶蕭熠回房。我低著頭,不敢轉身,怕淚水滑落。

    公孫走到我麵前,口氣生硬道:“請你不要毀了他。”

    我隻是笑,在這空曠的院子裏,無力悲傷。

    素衿是一個很聰敏的女子。不到幾日,府中上下都對她額外親近,概不會因為他出身青樓而有所偏見。

    我望了眼已綁結實的繩索,開心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轉頭問呆住的公孫,我一臉疑惑。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這樣笑。”他說道,“像個純粹的孩子。”

    “是嗎?”我反問道。如果蕭熠此刻進來的話,不難發現,院子裏的景色與皇宮後山的某處極為相似。陽光透過綠茵撒在我身上,我站在秋千上,輕蕩起來。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公孫吟唱。

    我剛要問他是何意,院外的吵鬧聲吸引住了我。跳下秋千,我向外走去。隻見素衿命人抱著幾尊酒壇,打算把酒灑入湖中。

    “住手!”我出手阻攔,語氣急切,“為什麼要扔掉它們?”

    素衿一見是我,行禮道:“回稟公主,妾身也不知道。今早夫君吩咐妾身要扔掉它們,妾身還嚇了一跳。這些酒可是夫君很珍貴的呢…”

    我沒有再聽下去,深吸一口氣,命令他們把酒抬入湘芸院。

    我望著酒壇出神。

    百花之中,我獨愛梅。我出生在寒冬臘月,那時的梅花早已開滿皇都,到處都可欣賞到梅在雪中的姿態。而這些酒,是小時候我與蕭熠一同埋下的。當時約定,等到我18歲生辰之時,一起酌飲。

    我拿起手中的酒,淺嚐一口。連續幾日的下雨,使得這半晴的天更為難得。眯起雙眼,見公孫朝這裏走來,作揖一拜道:“祝公主鴻福齊天,壽比南山。”

    我隻是輕笑,搖晃著手中的梅酒,一飲而下。

    公孫的眼裏,藏著太多的東西,就如同這片蒼穹諱莫如深。這讓我記起了那位智者,那個喚我癡兒的人。

    清冽的泉水襯出這山的靈動。皇家子女成人之際,就會被送到這裏,受到智者的祈福。年過半百,但他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世間一切。我站在他麵前,聽著他為我所占的卦:異端。

    短短二字,道出的話讓人心驚。他說,我一生命運多舛,卻會給整個國家帶來新王及永久的繁榮。而我明白,要倡運,必先滅軒轅。

    “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眼下的梅樹含苞待放,我喃喃自語。這才記起,離那時,已有兩年。兩年雖不長,卻足以讓人成長。

    “好句!”公孫在旁撫掌稱讚,“隻是公主,我比較想知道,您的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酒順著指尖灑出,滴在地上消失不見。我放下酒杯,回眸一笑:“姐姐是我殺的。”

    公孫隻是搖頭不信:“你不是這樣的人。”他篤定的目光使我狼狽不堪,而在聽見他後麵的話後,轉身離開。

    仔細想來,智者的姓也是公孫。竟沒想到,他有了惻隱之心。公孫是智者的徒弟,我慘淡一笑。隻是,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一次遇見蕭熠,我的肩上已有梅印。這於皇室,是永遠的恥辱。手裏是剛落下地的白梅,無聲哭泣。然而,他就這樣站在我麵前。

    他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紅泥更護花。

    我反複咀嚼,忽地笑出了聲。其實,我哭不是為梅花,而是想起了母後,想起了母後寞落的神情,想起了母後如花般的消散。卻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了讓我心亂的男子。

    口中喝的是那梅酒,隻是獨飲。蕭熠在另一處陪著素衿,在我18歲的生辰,他並沒有出現。但是,我不怪他。

    我酩酊大醉。夢裏,是姐姐的懇求聲。

    我和姐姐一同跪在父皇麵前。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姐姐的話,她說蕭熠是她的,是她的。

    聽著父皇下的聖旨,我無法抑製心裏濃濃的恨意。

    我與蕭熠相識、相知、相戀。一直以來,隻有我們兩人。可是姐姐呢,到底是什麼時候,進入到我們中間的?而父皇,為何不幫我?

    半年前,才明白過來。

    刺客,手柄長劍,我站在蕭熠身後,看著他用劍在姐姐的頸上輕輕一滑,快又準。還來不及驚叫,姐姐就魂消玉散。

    然後,似乎聽到了四周的聲響。直到好一會,我才清醒過來。一片空白,卻又記起智者曾經說過的話:長者無情。一旦決定取得高位,就不能被抓住弱點。

    一瞬間,恍然大悟。突然覺得這隻是一場鬧劇,也醒悟為何蕭熠漸漸的疏離,他隱忍的目光,還有在我中毒時的氣憤。

    永遠都忘不了,那時他護著姐姐的情景,對我的一掌。也不能忘記,那毒的味道。

    於是對於皇宮,多的隻有嘲諷和厭惡。

    清晨起來,看著窗外的梅樹,心情沉重。

    一夜之間,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似乎近在眼前。母後的悲傷,父皇的無奈,姐姐的狠心,還有蕭熠的深沉。

    總有一種感覺,今日會變天。

    突然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整理好衣物,開門。

    素衿手裏端著一碗粥,她的嘴角掛著身為人母的笑容。就在我生辰的那日,她被切出喜脈。我一邊梳理長發,一邊請她坐下。

    恍惚間又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我揚起笑容道:“今日怎麼有空來?”

    素衿解釋說,蕭熠一大早便帶人進宮去了。她見我獨自一個,於是送些粥來給我。

    我點頭感謝,伸手端起那碗,慢慢品嚐。

    濃鬱的香味充斥著我的鼻尖,微微蹙眉,卻在下一秒舒展開來。嘴裏還彌漫著昨日梅酒的香味。兩種味道混在一起,獨獨產生了澀味。

    看著素衿修長的手指,我失神。然後,對她微微一笑:“素衿,我想跳舞。”

    “忘憂,真的可以忘憂嗎?”望著鏡子裏的自己,臉上還帶有一絲病態的紅,迷離的眼神,深幽的目光,近乎透明的膚色感覺柔弱。

    聽見我的自語,素衿幫我梳妝的手一頓,掩飾地笑了笑。

    仿佛是夢裏的母後,一襲白衣,墨黑的長發服貼在背後,對著我蒼涼的笑。

    推開房門,發現有幾株梅竟已開放。

    然後,我回眸,對著那站在屋裏顫抖的素衿行禮,那是宮廷的最高禮儀,是獻給皇後的。

    踮起腳尖,就在原地旋轉起來。

    母後說過,這是祭舞。母後祭的是她的情,而我是為了軒轅皇族。

    輕撩長裙,伸出右腿劃出一個圓弧,微微側身,身上的鈴在此時發出空靈的聲響,一陣又一陣,祭奠。

    蕭熠終於做出最後一步了。這個皇位,他已計劃多年,委曲求全,隻為奪得這一高處。可他是否明白,高處不勝寒。

    長發隨著舞蹈的動作舞動,更顯舞的靈動,無限的悲傷。

    一記旋轉,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蕭熠仍是那身白衣,身後的軍隊靜靜地站成一列。我朝他輕笑,抬高雙手旋轉起來。

    血,順著嘴角向外溢出,一滴一滴濺落在地,像一朵朵豔麗的玫瑰,散發出一種甜美誘人的香味,那種屬於忘憂的香味。

    忘憂,世間奇毒,卻有一個美麗的名字。一年前,沒有在姐姐的麵前喝下那碗湯,被蕭熠一掌斷了情。如今想來,他當時是為了掩飾害怕,還是真的生氣?而還是因為他,不同的是,這次我必須食下。

    “停下來。”蕭熠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低沉沙啞。

    我隻是忘情地旋轉,一圈又一圈。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直這樣下去。

    “快停下來!”蕭熠飛奔過來,把我抱在懷裏。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連我也不例外。在我的印象裏,蕭熠是溫文爾雅的,從未見過如此驚慌失措,就連姐姐被刺的那日也沒有。

    不斷地咳嗽,似要把體內的血都流出體外。看著這樣的他,我不忍卻也無奈。手著了魔般摸上他的麵頰,我說:“你要的東西我一直為你留著。”

    再也沒有以往的熱情,隻剩冷漠與絕望。

    淚水混著血跡向下流,模糊了雙眼。蕭熠把我圈在懷裏,緊得讓我難以呼吸。

    他問我,為什麼要喝下去。

    我笑了,輕闔雙眼。低聲道:“這些,你懂,我也懂。為何要喝,你知,我也知。”他要做帝王,必先滅軒轅。

    帝者無情,也必須沒有弱點。

    蕭熠的眼中飽含太多情緒,隱藏了眼底的情與哀。我半倚在他身上,抬起手,吃力地撫上他的眼,低喃:“你斷不了的情,我來斷。”

    他的手抓得我生疼,我直視他,繼續道,別忘了你的願望。

    我說,這些年的爭鬥,我很累了。

    我說,我好想休息。

    我說,可是我們相遇的梅林,你埋葬了姐姐。

    蕭熠的淚滴在了我的臉上。我何嚐不知,他亦是極累的。可是見著他的淚,我笑了,許久沒有這樣的眼帶笑意,卻又如此悲傷。

    我終是親手毀了軒轅王朝,把這先祖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然而與外戚相比,我更信蕭熠,這個我一直深愛的男子,他是天生的王者。

    “你放心吧,”蕭熠像是明白我在想什麼,他輕吻上我的額,溫柔地拭去我的淚,“我不會讓你辱上汙名的。”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小雪,隨風輕舞,飄落在各地。

    轉過頭,看著雪輕覆在早梅上,這片景美得讓人害怕贖瀆。

    “現在在你眼裏的是誰?”

    “是你,軒轅瑾,一直都是。”

    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裏,釋然。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我也沒有告訴他,我於他,一世情,一身傷。

    可是,我不後悔,愛他,亦惜他。

    忘憂,似乎真的可以忘憂。腦海裏浮現的是年少輕狂,他站在梅林間,笑對我。

    不再在乎是否海枯石爛,也不再在乎是誰給我的忘憂。

    隻想,在這一刻,躺在他懷裏,睡去。

    “瑾兒,我愛你…”

    注:駙馬蕭熠篡位,登上帝位。他招降前朝臣老,製定一係列措施,整頓朝政,進行改革。時年,冊封民女素衿為皇後。不到五年,全國鼎盛。

    蕭熠站在一顆梅樹下,十年前,他在這棵樹下找到了兵符和玉璽。如今他已為王十年,卻在每年的梅花盛開時回到這裏。樹下埋著的是他最愛的女子。而她最愛白梅。蕭熠仍記得她的生命在自己懷裏消逝,他沒有告訴她這不是他的主意,她也沒來得及聽見他述說的愛意。

    枝上掛著她遺留下的兩串鈴,隨著風聲,發出清脆的叮呤聲,在這寂靜的院子裏,顯得空靈又充滿悲傷。

    樹上還留著她刻下的話:一世情,一身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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