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90 更新時間:11-11-12 01:48
“木槿不是我弟弟。”聲音雖然稚氣,但林君妍分明從中聽出了一絲嘲諷。女人並未動怒,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邁著小小的步子向自己走來。
懷儀走到離林妃十來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女孩跪在林君妍麵前:“母妃。”
林君妍收緊細眉——堂下跪著自己的次女,雖說是次女,但林君妍此刻深深相信這個女兒才是繼承自己才華秉性的子嗣,方才看著阿秀倒下,懷儀平靜的眼眸中未驚起一絲漣漪。
“就算母妃希求一個太後的位子,那懷儀有個不情之請。”
林君妍稍稍頓了一會兒,便允了。
懷儀隻是低低地垂著頭:“懷儀想學《南宮珍蠱》,求母妃成全。”話音剛落,林君妍端著茶碗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這位心計深明的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兒,然而台下的懷儀依舊是靜靜地低著頭,倒顯得這個做母親的沒見過世麵。“為何?”林君妍淺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問道。
懷儀微微抬起頭,“懷儀知道南宮之毒‘傳男不傳女’,但弟弟骨子裏淌的並不是南宮家的血。”
林君妍兀的將茶碗撂在一旁,她緩步走下鳳榻,“南宮?本宮怎麼沒有聽過這兩個字。”她淡淡地瞥了懷儀一眼,沒有太多的情感,跪在身邊的女兒隻是用一種冷靜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雙方都沉默了一會兒,林妃忽的笑出了聲,女人半蹲著將懷儀摟到懷裏,鮮豔的紅唇貼著女孩的耳邊:“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夾雜著一絲戲謔,一絲期望,甚至還有一絲說不明意味的讚賞。懷儀皺了皺眉,“如果兒臣沒有記錯,母妃對皇姐說過,養在帝王家,要麼踩著別人的屍體活下去,要麼被別人踩著。”她翻查戌懷帝登基後五年的史料,對比從鳶鳳宮中偶爾識到的舊書碎片,偷聽到阿秀和林君妍的談話,目睹李貴人飲下那一碗混著失心瘋藥的安神湯——女孩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史載:戌懷帝登基後一年封皇後餘氏,餘玉本是鎮國將軍之女,其父因南宮太後一句妖言被遣向邊疆。餘玉便心使一計,連夜偷襲了南宮氏族,殺得南宮族人措手不及,次日清晨,戌懷帝下旨詔告天下,南宮太後毒害先皇,算計賢臣,密謀篡奪江山,刺死於先皇陵墓。聽著市井閑人雜碎的言語,林君妍緊緊地咬著下唇,楊曦泉一把將她摟住:“美人,就這樣把你獻給小皇帝,楊某舍不得的很啊。”
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虛偽。林君妍雖然心中罵著,嘴上依舊是阿諛:“叔叔官宦人家,肯收留小女,君妍感激不盡——”那夜自己從刀光劍影中僥幸逃出,藏身於青樓又遇見掛個九品烏紗帽的楊曦泉,得以贖身而出。如今聖上下詔從民間挑選秀女,楊曦泉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攀龍門的機會——想來女兒年歲還小亦不舍得,便將林君妍收作侄女,大大方方地送去皇城,如果這妮子爭氣,將來也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林君妍從衣櫃中將自己逃出生天那夜的衣物拿出,沾滿血跡的素衣被硬生生扯開,衣裳夾層處用禇色絲線繡出四個大字:南宮珍蠱。林君妍苦笑地將破布衫疊好,放入行囊。“小姐,馬車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楊府的丫鬟叩門叫喚。
“就來。”她應了一聲,紮好包裹便背了出去。
南宮家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要麼不與皇族聯姻,若是有族中女子跨入天子寢宮,必要成其六宮之主——但大戌王朝五任南宮皇後,竟然都是紅顏薄命。“要麼踩著別人的屍體活下去,要麼被別人踩著。”林君妍閉上雙眼,任駿馬載著自己一去不複返。
進宮、選秀、納妃、產下子嗣、入住鳶鳳宮——這一切順利地不像話。林君妍披上狐裘,靜靜地看冬雪靜落。一朵臘梅簌簌地從枝頭落下,她一伸手,花瓣滑過指尖,依舊毫不留戀地落於雪上。林君妍兀自笑笑,袖管中掉落一根金針,她俯身拾起——針尖之處以毫末之功纂上“南宮”二字,若不是自家人,難以發現這奧妙。
他日皇後召見,林君妍著了件淺色的袍子,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聚於玉寒宮。餘玉身著鳳紫褂子,隨性地半躺在榻椅之上。見林君妍入了宮,便賜了上座。“妹妹今日氣色不佳,怎麼不叫禦膳房做些羹湯補補?”餘玉笑道,姣好的麵容掩飾不住六宮之主的傲氣。
林君妍微微前傾:“勞娘娘費心,無礙。”她抬頭,卻見餘玉冷笑著看著自己,周遭的妃嬪亦是麵色邪佞。餘玉從榻椅上緩緩起身,踱到林君妍麵前,纖細的食指抬起林妃的下巴,餘玉小聲地笑了一下:“怪不得聖上對你萬般喜愛,原來是因為這張小臉長得像我們不守節操的皇太後呢,”餘玉放下手,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帕子,將食指小心謹慎地擦個幹淨,似乎一瞬間的觸碰亦能髒了她的手。“可惜皇太後早已被賜死皇陵,紅顏禍水啊。”餘玉微微一歎,拖長的尾音中暗含著幾縷嘲諷。
林君妍默聲,她隻是淺淺地看了餘玉一眼,便垂下了頭。身邊的妃子亦跟著皇後的腔調指指點點——“姐姐們有所不知,”郭妃站起了身,她是個長得頗為豐腴的女子,披著一件淺粉色的紗衣,膚若凝脂,“南宮太後竟然下毒害死先皇,還將餘將軍遣到邊疆,”她撅著嘴,然後似是惋惜地哀歎了一聲,“餘將軍鎮國有功,卻遭得奸人陷害……姐姐,莫再傷心!”這鎮國將軍指的便是餘玉的父親,郭妃見餘玉臉上隱隱掛著淚痕,便遞了帕子過去。
皇後接了帕子,輕輕地在眼角摁了一下,“妹妹無需擔心,人在做,天在看呢。”說罷,淺笑著轉向林君妍,餘玉將林君妍的手放入自己掌心:“這手涼的——往後要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本宮哦……”鳳眸靈動,林君妍稍稍抬頭,露出一個恬良的笑容:“謝過娘娘。”
鳶鳳宮點了紅燭,林君妍倚著鳳榻,把半個身子挨住戌懷帝,指尖劃過戌懷帝的下巴,“有那麼好看?”戌懷帝見林妃怔怔地看著自己,便笑著問道。女人一愣,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半晌不發話,戌懷帝驚見林妃隱隱抽泣:“愛妃怎麼了?難道有誰欺負愛妃?朕定將……”
一雙玉手攀上男人的雙唇,林妃迅速地揩去眼角溢出的淚水:“皇上,沒有人欺負臣妾,”她端過一盞薑湯,遞予戌懷帝手中,“隻是這幾天,皇後娘娘說臣妾,眉宇之間與南宮太後有幾分相似,”林君妍微微一笑,眼眸中卻流淌著哀傷,“臣妾隻恐……陛下對臣妾的喜愛,隻因臣妾的容貌;又怕因這兩分相似,惹得陛下念起過去的傷心事……”
戌懷帝將玉碗擱到一旁,摟緊了懷中美人,“君妍啊,朕向來隻喊妃子,唯獨喜好喊你的名字,”男人寵溺地捏了捏林君妍的鼻子,逗得懷中美人一陣嬌羞,“朕就喜歡你心直口快,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哈哈……”戌懷帝見林君妍賭氣般地嘟起嘴,倒也馬上改口:“君妍也是知書達理,知書達理啊……以後,就別太把皇後的話放在心上!”
“臣妾怎敢,”林妃取來一枚新鮮的葡萄,放入戌懷帝口中,軟著語氣道:“能得陛下寵愛,臣妾三生有幸……”能這麼快坐上貴妃的位子,為姑母報仇指日可待,南宮妍真是三生有幸啊——女人掛著笑默默地想著。
自林君妍得寵,楊曦泉自然跟著平步青雲,穩坐洛陽知府的楊曦泉規規矩矩地跪於鳳榻之下。林妃自顧自地品著茶,拖著慵懶的聲線問道:“叔叔可有急事?”
“娘娘,”雖說是認作侄女,但這宮中的規矩依舊君臣分明,楊曦泉雖然胸無點墨,但起碼的拍須遛馬還是知道一二,他既然靠著這閨女的關係坐上大官,自然不能得罪了林妃娘娘。“娘娘可知湮華殿?”
林君妍撲哧一笑:“叔叔何必這麼見外,湮華殿人盡皆知。”洛陽雖不是大都,但也算是大戌的商業中心,而這湮華殿,便是洛陽一奇——說他是個青樓窯子吧,這兒的花魁和客人倒也是實在的男人;要說這是個賞景品茶舞文弄墨的店子吧,夜半也總有幾絲銷魂的呻吟逸出。“莫不是叔叔看上了一個小倌?”
楊曦泉的臉兀的一紅,隨即青了出來,“這裏頭總有個不識好歹的小子,擾了老子的雅興。”這話說的明了,林君妍亦是一聽便明白了,一定是自己這痞子叔叔吃不到小倌,又被老鴇踩了一腳,“一個小倌而已,叔叔既然想一親芳澤,怎麼還心疼銀子?”
“老子給了他五千兩,誰料這小子裝貞潔,”楊曦泉一怒,亦顧不得身在湮華殿,便罵罵咧咧地上了嘴,絮絮叨叨一陣子後,林君妍也算是明白了故事的脈絡。
“既然叔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妨讓小雲下嫁於詞暉湘。”女人雙眉一挑,雍容之姿顯於人前,林君妍所說的“小雲”便是楊曦泉的長女楊慕雲,“如何?想來這位詞公子可是一表人才,雖說忤逆,好歹也是翰林府總領的兒子——叔叔,你一點也不虧啊。”
楊曦泉稍稍一頓,“娘娘,若是小雲嫁過去,這詞暉湘對她不理不睬……”
“這‘迷魂液’馨香無比,若小雲有這份心,”林君妍將一個小瓶子扔給楊曦泉,“叔叔又何必擔心他倆廝磨不出感情。”
男人握著瓶子的手微微顫抖,片刻,他猙獰著笑容拜別林君妍:“謝過娘娘,臣先行告辭——詞暉湘,我得不到的,你休想得到!”
“母妃,”懷儀淡淡地笑了,“請成全兒臣。”女孩從袖口中拿出一疊碎布片,絲繡的“南宮珍蠱”四字格外紮眼,“恕兒臣鬥膽,這是前幾日從母妃宮中找見的東西——兒臣永遠站在母妃身後。”
林君妍看著懷儀手中破碎的布片微微一愣,轉瞬,女人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她拿過女兒手中的碎片,然後纖細的手指撫過懷儀的額頭:“不愧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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