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85 更新時間:11-11-30 19:45
回宮以來,雖然和父皇相處的時間很多,可禦書房她還是第一次來。禦書房是皇上處理政務的地方,按照規矩,她是不能進入的。
“蕊兒,找父皇有什麼事?”趙構從堆積如山的奏章中抬起頭來。
“關於韓大哥的事,秦希不是韓大哥殺的。請父皇派人重新審理這件案子……”
不等她說完,趙構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他淡淡地說;“蕊兒,秦希身上有致命的劍傷,當時在場的人也都親眼看到了,人證物證都在,沒有再審的必要。”
“那父皇知不知道我當初被秦希脅迫,韓大哥完全是為了救我。”她迎著父皇漸漸冷下來的目光,聲音沒有絲毫退讓;“那些證人也都是秦府的人吧,秦希在和韓大哥交手前服用了過量的五十散,即使沒有那一劍,他也會毒發身亡,父皇派禦醫驗證過秦希的死因了嗎?這樣結案是不是太草率了?”
趙構不耐煩的揮揮手,“這不是你該管的。朕很忙,你回去罷。”
惜蕊瞥了一眼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話鋒又陡然一轉,聲音多出了一絲諷刺;“父皇是在忙議和的事吧。在你眼裏,到底是韓大哥殺了秦希,還是韓元帥阻攔了你和秦檜的議和大事?”
趙構愣住,這是他一直忌諱的話,說出來的竟然是最疼愛的女兒。
惜蕊的聲音又軟了下來;“那父皇決定如何處置他?”
“朕念及韓世忠對大宋有功,死罪可免,將他發配到嶺南,終生監禁。”
“嶺南。”她的雙眼漸漸潮濕,目光卻更加堅定;“我也去。”
“胡鬧。”趙構一掌擊在桌案上,“你知不知道嶺南是什麼地方,朕不管你和韓康以前是什麼關係,現在他是戴罪之身,以後別再提及這個人。”
“他是你的眼裏是什麼人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他,他去哪我就去哪,我這一生都不會和他分開。”她提高了聲音,理智在失望的情緒中不斷的碎裂著。
“荒唐!”趙構的眼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他歎了歎息,語氣又緩了下來;“忘了他吧,父皇將來會給你選一個強過他百倍的駙馬。”
“忘?”惜蕊冷笑;“在你眼裏忘記一個人原來可以這麼容易,怪不得做了十幾年皇帝,就把我娘忘得這麼幹淨。”
話音剛落,趙構已經繞過書案衝到她的麵前,揚手向她蒼白的臉,卻在看到她沾滿淚痕的臉的一瞬間,心裏升起的那種熟悉又強烈的震痛讓他揚起的手又凝在了空中。
暮柔,是他心中十幾年來泯滅的傷,而再次撕開它的人,居然是他們的女兒,他到底虧欠她們母女多少,讓女兒至今仍不肯原諒自己。
“為什麼不打下去?這是我的榮幸,是那些至今還留在金國的族人享受不到這樣的榮幸。”惜蕊揚起臉,浸滿淚水的聲音依然透著倔強;“你知道韓大哥是無辜的,卻還是落井下石,說到底,就是想借這次機會除掉韓元帥,其實最希望秦希死的人就是你吧。”
麵對女兒一連串的指責,趙構的怒火卻無力再燃燒下去。他隻是沉喝了一聲;“來人。”
兩個侍衛應聲而入,他無力揮揮手;“送公主回去。”
“滾開。”惜蕊嗬斥開走上前正欲拉她的兩個侍衛,指著趙構冷冷的說;“真正殺死秦希的人不是韓大哥,而是你和秦檜。”
說完,她失望的看了父親一眼,轉身跑了出去。
而她最後的眼神,卻讓趙構的心又一次陷入怔忪,從那雙失望的眼裏除了憤怒,沉澱著更深的悲傷,那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充斥著她本該天真無邪的雙眼。
在女兒心裏,他不但不是好皇帝,甚至連合格的父親也算不上。
雲軒宮的暖閣裏,窗門敞開,外麵下著西淅瀝瀝的雨,惜蕊倚在窗前,茫然的目光向遠方延伸著,仿佛要穿過雨的屏障,尋找著天際另一端的彩虹。
自從昨天被衛士送回雲軒宮後,她就被父皇軟禁了起來,沒有了出入的自由,與韓康所有的音訊也被高高的宮牆生生切斷。
“公主,”凝香輕聲喚她,將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嘴唇蠕動著想說些什麼,喉嚨中卻已經是一片濕澀。
惜蕊轉過頭,冷風拂過她的眼,凝聚眼底的水霧在風中瓦解著,她看著凝香,幽幽的說;“他現在怎麼樣了,還在大理寺裏,還是已經啟程了……我真的好想他。”
她已經不奢望能再見到他了,隻想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否平安。
“皇上。”身後突然響起宮女的驚呼,凝香嚇了一跳,皇上來了怎麼沒有內侍通報啊。
趙構走到女兒身邊,關上那扇正在潲雨的窗。光線暗了下來,安靜的空氣中有窒息的哀傷流動著。
“父皇大駕光臨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兒臣好出門迎接。”她的聲音豎著無形的刺。
趙構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歎了口氣;“父皇是來告訴你,我已經將韓康從輕發落,讓他去嶺南,充軍兩年——”
“那又有什麼區別?”惜蕊冷冷的打斷;“他還是要背著莫須有的罪名。”
“秦希終究是因他而死,朝中的事,不是簡單的對和錯就能說清的。”他試圖讓女兒理解他,宋金議和,他還要依靠秦檜來完成。他不是個好皇帝,但至少,女兒麵前,他會盡全力做一個好父親。
“兩年隻是形式,父皇會找個理由讓他早點回到臨安,不會讓你等太久。”他又補充道。
“他還沒起程?”
“沒有,你要見他?”
惜蕊別過頭,目光又投向那扇嚴閉的窗。
雨後初晴,天邊的夕陽將花園染成了一片瑰紅。梧桐的葉子散落了一地,在風中如片片綠舟,在流轉的夕陽下幽幽的蕩漾著。
花海裏,兩個白衣勝雪的影子如一抹驚鴻,讓園中景色都黯然失色。
“你什麼時候走?”靠在韓康的懷裏,惜蕊望著天邊的虹,悠遠的聲音似乎也跟著飄散在天際。
“明天。”韓康握著她冰涼的小手,聲音溢著滿滿的溫柔。
“嶺南離臨安真的很遠嗎?要走多久才能到?”她又問道,故作輕鬆的問。
然心,真的很累很累。到了明天,他們隔著的就不僅僅是一道道宮牆,而是萬水千山,海角天涯。
“其實,也不算太遠。”他輕輕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著說,“不管我走到哪裏,我們永遠在一片天空下。”
“是啊,我們的天空永遠不會改變。”她也笑了,又閉上眼睛,慵懶的聲音,像是一個玩累的孩子。
“我好想再聽一次你的簫聲。”
讓我記住你的簫聲,即使你不在的時候,我也能感受到你從沒離開過。
“好。”他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從懷中取出蕭。
十指劃動,帶著悠揚的旋律輕盈流轉,她躺在他溫暖的懷中,任淚水在冰冷的臉頰上肆意流淌。
良久,簫聲慢慢止住,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她沾滿淚痕的臉頰上,為她拭去那些流淌著的悲傷。
解下披風裹在她的身上,他抱起她緩步地向雲軒宮走去。
宮門前,她突然睜開眼睛,雙臂溫柔的環住他。“韓大哥,不管你要離開多久,我永遠等著你……”她將頭埋在他的懷裏,輕聲呢喃著,混著她流注的淚水,一字字,一滴滴的烙在他的心上。
他們掙紮在宋金站壤的泥潭中,父皇的怯懦,完顏亶的苦苦相*,交織著鋪天的無望壓在他們的頭頂。等待他們的,又何止是兩年的分離?
可那又如何?他們的天空不會變,隻要抬頭看,目光穿過頭頂的陰霾,就一定能看到躲在雲層後的陽光。他們總能看到彼此的臉孔,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冷風習習,帶著她柔軟的發絲,輕輕的拂過他的麵。溫柔而冰涼的觸感,席卷著鋪天的無望。
他將她抱得更緊了,抬起頭,穿過殘陽如血的光暈,望著最遙遠的天際邊,最冰涼淒美的一點。
天邊的瑰紅在他孤絕的眼底漸漸下沉,褪色,化作一片荒蕪。冷風呼嘯,他在徹骨的冰冷中與懷中的人相互取暖。多想永遠這樣抱著她,可是誰也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
暮色垂垂,紫色的蒼彎,襯得他一襲白衣格外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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