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01 更新時間:11-11-23 07:48
十月份的初始,上海的天氣才漸漸轉涼,終於有了秋天的氣氛。
一個人走在市郊的林道上,兩邊的梧桐開始泛黃著往下掉,連著街道的一整片天空和大地變成了金黃色。現在是清早,晨風裏透著一股相當的寒意。方路傑抬起兩隻手到脖子下,把大衣的領子往上攏了攏。然後他就著這個姿勢抬頭望著前方,眼神突然變得憂鬱和惆悵。不知道是不是晨霧的關係,那雙烏黑溫潤的眉眼變得格外濕潤和濃鬱,像是被泉水浸泡過的玉石一樣在整張清秀的麵孔上凸顯出來。
這一年正是軍閥混戰局勢最混亂的時候,到處都兵荒馬亂的,除了上海這一帶,其它地方都已經亂得不成樣子。
進口的黑色小汽車從後麵徐徐地跟上來,軋了一地初秋的金黃,也給這安寧的氣氛帶來了一陣驚惶。
在這個時代還能開著這麼一輛汽車代步的,也隻能是這上海灘上的一些顯赫世家,一般至少都是些商界巨賈,把著整個上海的經濟脈絡,再就是軍閥司令、高官總長,隨便揮揮手就能掀了一座山。
“少爺!外頭不太平您快回來!”
大老遠的,老管家還未等車停穩就急匆匆地跳下來,一路小跑著往方路傑身邊來。他習慣穿著傳統的中華長衫,又架著副眼鏡,看上去就像個氣度不凡帶著點威嚴的教書先生。此刻他一手提著長衫下擺,一手抬得高高的向方路傑不停地揮著,一副老身子骨拚足了勁的架勢。
到了近前百來步的時候,方路傑回頭提起嘴角和煦而秀雅地笑了一下。“方叔,您腿腳不好,慢點跑。”然後他轉過身,邁開長長的腿朝方叔走。看方叔那副驚慌的樣子好像真的出了什麼很急的事情,要是害他跑的跌了摔了就不好了。
方叔是跟過方家老太爺打拚過的老輩了,方家論資曆的話就數他最高了。他說的話,有時候連方家老爺方萬崇也是要聽一聽的。要不是這樣的話,上次出了那件事,方路傑也不可能這麼大模大樣好手好腳地站在這裏了。
方叔還在沒命似地跑,手高高舉著揮的不停像耍大旗一樣。
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方路傑麵朝著方叔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隻看到方叔突然一下僵在那,嘴巴張得大大的,那張年輕時一定英俊不凡的老先生臉此刻驚恐得就像麵前正撲過來一群狼。下一瞬,他驚得猛拍著大腿急喊道:“少爺!——快跑啊!!!”
土匪的嘯叫聲從背後四麵八方地包圍上來,接著幾乎是一陣雨點式的密集槍聲。子彈射擊的點離方路傑不近也不遠,噼裏啪啦激起一片四濺的沙石和樹皮。
不過子彈對其他人可沒有那麼客氣。方家從車裏衝出來的兩個護院一露頭就被擊中了,另一個受了傷準備逃,結果也從背後打穿了心髒,倒了下去。
方路傑站在一片槍林彈雨和嘯叫聲裏幾乎跟置身事外一樣沒什麼慌亂的反應,連表情也像一汪死水般的平靜。
他看到方叔跪趴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不知道是被這場麵嚇到了還是被子彈打到了。方路傑默默地看著眼前正發生著的這一切,整個人像狂風暴雨裏隨波逐流的一片小樹葉一樣寧靜無痕的。隻不過他有在心裏猜想,這如果換了在三個月前,自己大概是跟方叔一樣驚慌失措反應。
但是,
他現在卻覺得很好,心裏說不出來的那種暢快淋漓。
周圍的槍聲就像他六歲生日母親送給他的那個八音盒一樣動聽。世上沒什麼是能比那更動聽的了。當感覺到背後有人靠近過來時,方路傑毫不猶豫就一拳揮了出去。他練過馬術練過武術,還跟一位日本大師學過空手道。這三個月他瘦是瘦了一點,,人是沒什麼精神,但是作為一個男子漢該有的基本的力量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這時候還頑抗除了腦子不好就是自尋死路的,身後的那個土匪顯然沒有想到方路傑這麼做,當即一拳正中,打得向右一傾,隨機又被補上一記重踢,左頸吃力,整個人向右一載,竟沒有再爬起來。
“你他媽的找死!”
見同夥被打傷,旁邊的一人火冒三丈,厚重的槍托用力向方路傑頭部掃過來。這次方路傑沒有還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等著似的。一記槍托撞上來,方路傑腦子裏轟的一聲,他覺得自己頭顱碎了。在一片四濺的血腥裏,老管家跪在地上抱拳哭喊:“各位好漢行行好,要財我們給,但是不要傷人呐!……”
一眾綁匪飛快地將同伴抬走,然後將昏死過去一頭是血的方路傑架上馬背。領頭的人最後放了三聲朝天槍,吼道:“回去告訴方萬崇老爺,方家公子我們‘活閻王’請了!”說完策馬離去,留下一地血色和驚慌悲慟的方家老管家。
方路傑覺得自己活了十九年,這一生也算過得精彩的了。除了最近的這三個月,他以前的生活都是眾人嗬護千人羨慕同時大概也不乏被人嫉妒的,像撒了一地的寶石一樣閃閃發亮。而後來的三個月,加上目前正在經曆的綁架,他的生活也算是波瀾起伏嚐過世間百態了。這樣的一生,足夠了,沒什麼好再埋怨了。
因此,當他睜開眼睛,繼而發現自己還活著的時候,他居然是挺失望了。
周圍是黑漆漆、陰森森的地下室,麵前五部的地方是三級台階,往上是緊閉著的洋鐵門。頭頂上隱隱約約是吊著個燈泡,空氣裏是成片作腐的潮濕黴味,綁架的人是沒打算留方路傑活口的,頭上那麼重的傷也沒給管,仍然是一頭的血。
他在一片昏暗裏動了一下,慢慢用雙手支撐著身體坐起來,就這一個緩慢的動作頭就疼得像裂開了一樣。他伸手摸了摸頭部,感覺到血跡幹涸後留下的幹燥粗糙的手感。也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大概不止兩天了。全身虛脫得直顫,喉嚨也幹得快要黏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綁匪應該已經給方家送了要求贖金的消息,並且大概也收到方家回應了。
正想著,頭頂上的小燈泡就亮了,接著鐵門嘩啦啦被人拉下鎖鏈推開來。
方路傑一時適應不了突來的光亮,用手捂住眼睛。沒等來人開口他倒是先打了招呼:“真巧,我剛醒各位就來了。”他聲音又沙啞又疲憊,也不清楚更談不上淩厲,但是讓人都一愣。
“我還以為你死了,正叫人來給你收屍呢。”
“嗯,我是不該醒過來。”
站在門口和方路傑說話的是季長青,臉上雖然橫了道疤,但長得不難看。他聽了方路傑的話後笑了笑,過來在他麵前蹲下,挑開他捂眼睛的手。“聽你這口氣倒像是來尋死的,真當我們‘活閻王’是陰曹地府啊?”
方路傑被光刺得眯了眼,隻能往後別著臉。“你們這兒比地府黑。”
“那是。”季長青陰笑兩聲,從後腰裏拔出槍抵在方路傑腦門。“本來看你是個不怕死的漢子,想留你一條生路。可惜你那富商老子也太無情了,不來贖你也就算了,可是居然還招來了警探。你說這不是把自己兒子往思路上逼嗎。”說著槍又緊了緊,方路傑被抵的向右偏著頭。
“既然要送我上路了那就給個明白話吧,”這一聲像是歎息,倒有了一種將死之人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們不是‘活閻王’。”
“嘿!”對方又驚訝又驚喜地一笑,“你怎麼知道的?”
“‘活閻王’隻是鄉野土匪,關人的地方不會是這種地下室。這裏一看就知道還是在城裏。
“這麼說你已經猜到我們的身份了?”
“洪幫。”
“這麼肯定?”
季長青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他甚至有點佩服眼前這個一身狼狽的人。這次他是借著‘活閻王’的名幹了這麼一票綁架的生意,而且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以前洪幫是最不屑於這種勾當,因此他借他人的名,更是瞞著洪幫現在的當家大哥程潛。
季長青還在等方路傑的回答,憑什麼現在上海灘那麼多的大大小小幫會,他偏偏一猜就準?太玄乎了吧?……方路傑遲遲沒有回答,像是故意要給季長青難受一樣。季長青脾氣不好,一下覺得被人冒犯了。“我問話怎麼不回答,你急著找死呢吧?”手一使勁,習慣性的要拿槍托打人。可是他還沒打下去,就聽到“撲通”一聲的搶下的人已經倒下去了。又昏了。
季長青手下的一個人這時候急衝衝地跑了來,一臉天踏了的樣子。“不好了青哥,大哥回來了,正陰著臉往這邊過來了,咱們的事兒他八成知道了。”
季長青氣的抽了口氣,朝地上昏迷的方路傑翻了個白眼。他這叫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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