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72 更新時間:12-01-02 13:37
程潛到場時整個會場迅速地安靜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像大海上麵突然從天而降一塊巨石,而這巨石再在海綿上時,你聽不到一點聲音,就像在巨石落下的一瞬間整個世界失聲了或者你的耳朵失聰了,於是你隻能啞然地望著麵前的巨石非常安靜地在每個人心裏都引起了一場無聲無形的軒然大波。
老潘在會場大堂之後一座相鄰建築的回廊上,伸長脖子朝裏麵看。他所在的位置離主會場不遠,高度也適中,所以當程潛上來的那一刹那,他狠狠地驚歎了一把,一方麵豔羨於這個男人頂天立地般的高大感,一方麵又自卑於自己的渺小平庸。怎麼說呢,老潘其實從來不怎麼在意身份地位這回事,以前也沒有真實地去考慮過。他覺得人不就是圖一個安生嗎,表麵上再風光那都是虛的,到最後也就是過眼煙雲而已。但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原來他一直是在自己騙自己,就像那隻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樣自欺欺人。人生是有距離的,那些過去被他當成煙雲的東西其實現在看來是那麼的真實大氣,簡直讓他突然產生一種為此付出一切都值得的想法。
老板這時候正匆匆忙忙地往這邊過來,眉頭皺著,眼睛似乎很焦急地四處尋找著什麼。一看到大老板,老潘笑著迎上去。
“喲,東家,您有吩咐?”
看到老潘,胡老板的眉頭也沒有舒緩,仍然很焦慮的樣子。“快給我找人手,我們這次不能出岔子了。”
老潘怔了一下,接著就知道老板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去年東庭大會舉行的時候也是在這個差不多的時間,那回是真正的第一次接觸那麼大的場麵,所以不管東興茶樓事前做了多麼充足的準備,最後還是在會場上出了岔子。一個負責往會場端茶水的夥計竟然到場就軟了,手裏拎著茶壺哆哆嗦嗦地就像失了魂一樣。那次著實把胡東明嚇得不輕,幾乎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人跟人之間是有差距的,尤其是當一個矮小的人和一群高大的人產生差距時,那種被壓迫和震懾住的感覺是真實的,並不是之前做好心理準備就可以抵抗的。“去年那個夥計給那場麵嚇軟了腿,今年要再出這樣的狀況我這個‘東家’也不用再混了。”
“誒,東家,您也不要太擔心,上次不是沒經驗麼,這次我一定給您找個穩重的夥計,實在不行我就自己出馬。不就是伺候一幫大哥茶水嗎,這個我還行的。”
“你不能去,以你的那馬虎的脾性,不知道會弄出點什麼更大的動靜。”
“東家這話說的,我也不是那麼沒用吧?”
“不是我不信你們,是這次真的不能再出錯,不然我這茶樓就保不住了。”
“東家,我說句不多心的話,既然這事兒出力不討好,那咱們就不接這個生意唄,搞的人心惶惶。”
“你想的到簡單!”胡東明瞪了老潘一眼,眉間皺出個川字。“這些幫會找到我們茶樓,說好聽點那是給我們麵子,說不好聽那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以為我們有資格敢跟他們說一個不字兒?況且,咱們是打開門做生意的,總不能擋自己財路。東興茶樓現在生意這麼翹,還不是多虧了這每年一次的東庭大會。”其實說到上海的這些不會,胡東明又愛又恨。他明白這其中深藏的玄機,隻要東庭大會在這裏一開,上海就沒哪個幫會敢這地頭上鬧事。這不僅僅是受到保護那麼簡單,而是一種象征,是所有幫會的象征。為這個,就算是政府要員也要給他胡東明麵子。想到這裏胡東明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定眉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大會場。“其實定下這單生意的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這都是‘上頭’的意思,我其實和你們差不多,也就算個高級點的總打雜而已。”
其實胡東明說的那個‘上頭’才是這個東興茶樓真正的當家東家,胡東明隻能算是個請來的管家。不過這個‘上頭’他是從來隻聽過沒見過,連‘上頭’姓什麼都沒譜。胡東明不讓多問,大家漸漸也就不再提及。“那東家你別急,老早不就商量好讓犁頭領十個夥計去嗎?再說人家那麼多守衛,也不一定真就要咱們的人手,最多也就站在門外邊擺擺台麵還不會?”
“不說犁頭還好,一說我就來氣。他還沒進去呢,現在在廚房裏拎著銅壺就雙腳直哆嗦,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我東興茶樓最後總不能淪落到端茶遞水都要我親自去吧?”
“那當然不能,您怎麼說也是東家。再挑剔的客人,那都得是我們這些夥計去應付。”老潘這麼長時間一直招胡東明信任,其實多半歸功於他那張懂事的嘴,什麼時候都能帶著點見風使舵的機靈和抹了蜜似的小聰明。上了高位的人多半身邊要有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人有一點好,那就是總能在你煩心的時候給你舒心。不過胡東明也知道,這樣的人多半其實是不靠譜的。“你別光說,去找人啊你想我急死?!”
“是是是,您讓我想想。”
老潘低頭沉思一下,眼睛順勢往四下的大院裏看過去。今晚這裏聚集了這麼些人,雖說是來開會的,但是茶水食品點心卻是一樣都不能缺的。過去東興茶樓就是以精美的點心聞名,食客絡繹不絕。但是慢工出細活,這點心的製作是這茶樓辦下去的精髓。茶水也是,沒有一道工序不是有條不紊的來。現在茶樓一下在來了這麼些人,整個後堂就忙翻了,怎麼都看不到一個沒在低頭忙碌的人。
這時候手老潘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剛從廚房出來,往柴房去的夥計身上。那是方子。
“東家,不如就讓方子去吧,我看他做事挺穩的,不多話,眼睛也不亂瞧,讓他替犁頭上。”
“方子?”胡東明猶豫了一下,抬頭朝老潘指的方向看過去。“這年輕人看著倒是穩重,可是他沒經曆過東庭大會啊,又長的那麼俊秀,估計不是那種懂看人眼色的人,找他不是壞事兒麼?”
“別人我不敢說,但方子我敢打包票,找他絕對靠譜。”
“你這麼肯定?”
“對。”
其實令老潘如此肯定的原因是在方子身上看見的那樣一身猙獰滄桑的傷痕。一個人經曆了那樣的傷害,但是眼神卻一點也怯懦,他不是一個缺心眼的人,就一定是一個堅強得不能再強的人。老潘雖然自己做事有時候不靠譜,有點喜歡耍小聰明,但是在有的時候,他那雙仿佛總是嬉笑的雙眼還是會認真一次的。就好比他現在看著方子,那樣認真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讚賞,更多的還有一種深深地探究和觀察。
“我做不了這個,潘哥你找別人吧。”
“你就當仗義一次,給咱們東家解個難還不行?這次本來讓犁頭去的,可是他也實在是白長了那麼大的身胚,還沒進去就已經嚇得腿軟。再說,裏麵雖然都是一群幫派大人物,但怎麼說也是人不是?不會動你分毫的。”
“潘哥,你被為難我,我真幹不了這個,我要真進去了,這東興茶樓估計就真毀了。”說這話的時候方子的眼睛正抬起來望著老潘,一雙烏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老潘就那麼一瞬間有種倒吸一口氣的感覺,心裏那種關於這個陸方深不見底的想法就更加突出了。“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咱們在這個地方幹,就得擔著一點責任吧?不能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然人人都這個態度,這東興茶樓也就不用辦下去了。”
“你別拿什麼責任來壓我,我真的不會進去的。”方子表現得很決絕,臉上的表情卻帶著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請高調。老潘在這個東興茶樓也是幹了很久的,除了東家,他幾乎就算是這裏的第二把手。“方子,你這話說的太不厚道了吧,不管你以前多金貴,到了這裏那就算打雜遞水的賤命,你要有那金貴,就滾出這東興茶樓,真他嘛當自己是少爺了?”老潘一直有自己的底線,不是真正惹到他的時候,他也不會發這樣的火。隻是這個陸方也是在太氣人了,硬是水米不進,說什麼都一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的架勢,他老潘最受不來這種拳拳打在彈簧上的感覺,簡直快氣炸了。雖然他心裏清楚,麵前這個人既然來了這裏,又是那樣一身的傷痕,估計一出去外麵世界那就是危機四伏。逼人上絕路不是他的本意,可是現在他的火真是壓不住了。
陸方抬頭看了老潘一眼,那雙烏黑的瞳仁裏似乎有什麼稀微地顫動了一下。“要趕我也等東家發話,你說的,不算。”
原來這個人還是有害怕的東西的,他看上去明明那麼硬氣的一個人,在經過他這樣的羞辱之後,竟然沒有帶著一股氣節扭頭就走,那麼外麵的世界對他而言,也許比老潘想象的更加難以麵對。不過那時候老潘沒有心軟,而是一鼓作氣將麵前這個固執的年輕人直接趕了出去。他認為自己當時實在是氣壞了,氣這個人的請高調,氣這個人的自以為是。
可是後來等他重新再回憶這件事的時候,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那時才不是氣憤那些事情,他是在埋怨自己的平凡和無能,因為在那時候起,他就已經在方子那雙烏黑深沉的瞳仁裏看到了普通人絕對拿不出來的亮光。那是一種他們這樣的凡夫俗子一輩子也鑽不進去的東西,一輩子都隻有抬頭仰望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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