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56 更新時間：07-08-18 23:26
我不知道那座山已經在村後立了幾千年了！能肯定的是，當這個村子還未成型時，她早已佇立凝望許久。
山一直都在悲哀，悲哀的靜默，雲霧繚繞，那是悲哀的淚眼迷蒙，欲訴還休。
悲哀，亙古。亙古的悲哀隻源於她的寂寞……
第零 傳說
村子西邊住著一個老婦人，大家叫她福婆。我們不清楚她看過多少次山花的絢爛生死，因為她自己也記不得了，而村子裏沒有一個人比她見過更多的蓬勃與黯淡，她唯一記得的，也是我們記得的，便是那些如夢似幻的古老傳說，其中大部分都是關於村後這座大山的。在福婆的大山故事裏有一種叫做??的動物，它長得非常像狸貓，尾巴是白色的，凡是飼養這些動物的人都會忘記憂愁，還有一種奇怪的動物叫夫諸，隻要它出現的地方就一定會發生非常嚴重的水災，幸好我們從未見著過它。福婆還說，在流經村邊的江裏有一種長得像豬崽一般的赤色條紋小魚，人一旦吃了它，在曠野中勞作時就不會被天火劈到，並且也不會受到戰火的殃及，很可惜我們卻從捕到過它。最讓我們這些年輕女孩子著迷的故事是關於一個叫瑤姬的女子。在夢裏她同一位高貴的男子相戀了，但之後她卻再也無法走進那個男子的夢澤，多少年後，男子的兒子聽到了這個關於他父親的逸聞，對父親夢中的女子心生愛慕，於是就經常站在父親夢見女子的地方等待，可女子再也沒有出現過，後來兒子問身邊博學的侍臣，這位女子是為何人？博學的侍臣用他那曠澹的口吻說，那是高唐山的女神！
高唐山，就在村子的後麵！
第一 秀丫
“秀丫！你聽說了嗎？王子殿下出巡，後日會路過我們這兒！終於能看到世上最漂亮的人了！！”
“還不是聽別人說的！”秀丫繼續剝著碧綠的豆角。
“咱們這可不是能天天瞧見這等人的！”
“有什麼好瞧的？！大夥兒伸長脖子，推推搡搡，讓那些達官貴人見了笑話！”
我開始奇怪，為什麼美麗的人兒總是吝嗇向別人展現自己的美麗呢？秀丫是村裏最漂亮的女娃。
後來我知道，他們的美麗隻為彼此映照……
橘林中，王子望見了正在勞作的秀丫，他微笑著穿過一蓬蓬帶著清香的碧葉，過身之處留下的是佩環清脆的聲響以及一樹樹青霞搖曳，風姿綽約。王子走到她跟前，溫和地說，人們都稱讚高唐山附近出產的橘子特別甘甜，今天我終於發現了其間的原由，美麗如你，橘兒自然甜蜜如斯。
秀丫無語，出神，身前有一個人，麵若冠玉，唇若塗脂，峨冠烏發，廣袖博帶，山風掠地，佩環叮咚，衣袂飛揚。
王子含笑移步，他的身後人們趨之若騖。
秀丫依舊無語不動。最極至的讚歎往往無聲，如同遠方旅客所說的東之大海，表麵靜似銅鏡，其下卻暗流洶湧，澎湃翻騰。我忽然有種預感，秀丫要離開村子了！
第二 神草
秀丫開始照鏡子，照的時間比以前長得多。“真的漂亮嗎？”她又說。這句話她以前很少問。
在王子離開的前一天早晨，秀丫去了村西，她去見福婆，現在的福婆已經老得發不出一個清晰的字音，隻能翕合著雙唇。之後，秀丫一個人漸漸沒進了蒼茫的高唐山，很堅決，她做任何事都非常堅決。那天的高唐山不同於常，似乎快要激動地顫抖起來。
竟然地震了，這種情形鮮有發生，王子的隨從諂笑道，山神也震懾於殿下的威嚴以及對百姓的體恤之心啊！王子靜默不語，秀眉緊蹙。多麼荒唐的吹捧，我憤慨，秀丫還在山裏呀！因為害怕餘震未盡，暫時沒人願意上山營救困在山裏的人。入夜時分，秀丫竟然獨個兒走回了村裏，她渾身是泥，衣服被劃破了好幾處，我喜極而泣，在擦拭眼淚的指縫間，瞥到秀丫手中握著一株山草，層層疊疊的葉子間開著幾朵黃色的小花，她就為這個進山的嗎？
第二天早晨陽光異常燦爛，是為了歡送王子還是另一個人？
“阿燕，覺得我今天有何不同？”
我打量她。“依舊漂亮得甜蜜。”但說話的同時，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心間一閃而過。
“哎，誰叫我們情同姐妹，難怪你察覺不出！”
我感到我似乎在遺忘一些東西，是什麼呢？忘了。
“你瞧見昨晚我手中的山草了嗎？”
“恩。”
“你知道那是什麼草嗎？”
“從未見過。”
“它叫三秀，三年才開一次花，我很幸運，找到了它！”
“就為它進山？”
秀丫點頭，繼而搖頭，她開心地說：“我終於找到在福婆的古怪故事中出現過的東西了！！”
我心頭一凜：“三秀嗎？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今早我將它吃了！”
“怎麼了？”
秀丫快樂地搖著頭：“現在還不全明白。”
接著我們一起出門，送王子殿下起程，隨後發生的事使我全然明白了。
第三 誰的寂寞
王子再次走到秀丫跟前，牽起她的手，顫抖著聲音，如同昨日激動的高唐山，就這樣牽著她，牽向輦車，牽入繁華的京城郢，牽進王子富麗堂皇的宮殿！
“阿燕，巍峨高山西麵的陡峻懸崖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在岩石的下麵長滿了三秀，摘下它，和著小米粥吞下，然後去見你愛的人！”這是我聽到秀丫說的最後一句話。
秀丫走了，我沒緣故地想見福婆，卻聽到許久沒有說話的福婆不斷念著：“她走了，換了個人了！她走了，換了個人了！……”是的，秀丫走了，然後會成為高貴的王妃。
她走了，換了個人了！
第二天我氣喘籲籲地登上了西邊的陽台峰，這裏村中的小孩都來過，因為崖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好似從上天落下的一般，但馬上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驚訝於眼前的景象。兒時普通的巨石何時被雨水衝刷出了人的側影，而這鬼斧神工的側影竟像極了已經離開的秀丫！！我低頭，沒有，一株三秀都沒有，連生長過的痕跡都被搜刮得幹幹淨淨！
我轉身，沒有看到身後一滴山中霧嵐化成的露水正順著岩石美麗的側麵悄悄淌下……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簧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忘歸，歲既晏兮孰花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鬆柏；
□□□兮□□□，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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