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50 更新時間：13-10-17 22:03
這幾天很不對勁，即使忙著學院祭，君洛羽也察覺到了。校園裏彌漫著詭異的氣氛。仿佛走到哪裏都在竊竊私語。這不，又有一群圍在了一起，但當他一走過去，圍在一起的人群又互相對視一眼，神神秘秘地散開。
看那興奮中帶著鄙夷的眼神，那躲躲散散偷偷摸摸的模樣，那詭異而維和的氣氛，不像是因為學院祭而興奮，也不像是因為某些人橫空出世而嫉妒，反而，反而像是，在談論什麼人的醜聞，對，就是醜聞。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君洛羽淡淡腦子模模糊糊地閃過什麼，快得來不及抓住。
悠遠的鍾聲響起，君洛羽回到“竹林小築”。等待曆史課的到來。
隻見班長王筱筱快步走到講台，悠然地坐下，淡淡道：“這節課上自習。”
下麵一片嘩然。
“我就知道他不敢來了，做出那種事，怎麼好意思為人師表！”左小竹故作小聲地說，卻恰好讓附近三兩隻聽到。
“季夫子做了什麼事了？”同桌呆呆地問。
“什麼季夫子，他不配！”左小竹見同桌如此配合，義正言辭地說，小腦袋得意地一抬。
君洛羽聽到季舒玄的名字，猛然想起了他的黯然離去。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凝神傾聽。
左小竹看見大家都在注視著他，心裏特別興奮，於是眉飛色舞地說：“據說，校方打算讓他主動離開，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因為，季舒玄，他居然……”
“左小竹！你給我閉嘴！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出去！”王筱筱憤怒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左小竹的話。
左小竹是個膽小如鼠的人，若是在往常，他也就消聲了，這也是為何，他總是隱藏在傅淩天背後的原因。可是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偏偏，這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好不容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的時候，尤其，這其中還有君洛羽時，他突然有種說下去的勇氣。他的內心起伏不定，感到極其不平衡。原來，他跟君洛羽都是一樣的，被眾人遺忘在角落裏，而今，君洛羽一躍成為了什麼見鬼的“洛羽王子”，而他，依然被人呼來喝去。憑什麼要他閉嘴？憑什麼別人總是壓在他的頭上？憑什麼一個小女生也敢在他頭上撒野？憑什麼他就要聽從別人的命令？
誰也不比誰高貴，為什麼，他總是要伏低做小？
左小竹臉色變幻不定，有白變紅，有紅變黑，胸膛也隨著他的臉色劇烈起伏，噌的一聲，左小竹站了起來，一瞬間，他把自己幻想成了孤膽英雄，用他豇豆似的手指著王筱筱的鼻子，吼道：“你叫我閉嘴我就閉嘴，你誰啊？！”
“你！你……”由於家世良好，長相甜美，王筱筱一直是眾人寵溺縱容的對象，即使是班上的同學，也讓她三分，這也是她敢於出口指責的原因，而現在，那個賊眉鼠眼的左小竹，居然敢指著她的鼻子罵，連他的父母，都不曾說過她一句重話，王筱筱的眼睛變得通紅，被罵得渾身直哆嗦，嘴唇顫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還要讓全班都知道！”左小竹惡狠狠地瞪著王筱筱，臉上滿是扭曲的笑意。
“不要！”君洛羽出聲阻止，因為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是，左小竹意見君洛羽出聲，更加猖狂。傅淩天搞不定的人，我來搞定！
“季舒玄他居然惡心地愛上了一個男人！而對方，已經擁有了未婚妻！他還硬是去糾纏！我們學校不要這樣的變態，所以，讓他馬上卷鋪蓋，滾！”左小竹吼出來心中突然有了幾分快意，幾分後怕。其實他沒想說那麼難聽的，但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也就沒有收回之理。
君洛羽的耳邊轟隆作響，腦中全是混亂的白光。原來竟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當年自己是什麼反應，君洛羽的記憶已經模糊。
那時候太小，許多事情根本就不明白。
君洛羽突然有一種宿命的感覺。
上一世，是季舒玄在他的心中播下了音樂的種子。
那時候，君洛羽很膽小，別人和他說話，他嘴唇囁囁地連話都說不連貫。
是季夫子對孤僻的沉默的小君洛羽說，洛羽不要怕，洛羽的聲音很好聽，和夫子一起唱歌好嗎？
是季舒玄夫子將他摔碎在地上的自尊心輕輕捧起、撫平，然後溫柔地交給他。
而恰好，不早不晚，他重新回到了‘醜聞’曝光的時候。
這也許是命運的安排。
“季夫子……”有同學弱弱地叫了聲。
“什麼季夫子……”左小竹狠狠地蹬了出聲的人一眼，隻見那人直直地盯著門口，心中一咯噔，像是給自己勇氣似地，閉上眼睛默數到三，猛地向入口看去。到嘴邊的話自動咽了回去。左小竹的本來就小的眼睛，此時居然瞪得老大，臉色變得蒼白。剛才的快感消失得無形無蹤。恐懼，如野草般，在他的心中瘋狂滋長。
入目是一個一襲青衫的年輕男子，他的左手中拿著書，右手扶在門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雖然他的嘴角努力地上揚，卻可以看見他的嘴唇一點一點的失去色彩。總是氤氳著淡淡笑意的眼眸染上了一層淺淺的憂鬱，在聽到那聲“季夫子”之後，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遮住了他此時的神情，卻讓他的眼下那層青色更加顯眼。他的臉色蒼白，依然可以看見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身形消瘦，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對不起，我遲到了。”季舒玄深深地鞠躬。
“沒關係，沒關係。”學生們忙迭聲答道，手足無措。恨不得把腦袋低到脖子下麵。
季舒玄如同往常一樣，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講台。
他斂著眉，用最虔誠的聲音講述著曆史，講述著那個絢爛而輝煌的時代。臉色，也因為情緒激動而紅潤起來。
他的臉色一如以前的任何一堂課，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唯有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君洛羽能夠感覺到那溫潤的聲音背後，感受到他站在講台上，看著他教的那群孩子們，那幸福而又泛著悲哀的情愫。
他突然覺鼻子得有些酸澀，視線有幾分模糊。
風過不折，雨過不汙，君子如竹。
那一刻，君洛羽仿佛明白了什麼叫風骨。那是一種銘刻在骨子裏的尊嚴和驕傲，那是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氣魄，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強大力量。那股力量，讓一個人，在任何困境中，都能一如既往的挺直脊梁。
那一刻，每一個孩子心中都刻下了那挺直的身軀，錚錚的傲骨。
那一刻，沒有一個孩子走神打諢。
那一刻，所有孩子，都帶著虔誠的表情，用心聆聽，仿佛要把這一刻深深地銘記。
隻有一個人，坐立難安。
時光匆匆，轉眼下課。
季舒玄淡淡地到了聲“下課”，隨即瀟灑地走出了“竹林小築”。
一如他往常那樣，波瀾不驚。
左小竹舒了口氣，知道自己沒事了。
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抬頭一看，周圍的同學都譴責的瞪著他，見他看過來，又迅速轉開視線。
“我說的都是真的……”左小竹弱弱地爭辯。
這一次，無人理他。
君洛羽沒有在意這邊的事，看見季舒玄離開，他趕緊站起身，緊跟而出。
他在季舒玄身後不遠不近地吊著，想要上前去安慰，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想要幫忙，又不知從何幫起。
第一次，君洛羽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弱小。他恨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但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離去，於是，他一路跟著，穿過“竹海”，走過“東林精舍”，來到了“清溪”。
季舒玄就靜靜地佇立在清溪邊，看著溪旁的一塊一人高的巨大青色的石台，石台旁，有些小的石台，讓這裏，自成一片天地。石麵光滑，在陽光下顯得有幾分暖意。季舒玄輕笑一聲，似感歎，似自嘲。風從旁歎息走過，溪旁的柳枝輕輕飄搖，似撫慰，似挽留。季舒玄的衣襟翻飛，整個身軀顯得越發清瘦。
“學院並未讓我離開，是我自己累了，想要離去。”季舒玄輕輕地說。
君洛羽並沒有插話，因為他知道，季舒玄需要的，是一個好的聆聽者。
彼時，軒轅逸風正在石台後補眠。身為軒轅世家的少主，警覺自然異於常人，季舒玄一靠近，他就醒了。隻是當聽到另一道熟悉的足音時，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離開的動作。
“既然他也是這麼希望的，我何不成全他。”說著，季舒玄勾起一抹笑，輕柔地撫摸著石台，卻無法掩飾提起“他”時，眼底深刻的傷痛。
“人的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他愛我，隻求在我最美的年華裏，遇到他。我應該知足了，在這個世界上，可能一百個人裏麵隻有一個與我是同類。一千個人裏可能隻有一個願意承認這種身份。十萬個人裏麵隻有一個會讓我喜歡。一百萬個人裏隻有一個也會喜歡我。我的愛情，是百萬分之一的機率。而我，遇見過，雖然在現實中凋零，但是，我不怪他，也不後悔。”
君洛羽認真看著季舒玄的神情，發現他說得沒有一絲勉強。真心實意。心頭巨震，想不到別人避之不及的東西，他會這麼坦然地提起，更想不到，這個世上，竟有他這樣真的人，不知道當那個選擇放開他的手的人，知道他失去了怎樣珍貴的東西時，會不會，有那麼一絲的後悔？
軒轅逸風暗道：如果我遇到這樣一個人，絕對不會讓他，有機會離-開-我。卻沒有意識到，他剛才用的，是“他”而不是“她”。
季舒玄溫和地看著君洛羽：“愛情，也許就是這樣。我不願因為怕受傷害，而躲進無雨無晴的世界，在那裏，可以開懷，卻不能縱情大笑，可以流淚，卻不能盡拋淚水。我寧願體會太多溫柔帶來的痛苦，被自己對愛的體會所傷害，並且心甘情願地淌血。”
君洛羽擔心地看著眼前笑得雲淡風輕的人，心弦一陣陣地輕顫。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夠的勇氣，這樣去付出，或者說，人人都在等對方這樣去付出，而自己，則接受得理所當然。但是，沒有經曆過痛的洗禮，就無法完全體會愛的甘甜。就如同快樂時，曾經的憂傷如今卻讓自己加倍快樂。憂傷時，曾經的快樂如今卻讓自己流淚。這樣的感情更深刻，更濃烈，也更加的芬芳。就如同但丁的神曲，經過地獄和煉獄雙重的磨難，才擁有創建天堂的力量。
軒轅逸風暗忖，他軒轅逸風有何畏懼，他最愛的，就是迎難而上，挑戰命運。逃避，不過是弱者的選擇，不是他軒轅逸風的性格！敢要他淌血，對方也要有相當的覺悟。可憐的小逸風，此“血”非彼“血”啊！而且，感情這東西，你真的控製得了嗎？
“洛羽，或許你現在不懂，可人生就是如此，有所得，必然會有所失，所以當你開始學會寬容別人的時候，你也開始寬容命運。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苦難，但即使是苦難，也能使我們擁有欣賞生命美麗的能力，磨礪我們變得更加堅強。所以，洛羽，你不必為老師擔心。因為，這是我的選擇。”
寬容命運，麼？
難道命運真的無法抗拒？
“可是，您很喜歡講台。”
季舒玄的嘴角牽起一抹暖暖的笑“是啊，那是我兒時的夢想。好了，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上課。”
君洛羽猶豫了一下，走上前，輕輕地環住了老師的腰。
季舒玄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君洛羽的背。
歎息般地逸出：“謝謝。”
君洛羽斂下睫毛，暗下決心，一定要幫助老師。即使這是命中注定，他至少應該嚐試著改變命運，不是麼？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迫切督促著他去改變。他有種預感，這個結果將對他今後的生活產生不可磨滅的巨大影響。
從軒轅逸風的角度，可以隱約看見水中相擁的倒影，不知怎的，雖然知道君洛羽是在安慰對方，卻無端的有些刺眼。
君洛羽懷著滿腦子的決心離去，季舒玄輕歎一聲，也離開了。
軒轅逸風從石台後走出來，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要季舒玄所有的資料。”軒轅逸風對著無人處命令道。
“是。”
清溪安靜了下來。
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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