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長風萬裏迎秋雁

章節字數:3907  更新時間:11-12-20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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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望南雲晚

    保定二年春,長安城,未央宮。

    北周皇帝宇文淵正在禦書房看奏折。僅僅是“看”而已,因為每一本奏章已經由大塚宰宇文護批閱完畢。宇文淵即位七年來,無論大小事,都是由宇文護先行裁定,然後奏報宇文淵。他身為一國之君,對於國家大事隻有過目的份。

    長孫覽進來稟報:“陛下,李賢先生去世了。”

    宇文淵怔住了,心裏湧起一陣悲歎,前個月聽到李賢病重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探望,李賢就已經乘風仙去,宇文淵心中不禁愧疚。

    遂對長孫覽說:“朕要親自去原州一趟,送賢叔最後一程。”

    長孫覽答道:“是!陛下。”

    是夜,雲清宮。宇文淵正與雲嫣辭行。

    雲嫣說:“蒙陛下器重有嘉,李賢定是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

    宇文淵答道:“不僅如此,賢叔於我而言,是亦師亦父。”他望著燭光,沉浸在回憶之中,緩緩地說下去:“我和五弟相繼出生後,因為之前的兩個兒子早夭了,父親宇文泰聽信術士所言,認為自己住的地方不吉利,不能把我們兄弟倆養在長安。於是就把我們二人送到大臣李賢家。賢叔家在原州,距離長安很遠,走路走要走上好幾天。可能是父親讓兩個兒子換一個環境吧。

    我父親是十分信任和器重賢叔,因此才把我們交給他撫養。賢叔確實不負重托,對我們好像親生兒子。沒過幾年,賢叔的夫人就去世了,當時我四歲、五弟宇文憲三歲,賢叔又安排別人來照顧我們。從此賢叔就放棄了朝廷的高官厚祿,在家一心一意教我們兩個小鬼斷文識字。賢叔才學過人,經綸滿腹,要求嚴格,耐心細致,我們兩兄弟從小就接受了嚴謹的教育。後來阿爺常常說多虧了當年有賢叔的教導,否則我們難以成器。”

    父親去世後,我就常常想回原州看望年邁的賢叔,卻一直都沒有動身,這幾年發生的事情,我實在愧對他的悉心教導,沒有臉麵去見他。區區幾百裏的路程都好像遙不可及。如今,說去就去了,人死就像燈滅,想想都感慨萬千!“

    天高日遠,雲淡風輕。宇文淵正策馬飛馳在長安城郊的驛道。

    原州,李家。

    看著李賢落土為安,宇文淵在墳前上了三炷高香,青煙繚繞。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賢叔音容宛在,慈祥而威嚴的聲音安撫著遠離親生父母的幼小的孩子。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景物,小時候的種種往事在回憶中鮮活起來。

    “臣覲見陛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已離開自己整整七年了!宇文淵吃驚地回過頭來,跪在麵前施禮的正是闊別自己的五弟宇文憲。

    “五弟!快請起!”宇文淵激動地扶起自己的弟弟。兄弟倆四目相顧,熱淚盈眶。七年未見,昔日黧黑瘦小的男孩已經長成為身材偉岸,豐神俊逸的青年。

    父親宇文泰有十幾個兒子,宇文淵從來不缺乏兄弟,但除了大哥宇文毓,和自己最親近的就是這個弟弟宇文憲了,甚至比跟自己同母所生的宇文直關係更好。他們一起在李賢家住了六年,又一起回到父母身邊。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直到七年前,宇文憲去了蜀中。

    宇文憲向李賢之墳深深鞠了一躬,深深歎息了一聲,說:“我接到賢叔病重的消息,從益州趕來,日夜兼程,沒想到還是沒有見到賢叔最後一麵。”

    宇文淵說:“我還記得賢叔特別疼你,你也特別會討他喜歡。”

    宇文憲說:“但是賢叔欣賞的是你,說你從來不引人注意,卻是傾國之才,深藏不露而必將一鳴驚人。”

    “你這樣說我更愧對賢叔,辜負了他的期望。我現在碌碌無為,整天行屍走肉一般,更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命挨到那一天。”宇文淵低聲地說完,就是長久的沉默。宇文憲輕輕按住他的肩膀,望著他的目光裏充滿了理解與同情。

    入夜,宇文淵和宇文憲兄弟倆秉燭夜談,訴說著各自這些年來的際遇。

    宇文淵說:“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你的決定一直迷惑不解。當年尉遲迥將軍收複蜀地,父親召集我們十三個兄弟,問我們誰願意去鎮守益州,我們打心眼裏不想去那南蠻痢瘴之地,更怕遠離皇城,父親會疏遠自己,所以都默不作聲。就在那當兒,你忽然就站出來自動請纓了,父親本不同意,還說你小,勸你不要去。你說;年紀小,不等於沒有能力,是否能掌事,試過才知道,如果做不好,甘願會回來領罪。父親那一個高興啊,,直誇你懂事、識大體。弄得我都慚愧死了。五弟,你這人從小就會來事兒!”

    宇文憲笑著搖頭,說:“四哥,你把我想得太複雜了。其實就是不忍心看到父親十三個兒子沒人理他,怕他下不了台;更主要的是,我當時還是毛頭小子,生性貪玩,不想困在皇城整天聽父親訓導,想跑到外麵逍遙快活。”

    宇文淵說:“不,五弟。你當時做得很對。後來我想明白了父親的深意。”

    宇文憲有點不解地看著他。

    宇文淵又說:“父親其實是想讓大哥去益州的。當時已經是立嗣前夕,大哥二十歲了,又是長子,朝中立他為嗣的呼聲很高。但是父親卻想立三哥宇文覺為嗣,表麵看是因為三哥是嫡子,他母親又是公主,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忌憚大哥的嶽父獨孤信的勢力。他怕立嗣以後,獨孤信一派勢力對自己有怨恨,因此急著打法大哥遠走蜀地。大哥也聰明,一下想明白了父親的用意,於是裝聾作啞。所以當時如果不是你替父親解圍,父親還真下不了台,白白讓滿朝文武百官笑話。”

    宇文憲想了想,說:“也許是解了圍,卻留下了更大的後患。如果當日大哥去了益州,又怎會遭此橫禍!如此想來,罪責在我啊!”

    宇文淵道:“五弟,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世事無常,不是我們能預料的。我們生在帝皇家,從來是身不由己。宇文護對我們下手那是遲早的事。隻是,我沒有料到會這樣快給他找到機會。”

    宇文憲道:“我明白,三哥也太沉不住氣了。”

    宇文淵又說:“三哥是嫡子,父親待他自小和我們不同,他從來都是心高氣傲,目無下塵。又怎受得了宇文護那個氣,我和大哥勸了他很多次,他都沒有聽,反而一意孤行,想對宇文護發難,誰知人家就利用這個機會,已經挖好了深坑就等著咱們跳了。”

    宇文憲看著哥哥陷入痛苦的回憶中,心中暗暗慨歎,當日消息傳到益州時,他那種震驚和劇痛,以及後來長久無法平複的心裏的哀傷,直到現在還折磨著他。更何況當時目睹整個慘劇的發生卻又無能為力的哥哥。

    他伸出手,把自己的哥哥摟住,充滿感情的聲音輕輕地說:“哥,真對不起,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沒能分擔你的痛苦。你一定非常孤獨。我知道,你一直最愛大哥,宇文護明明不讓大哥活的,他故意讓你送大哥上路,是想你一輩子受煎熬!所以,哥,你一定不要再自責,否則就辜負了大哥一番苦心,更無法但當起肩上的重托!四哥,大哥臨死前說什麼?他說死是最容易的,活下去才是最大的考驗!那麼四哥,你能經受這樣的考驗嗎?”

    “我正在經受,我正在拚盡全力經受種種折磨,可我的信心和勇氣已經消失殆盡。七年了,你知道這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我是怎樣過來的?提心吊膽,如履薄冰,擔心自己會有什麼把柄被宇文護抓在手中。更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整天行屍走肉,曾經有很多次,我很想立刻跟宇文護拚個魚死網破!寧可死個痛快也總比苟且偷生要好受。”

    宇文憲緊緊地抱著他,不停地說:“哥,別說了,我知道。我全都明白。你已經做得很好,父親和大哥九泉之下定會深感安慰,你相信我!”

    許久,宇文淵抬起頭來,碰到弟弟憂心忡忡而又充滿暖意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自嘲地笑了笑。苦苦壓抑了多年的沉屙之痛,今天終於一吐為快。心裏忽然空蕩蕩的,一時茫然無語。

    弟弟卻沒有笑,認真地看著宇文淵說:“哥,弟雖魯鈍,看事倒也達豁達隨心。相信我一句話,無論前路荊棘滿途,幾多艱辛,隻要堅持下去,總會走到盡頭的!”

    宇文淵默默的看著他,深深地點點頭,眼睛裏重新注入了久違的神采。

    一夜長談下來,不覺閃亮璀璨的星河已經漸漸淡去,晨曉的微光努力掙脫濃濃黑夜的羈絆,向大地展露明麗的笑顏,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兩兄弟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相聚機會,尤其是對於孤獨的宇文淵,弟弟的理解和鼓勵的話為他黯淡壓抑的生活注入了一絲陽光,他更希望這陽光在能長久陪伴在自己身邊。

    宇文憲明了他的心思,於是主動說道:“四哥,不然,我不回益州了,我留下來陪在你身邊,好有個照應。”

    宇文淵卻說:“我明白你的好意,五弟,但恐怕宇文護會有所猜忌,而且,以現在的情況,你遠離皇權是非地才是安全之策。”

    見兄長分析得有理,宇文憲也不再堅持,忽然想到:“哥,這次我帶了個人回來,你一定會高興的見到他的!”

    宇文淵一怔,隨即驚喜之光掠過眼睛,脫口而出:“是孝伯?”

    宇文憲嗬嗬大笑起來,打趣道:“看來四哥對孝伯還是念念不忘嘛,早知當初小弟就不奪人之好,把他帶走了。”

    “胡說!什麼叫奪人之好,當初你到益州,小小年紀,身邊沒有個人怎麼行?孝伯自小跟我們陪讀,同你不也玩的很好嘛。”

    “我們當然要好。但是父親都說了,孝伯跟你同日出生,緣份深著呢,他從小跟你形影不離,情投意合,配合默契,難道不是嗎?”

    開這種玩笑,宇文淵素來不是弟弟的對手,於是反守為攻,說道:“你這次突然跑出來,還連孝伯也帶走。益州那裏還有人主持大局嗎?”

    宇文憲停止了調笑,認真的看著宇文淵,說道:“蜀中雖是南蠻之地,卻是地靈人傑,人才輩出。我這幾年每年都開科舉士,選拔了不少真正的棟梁之才。將來有機會,這些人能助四哥一展抱負。”他見宇文淵不住點頭,便又說到:“我這次雖走得突然,把益州的大權都交給一個姓雲名舟的人代為管理。此人是我這幾年培養的得力助手。”

    “是啊,自你上任後,安撫百姓,處理政務,做得有聲有色。你的事跡我們這裏都聽說了。籠絡人才確實很有必要。你說那個雲舟,這名字沒聽說過,他可靠嗎?不是咱們宗室子弟吧?”

    宇文憲嘲諷的一笑:“雲舟是江陵人士,家道中落來到了蜀中。此人是萬中無一的難得,才華曠世卻絲毫沒有野心。那些所謂的皇孫公子,不要也罷,嬌生慣養、鼠目寸光,就會搞窩裏鬥。”

    宇文淵會意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好不快意。

    笑罷,宇文淵握住弟弟的手,緩慢而有力地說:“五弟,你將來一定要回到長安來的,那時就是我們兄弟大展拳腳之日!”

    望著哥哥眼中堅定的神色,宇文憲也用力地點點頭。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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