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3 更新時間:11-11-24 10:44
吳作行回到雲城大獄門口,莊知府卻犯了難。之前拘押在雲城,是在押送上京途中,蒙太後信得過,朝中旨意未下,一關就是半個多月。當時,吳作行是階下罪臣,如今,他不僅僅是罪臣,還是治河有功者。上意難測,看此次吳作行奉旨治河,可是難得地太後皇帝母子意見一致,萬一有了什麼褒獎,難道要臨時去大獄中宣?
出乎意料,吳作行沒有被投回陰冷的牢房,而是請進一間幹淨的客房,四周由獄卒侍衛圍了個水泄不通。吃喝拉撒,全在房中,除了環境改善,其餘條件與牢房無異,不都是徒對著四壁麼?好歹這已是雲城知府一點心意,盡管看的是佛麵,吳作行亦欣然領受。
“不知道朝廷會如何發落,想來京中正在躊躇吧。”王純評論著。“也不盡然,我看這事是一個‘拖’,目前朝中議論紛紛,等大臣們自己梳理出個頭緒來,再審勢而論不遲。”盛中如是看待吳作行一事,“左右不過免職,最不濟流放,既已戴罪治河,處罰總不能太為過,不然,滿朝上下,還有誰肯兢兢業業工作?”王純讚許地點點頭:“也是時機正好,有個台階下。從這個結果看,倒是皇上一方略勝一籌,怕是最初預料不到的結果。”王純突然想到什麼,莞爾一笑:“看來魏相成又要頭疼了,吳作行開不了刀,珠簾後麵那位,豈會善罷甘休。”
魏相成著實是頭疼,不過這還不關宮廷,青雲河改道,數萬流民陸續湧入雲林,就連雲城街上似乎一夜之間多了眾多乞丐混混。雲城的通衢大道竟然顯得擁擠,卻不是販夫走卒,而是饑民。雲林與瑤州毗鄰,這次瑤州自身難保,偌大個瑤州,過半道路中斷,農田盡毀,商業癱瘓,流民遷徙無定。北部的雲林地區受災不重,首當其衝成了接納站。
盛盈心走在街上,常有乞丐頹唐地望著她,亦有混混流裏流氣,軟無筋骨般往各處小攤上湊。才到黃昏,不少攤販鋪子就匆匆收拾打烊了。陣陣飯菜香中,聽見誰家母親斥責孩子:“還讓你亂跑!你再亂跑試試看!再跑,瑤州來的長毛怪物把你抓了去吃掉!”正哇哇大哭的小孩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喊。盛盈心滿腹狐疑,瑤州湧來饑民雖形容枯槁,也不至於成了長毛怪物……“哪裏來的長毛怪物?”她轉頭去問菊霜。“大概說的是西洋人吧?聽街上的人討論說,瑤州那裏的外國人長得都是……這麼長的胡子,這麼長的頭發……怪得很……還說他們還吃生肉……”菊霜也是有些怕的,雖然瑤州產的異國點心和異國玩意兒讓她很新奇,可本就聽說西洋人外型奇特,萬一再有奇怪的嗜好……盛盈心蹙眉,當年祁中匪患,城裏也是戶牅漸稀,母親們都騙小孩,再不好好聽話,官兵山賊就來抓你走啦!可是遠沒有傳得如此離譜。何況外國人不是隻能在瑤州行商居留麼?他們也不敢大搖大擺來雲城吧?
謹慎起見,白止被禁止出門,終日悶在府裏,除了隨母親寫字外,日日纏著盛玉玩鬧。他可不敢再給盛玉什麼吃食,整日裏就在庭院打打鬧鬧,摘花追鴿子。饒是如此,王純時時像看老虎一般看著白止,生怕他又把盛玉怎麼了。白止無聊得緊,府裏除卻一幹女眷,卻無旁人。白家診堂是難得的生意不減反紅的鋪子,可銀錢進賬卻無增加,不少流民來求診,白省也一並治療,他們哪來的錢,一點診費都出不起,遑論藥費。馮寬瞅著診堂的狀況,自告奮勇專辟一塊“馮義區”,為付不起錢的流民診病。小病小痛,倒也手到擒來,正好給他放手練習。看馮義區每日長隊,馮寬突然靈機一動,畫了簡單的草圖,令流民上城外山中采草藥,以充診費。前幾日帶來的草藥大多不能用,還有不少毒草,五日十日,不少人摸著門道,專采某一兩種藥草,收獲頗豐。逐漸就有流民以上山采藥為生,轉而賣給藥堂,或是賣給一些貧窮人家充抵診費。新鮮草藥一曬製,不但將診堂藥櫃不少格子塞滿,多餘部分還轉賣給其他藥鋪,卻是意想不到的收入。可苦了章菜刀,堂前堂後一刻不得停歇。一會兒收賬,一會兒送藥,一會兒又端茶倒水的。連日辛苦,他倒不吭聲,喜滋滋地盤算著聘禮錢快攢夠了。
雲城雖亂,與瑤州相比隻是小巫見大巫。瑤州巡撫孫其驤,簡直是焦頭爛額。賑災安民還手忙腳亂,可密斯等西洋諸國駐瑤州辦,隔三差五來找他,用一口流利的本地話抗議:“孫大人,瑤州現在這麼亂,水路陸路全斷了,我們怎麼做生意?!貨都運不出去了!又不準我們離開瑤州,我們強烈抗議,要求朝廷給我們個解決方案!”“怎麼還沒有動靜?我們已經聯係了本國,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國王陛下/總統閣下會直接找皇帝投訴的!”孫其驤能怎麼辦?商道斷絕,他一時又恢複不了;貨運受阻,他束手無策;至於讓西洋人離開瑤州,更是他能力之外。他手上還有堆積成山的公務,又沒有三頭六臂,叫他怎麼管?無奈,他隻好將西洋諸國之請整理上報給了朝廷。
皇帝和太後的反應截然不同。皇帝看著奏章凝眉道:“開放天門港……瑤州港如今確實形同虛設……可惜天門戰略要地,不如另擇內河港口居留通商……”太後卻怒氣衝衝:“一個個的狼子野心!不好好安分守己,卻謀劃著得寸進尺!想要長居天門?門都沒有!”旋即她略一思忖。“至於通商受阻,的確令人同情,我朝也不能不體諒。”她掠起嘴角,“那就賜岩山港給他們行商吧。”一言既出,滿朝嘩然,岩山港……簡直……是種戲弄!
岩山港顧名思義,全是險峻岩石,海岬高聳深入海中,浪高水急,斷非良港。岩山港曾經繁榮,是在綏河改道前,故道終點,於岩山入海,是以倚靠京師以東內陸水運,岩山亦負盛名。然而岩山雖靠海,岩石暗礁卻不利於海運,更為掣肘的是,岩山以東大片海域,洋流莫測,行船時常有去無回,稱為驚海。嶺南諸地,寧可走止水向東,或是越橫嶺內運,也不願冒險東越驚海。綏河改道後,岩山以西淨是沙土,岩山以東茫茫驚海,岩山港迅即衰敗不堪。
對京師來說,岩山港一帶卻是天然屏障。東南敵寇若想渡驚海西侵,或是繞過驚海由止水口南下,純屬不自量力。因此數百年來,天朝的防禦重點一直在西部的止玉,與東南的天門。止玉落則扼祁山,天門陷則據橫嶺。太後對狄戎侵擾止玉、西洋謀圖天門的憤慨,不是沒有道理。憤慨歸憤慨,賜岩山港,確實太戲弄了,不就等於畫地為牢,令西洋諸國,於茫茫天水之間,將牢底坐穿麼?
有朝臣紛紛諫言:“實在使不得!我朝與西洋諸國,向來友好,商貿繁多,尤其近年來火器交易頻繁,如此激怒他們,有百害無一利啊!”“何來百害?”太後不滿,“止玉就是絕好的例子,數十年來寬宥狄戎,姑息養奸,致使他們胃口膽子越來越大,若不還以顏色,豈知收斂?如今予西洋岩山,已是恩賜,瑤州天災,他們自當與當地子民休戚與共,何來不思感恩,妄圖天門?”
“萬一激怒西洋,與我朝為敵,該當如何?”“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想數代以前,天門海戰,西洋諸國不照樣俯首稱臣?太後所言甚是,敢犯我朝,雖遠必誅!”“那是數代以前,如今西洋突飛猛進,甚至收服了西南林邑國,不可不防,不可掉以輕心!”“此言差矣,西洋突飛猛進,我天朝又豈是原地踏步?火器鋼船,先帝之時已備下甚多,水師精良,西洋隻怕難爭一時瑜亮!反觀西洋諸國,人心渙散,哪有半分眾誌成城的心胸?”
皇帝散朝後,獨自在禦書房生悶氣。“陛下,太後此舉不妥,望陛下三思!”“朕焉有不知之理?今日廷上大勢,你也見了,懿旨已下,朕雖有心……無力更改……少不得與西洋交惡,不過……隻怕……我朝武力,諒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商貿之利,定會影響國庫,天災頻頻,可是擔憂。”
太後的懿旨很快到了瑤州,西洋諸人不可置信:“什麼?!孫大人,你不會告訴我這是真的吧?皇太後一點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你可知道國內國外,我們一年要上繳多少稅賦?我們已經非常尊重皇帝陛下了!我們很遺憾,我們千裏迢迢趕來,你們卻是這樣回應的!”孫其驤歎了口氣,對可密斯國的公使道:“公使大人,我們實在有不便之處。且問一句,公使大人,你們這漂洋過海的,在外一待數年,卻不想家麼?”“家?哈哈,”公使笑道,“用一句你們的話,男兒誌在四海,我們的足跡踏到哪裏,哪裏就是我們的家!”“公使大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踏在我們這王土上,總得客隨主便吧?”“孫大人,你家的府第,可烙著‘孫’字?朝廷一句話,不照樣改姓?這天下土地,誰人規定姓甚名誰?若喜歡這山這水,就勇敢去爭取,放眼望去,千山盡在我腳下!”孫其驤隻有無奈歎息,這洋人猖狂,無法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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