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芍藥何處紅

章節字數:4044  更新時間:11-12-12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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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這一章的更新拖了這麼久,一是的確最近瑣事纏身,分身乏術,二是下筆猶豫了很久,總是不忍去寫悲劇情節,歸根結底,我還是個心懷幻想的改良主義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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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已不小了。過了弱冠,於情於理都應親政。自從魏相成莫名其妙地未能出力即被撤職,賦閑在家,小皇帝明白雞蛋要多放幾個籃子,且不能長得太好看。因此王大人這樣或明或暗保持曖昧的朝臣成了重點籠絡對象。他們不易鋒芒畢露,卻伺機而動。

    朝堂上仍是靜悄悄,除了對西洋的分寸,均閉口不談珠簾還政。唯一的另類聲音,則是敦促皇帝繁衍子嗣。皇帝十五登基,至今多年,冊封的隻有一位欣貴人,還是皇子時期伺候著的,膝下無所出。多年來零星聽見皇帝寵幸了哪幾位宮女,卻從不納入掖庭。至今隻有一位宮女曾產下女兒,不久夭折,連帶著母親亦被處死。皇室血脈從來是頭等大事,何況皇帝如今成人,不時有人奏請皇帝納妃延嗣。

    “母後青春,朕尚稚嫩,子嗣一事容後再議。”福生在後頭微微覷了一眼珠簾,稚嫩啊,這六年來宮廷中爭鬥至今,吃人都該不吐骨頭了。“恕臣莽撞,陛下多次拒絕,對江山社稷有百害無一利啊!”“中宮空虛,東宮無人,絕非天下之福啊!”皇帝怒道:“那你覺得誰家女兒堪母儀天下?誰家外甥堪繼承儲位?!”“這……”未等群臣反應過來,皇帝已拂袖而去。

    諫言書如雪片一般飛向禦案。卻通通被叱責:“卿等政務太清閑否?膽敢染指皇家家事!”於是奏章又蜂擁而向寧壽宮。太後親自對皇帝道:“開枝散葉,是皇帝本分。皇帝自當大婚了。這件事,就由哀家操持吧。”一道懿旨,遴選賢德淑惠女官宦女子,充實後宮。皇帝還未立後,然而這位子卻非百官覬覦,眾所周知,定為太後娘家所奪。還有兩個貴人的名額,倒讓京師公卿搶破了頭。

    名單送到皇帝手中,果然鄧家女兒位列第一。皇帝仔細查看卷冊,微微蹙眉,轉身問:“福生,這盛寧年紀不小,如何選進名冊了?”福生連忙解釋:“陛下,這盛寧年雖大,可是這些年來才情氣質,京城皆知。”他附在皇帝耳邊輕聲道:“還是吏部王大人女婿的妹子。王家選來的。”皇帝若有所思,吩咐道:“福生,這盛寧的詳細資料,去查清楚了密報。”皇帝立起身,走至窗邊冷笑:“嫁不成老子嫁兒子,嗬,倒是有趣,就不知道是否有用了。”

    三年國喪滿後,盛寧隨盛中幽居在京,然才貌雙全,仍名滿京城。多少士人紛紛示好,無奈盛家不為所動,一拖就拖成了老姑娘。然而盛寧並不焦急,似是瞅準了當今後宮正虛的機會。她也料想不到,這一拖拖了這許多年,皇帝才遲遲納妃,總算還趕得及。有些知內情的,知道盛寧當年先皇選妃到了最後一關,雖未定位,也算是先皇的半個女人,如今竟欲侍奉其子,甚為不齒。然而盛家和王家榮辱與共,盛寧近年更是深得王府女眷歡心,自然無人敢言。

    三月後皇帝大婚,冊立鄧氏為後,同時冊了兩位貴人。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平貴人年屆廿二,高齡中選;和貴人將門虎女,舞劍一絕。

    消息傳到天門,盛盈心愕然。原以為國喪後,盛寧年華正好,必尋體麵人家為妻,誰料……“嫁不成老子嫁兒子!”她心裏苦澀地念。如今紅芍得償所願,開往紫殿玉階,隻是焉能長久?盛家竟成了皇親國戚,然而父親若在世,聞知此等“國戚”,定然氣暈過去吧。盛盈心突然覺得雖是兄妹,她從未真正懂過盛中與盛寧,一陣悲哀襲上心頭。

    菊霜正為她梳頭,她悠悠道:“權勢富貴,終是誘人啊。”菊霜知她為盛寧之事感慨,亦回道:“夫人,當年您曾對奴婢說過,有些人,隻怨命運不公,卻不反思自己的過錯。不值得憐惜。既然自己選了,將來也怨不得別人。”盛盈心料不到她如此說,倒是笑了:“這些年你也是看開了不少,就是這奴婢奴婢的稱呼還是不肯改。止兒也大了,你該考慮自己的事兒了。”菊霜臉紅:“哪來什麼事兒,夫人的事兒還忙不過來呢。”“你這可是怨我給你太多活兒了?這陣子張芳快臨產了,你自然得忙些,也是辛苦你了。等張芳生了,就幫你尋思你的事兒。”“夫人!哪有什麼事兒!”菊霜急著分辯,盛盈心隻是竊笑。

    菊霜出了屋子,臉灼得厲害。馮寬一大早已去診堂,如今章菜刀心係張芳,診堂裏一刻離不了他。多年悉心教導,馮寬已獨當一麵,白省肩上擔子輕鬆不少,漸漸疑難雜症亦與他商討。白止雖隨他習醫,明眼人一看便知心不在此,斷斷續續學了幾年,也隻知皮毛而已。於是益發倚重馮寬。天寒地凍,海風凜冽,菊霜一想,回屋拿了件精細縫製的襖子,向診堂走去。

    背街巷子裏刮來陰冷北風,菊霜縮了縮,將襖子緊抱,小步跑起來。弄口衝出一人,未及反應,菊霜已摔倒在地,她緊緊護住襖子,肩上狠狠挨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已被一個人重重壓住。她掙了幾下,身上的人紋絲不動,便咬牙一踢,那人發出一聲呻吟,倒在一邊。菊霜揉著肩頭坐起來,懷裏的襖子赫然一大灘鮮血。她驚愕轉頭,適才那人人事不省,倒於血泊中,頓時慌了神,輕輕推道:“你……你怎麼了?你醒醒……”年輕男子眼瞼半張,用微弱的聲音不住道:“救我……救我……”看他又昏了過去,菊霜連連問道:“怎麼了?你是誰?怎麼救?你醒醒啊!”男子露出一個痛苦的神色,帶著渴望的眼神看著菊霜,眼一閉,再也沒有睜開。菊霜傻愣在原地,忘了站起來。帶他……去診堂?她想到。可是她決計拖不動這麼大個人,又不好將他留在原地。踟躕之間,弄口竄出幾個洋人,手持火槍,菊霜給嚇得麵無血色,甚至不記得站起來。

    兩日後的清晨,章菜刀在後門口瞠目結舌地喊道:“菊……菊霜?”他一把扔了掃帚,慌張向院中奔去:“菊霜!菊霜回來了!”呼啦啦後院擠了一圈人,將兩日不見的菊霜圍在中間。馮寬壓抑著激動,詢問道:“菊霜,這兩日你去哪裏了?”菊霜鬢發淩亂,麵容疲憊,懷中卻仍緊抱著那件染血的襖子。馮寬看在眼裏,更是驚慌:“這哪來的血?你受傷了?怎麼了?”菊霜怔怔地瞅著馮寬,半晌,低下頭:“給你送襖子去,半路遇上洋人抓刺客,不小心撞上了,給一塊兒抓去蹲了兩天巡捕房……”“他們對你用刑??”盛盈心忙不迭問道。“沒有,夫人,”菊霜搖了搖頭,“是刺客的血染上了,會洗幹淨的。”“總之沒事就好,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盛盈心使了個眼色,馮寬急著上前,扶起虛弱的菊霜,章菜刀不知眼色,竟上前扶住菊霜的另一隻胳膊,以示關切,一同攙回房中。

    傍晚,張芳聽說此事,將章菜刀罵了個狗血淋頭。章菜刀隻好硬著頭皮去給馮寬道歉,卻遍尋不著人。馮寬正端著藥猶豫不決地站在菊霜房前,鼓起勇氣,上前輕聲到:“菊霜,醒著?我是馮寬,給你送安神的藥來。”半晌,屋裏沒有動靜。“睡了?還是先趁熱喝藥吧?我先進來了?”他用手肘微微一推,房門半開,晚風趁隙溜入房內,吹動帷幔,枕被淩亂,卻不見菊霜蹤影。馮寬一愣,隨即,顫抖起來,深色藥汁灑落一地,片片碎瓷,如同菊霜纖細而脆弱的生命。章菜刀正巧尋馮寬來,見他僵硬地呆立門前,正想抱怨,朝屋裏一瞥,也徹底驚呆了。菊霜那纖弱的身軀自縊在梁上,宛如風中隨時凋零的燭火。他旋即清醒過來,衝上去抱住菊霜,大吼:“你在那裏發什麼楞!快來救人!”馮寬被驚醒,趕緊協同章菜刀將菊霜放下來,身體尚溫,還有一口氣在。他發了瘋般拚命施展各種手段,希冀菊霜醒過來,額頭竟滲出細密的汗珠。

    菊霜悠悠醒轉,床邊圍了一群人,連大腹便便的張芳也在其中。白止長籲了一口氣,馮寬竟然兩眼一黑暈了過去,眾人猛掐人中,才回過神來。菊霜眼圈紅了,顫抖著唇,閉上了眼,拒絕交談。盛盈心握住她的手,柔軟而冰涼。她轉向眾人:“有什麼回頭再說,你們先出去,讓她靜一靜吧,我陪著她。”

    待到屋裏又回歸靜謐,盛盈心幫她掖了掖被角,撫摸著她的額頭道:“有什麼委屈,就哭出來吧,尋這樣的短見,馮寬都跟著去了半條命。”她頓了一頓,又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不顧慮馮寬的感受麼?”菊霜睜開眼睛,忍不住湧出淚來:“夫人,就是為了再見他一麵,再見大家一麵,否則早在班房裏,這條命就沒了……”盛盈心聞言,緊皺著眉,什麼也沒說,隻是握著她的手,輕輕將她攬在懷裏。菊霜聳動著雙肩,不住抽泣,一邊斷斷續續訴說著,長夜漫漫,盛盈心的眼裏亦逐漸泛起淚花。

    “菊霜,你還記得當年,你對我說,有的人根本沒得選擇,怎麼辦?那時我想了很久,其實不是沒得選擇,而是選了生存。這個世道,要好好活下去,對每個人,尤其是對女人,是極不容易的。然而你現在輕易放棄了選擇,放棄了生存下去的勇氣。菊霜,你不是沒得選,生存與貞潔之間,當真就能輕而易舉地,舍生取義麼?這又是什麼義?對女人來說,大義、大道,就是好好生存下去。就算命運各異,唯一相同之處,活著就是女人的抗爭。你要是就這樣走了,隻能說在人生的路上,你投降了。”她歎了口氣,“我逃出祁中之後,真是萬念俱灰,若不是有再見親人的信念支撐著,恐怕九死一生。再苦再難,我還是不願輕言放棄,放棄了,就等於失去一切。好好活著,就是對這個不公世界的最好還擊。”

    “菊霜,你有的選擇,當年你要被賣去窯子,你寧可點頭答應,也不輕生,如今呢?就算看來洋人之仇難報,你還有長長的幾十年,亦未可知。你於他們不過草芥,不過棄如敝屣,卻如何忍心令親者劇痛?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一向是個堅韌的孩子。”

    盛盈心安撫著菊霜睡去,緩步走出房門,月華沁涼,銀色的霜降在馮寬的發上、眉上,他如同一尊雕像,佇立中庭。

    盛盈心走到他身邊:“真是的,你站到現在?一個個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師娘,告訴我全部實情。”馮寬顫抖著。“我們找個暖和點的地方談。”“不……師娘,求您……就現在,就這裏。”他哀求。

    月色更為冰冷,簡直刺到骨子裏去。馮寬不住地顫抖,甚至能聽見牙齒打架。他攥緊了拳頭,聽著盛盈心的講述,神色充滿慍怒。盛盈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菊霜是個好孩子,你也是。造化弄人,卻還不晚。”

    晨曦終於又射入窗格,陽光令傷心欲絕之人,重拾新生,仿佛無盡苦痛,終得洗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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