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第三章春 種

章節字數:6033  更新時間:11-11-06 20:01

背景顏色文字尺寸文字顏色鼠標雙擊滾屏 滾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下來吧!胎盤!下來吧!

    我,荷露斯,為她,正給予孩子生命的女子祈求,讓她免受折磨,如孩子已誕下一般,

    看!當她戴上這護符,哈托爾女神躺在她手心!

    而我,就是拯救她的荷露斯!”

    跪在貝斯神前將祈生咒念過四遍,產棚裏便出來一名穩婆,從他手裏接過琺琅護符,轉回去給產婦戴上。三重亞麻簾隔去了穢氣,卻不能減輕半分痛楚,聽那裏頭一陣陣剜心似的叫喊,奈巴蒙忍不住蹙眉退開幾步。為避開這血淋淋的褻瀆,他向來是不會親臨產棚的,無奈村長年前就轉托了母親來求他,他家夫人多年不曾再育,好容易懷上了,生怕母子有閃失,非要他過來近身佑護不可——畢竟,“他是上到至乘之地親身侍奉過兩陛下的祭司大人啊!”

    唉,自他終成祭司這數年來,也不知母親往他身上潑了多少濃墨重彩,弄得人人都看不清他原色,被這許多敬畏目光追隨著,他連背影都必須留得好似神明附體。

    “下來吧!我兒!”

    裏頭驟然一聲嘶喊,隔簾濾去了雙生其中的痛楚與喜悅,入耳時隻剩得單純的不耐。

    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奈巴蒙心道,他招來雜役,吩咐準備新榨的油,孩子出來時或能用上。

    雜役剛去,村長家的獨女阿蟬就從外屋轉進來,悄悄湊近來問:“生了沒?”

    看她滿身塵土,像是剛回到家,奈巴蒙便答:“需得再等一會,夫人剛上產凳。”

    “不知會生個什麼出來,”她輕聲笑說,“可別是個丫頭,纏人討厭的時候比貓都精,還要分掉我一大半嫁妝。”

    這姑娘想的倒是長遠,祭司笑笑,指指垂簾,道:“進去陪你娘吧?”

    “聽她疼成那樣,我真有點發怵,”她猶豫地掀起隔簾朝裏張望,央求似地又問,“你家小七今天在麼?我出不去,想找她來說說話,行嗎?”

    “她恐怕沒法分身過來,”奈巴蒙微笑道,“神諭定了今天開耕下種,她跟著一起去了。”

    “這個我曉得,我家哥哥們也去穀倉領麥種了,”阿蟬不解道,“可這和七有什麼關係呢?汙泥糟糟的,按說也輪不到她去犁地啊!”

    “單隻為瞧瞧熱鬧,沒有別的。”祭司笑道,“難得今天人到的齊整,放她一天功課,隨他們玩去。”

    “真是!都說謝普賽特夫人寵女兒,依我看您家卻是盡在欺負她呢!”阿蟬撇撇嘴,“姑娘家學聖書體有什麼用啊?”

    “不是為了教她正經說話,母親也不會讓我折騰她,就怕這孩子被那幾個帶野了,碰巧那時我也閑。”他少不得向這位小姐再解釋一回,“也就是背的時候累些,記下便好了。”

    阿蟬望著他笑,微帶嘲弄的神情頗可玩味,宛然在問:“她真就是那麼特別的姑娘嗎?”可奈巴蒙卻看不出來,那時他還不懂姑娘家這套心口不一,旁敲側擊的語法。兩人的一問一答隔空飄過,都沒落在實處,阿蟬不好再說什麼,掀簾進去,留祭司獨自在外,傾聽裏頭的動靜,另又囑人去準備催產的藥劑。其實他與那位精明的小姐是想到一處去的,都盼望村長夫人能再添男丁,母親讓他得便的話討要些母乳帶回去。

    生了男孩的婦人的母乳,和上甜瓜汁,便是管用的驗孕藥劑。不曉得母親預備要轉給誰,或許是某個來找她梳頭的姑娘私下托的吧?

    從村長家出來時還未到正午,奈巴蒙左右無事,便繞道從自家田上過。遠遠就望見三個大點的弟弟駝著種子褡褳,各自領了十幾個佃戶往鬆過的土裏播撒麥種,最小的弟弟跟在後邊,手裏抓根檉柳枝,胡亂揮舞著,貪食的雀鳥在他身前身後撲下掠上,吱吱喳喳地惱他,怨不能得嘴。目光匆匆掃過田壟,卻不見七,他心下正疑惑,忽聽背後有人大叫:“祭司大人——”

    這聲音語調再不會是別人,轉身一望,果然是他家三兒浩浩蕩蕩地趕了一群豬,嘴裏嚷嚷:“當心!當心!”,腳下倒絲毫不滯,生風似地衝他來了。奈巴蒙避之不及,隻得由著豬隻擠擠攘攘蹭過,拱了他半身泥。

    “對不住啊!祭司大人!”三兒笑嘻嘻地挨近來,“不知您屈尊下地,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不礙事,”祭司抖掉粘在袍上的土坷垃,“村長家的阿蟬喊小七去玩,托我來問她一聲。她人呢?”

    “我打發她回去了。”三兒衝他眨眨眼,“既然老二回來,順道我們幾個也沾軍爺的光開開葷,晚點跟他去鄰村耍,祭司大人,您一起嗎?”

    看著弟弟一臉的壞笑,他耳邊回響起先賢們的勸誡——“要當心那些陌生女子,不要以為她比別人好,不要與她歡好,須知她如一汪深水,潮汐未知。”

    “阿蒙奈莫內,”祭司啟口道,欲將這戒色箴言轉贈弟弟。

    “行啦行啦,”三兒卻滿不在乎地揮手甩掉他才起的話由,“走了!”

    對這十五歲的少年來說,智者箴言若與及時行樂為敵,倒不如不聽。看他頗自在地趕著豬群在地裏來回踩踏,新下的種被翻入鳥喙所不能及的深處。阿蒙奈莫內!多正氣的名字,取名的當時就是為文書大人預備下的。他知道母親是想讓三兒跟著他學的,隻可惜這孩子見字便要瞌睡。

    凡人們不幸的根源正是他們缺乏自製的力量,對三兒強求不來的進取心,他也無法。

    別過弟弟們回到莊上,正遇見母親攥了光的手拖她出來。光散著頭發,並沒哭鬧,單咬住唇強著不肯走,苦苦張望的模樣。

    “才回來啊,”母親一見是他,倒鬆了口氣,“是難產麼?”

    “順產,是女孩,”他答,“我又彎去田上看了看,這才耽擱的。”

    “這年紀能再得個女娃,真不知夫人要歡喜成什麼樣子呢!等我從鄰村回來,再去向她道喜。”母親把光拉到身前,說話的功夫就將她剛及肩的金發結成了短辮,轉而又問:“田上那幾個我讓塔內尼替我盯著,有偷懶的沒?”

    “都在忙活……”他掃了小奴隸一眼,她垂眸看地,已放棄了掙紮,“您要去鄰村?”他明知故問。

    “趁七丫頭沒在得趕緊去,不然一個哭一個求,又要磨我半天!”

    “還沒長多少啊,這麼短的頭發也收?”

    “應該收的吧?”母親不確定地說,“顏色稀罕的話,怎麼著都能換點東西的……”

    “要留到小七那麼長再送去,假發作坊那頭也好說話些——”

    “是我見不得她披頭散發的,還是鉸了幹淨!”母親剪斷他的話,氣咻咻地道,“沒羞沒臊的瘋丫頭!偏偏那幾個又都是沒輕重的歲數!這往後要傳出些什麼來,白叫人笑話我不會管教!”

    未及細想,卻見光飛快地抬起眼,紅著臉望住母親,隻不敢出言爭辯。

    原來……藥是為光求的。

    仿佛正午豔陽化了火流,從頭頂直躥腳心,不過多問半句,就給燒成了灰燼。

    他目送她們出了田莊:母親攥住光纖細的手腕,光那麼順從地亦步亦趨,如果小七沒有來,母親是會把光當女兒養的吧?

    進屋沐浴更衣,行過午時淨禮,他獨自坐在北窗下默念頌文。新近從都城傳來的諭旨中,萬物之主阿蒙—拉已擇定著裳的那位陛下為他屬意的人選,更將“南北兩地之王”的稱號加冕於她,讓這位拖著“她”字頭的陛下與十三歲的少年王一起,立足於自古隻容法老主祭之地敬奉神前。手上這篇流傳在各神廟間的頌文,正是神前第一祭司哈普塞那布大人為“她”陛下的新頭銜獻給主神的答禮。大祭司這些年獨得陛下倚重,高居廟堂之巔,時間久了,仰望到頸酸,想來也是乏味——盡管大人正值盛年,不知怎的,私下裏竟流言傳出,聲言大祭司已漸感不支,就要卸去諸多俗務——會是誰在流言背後躍躍欲試,等不及要取而代之呢?

    奈巴蒙原本打算趁此清閑將頌文背下,可惱才起頭就給外邊的喧鬧聲攪得無法再記。開始他還當是三兒聽了勸,領著弟弟們回來了,後聽出馬蹄夾著車輪在沙地上碾過的動靜,才知是來了不期而至的貴人,他趕忙起身出迎。好在袍子是新換的,又剛行過淨禮,掛上鍍金申符,襯上在至乘之地養成的神官派頭,就算是迎接大祭司親臨,也盡夠了。

    迎出屋時,正見一輛雙馬戰車繞著院中空地兜過彎來,駕車的是個十來歲的男孩。見有人出來,男孩輕拉轡頭,馭馬碎步跑到他身前,開口問道:“我來找扈從統領塔內尼,您知道他在哪嗎?”

    答話以前,奈巴蒙先注意到男孩眉下嵌著的一雙眼睛,雙瞳流水般清亮,淌著他這年紀的孩子慣有的靈秀——這是荷露斯神點在他們眼裏的,一道塵土掩不掉的光。等他們長成,這純之又純的光彩自會如朝露般散盡——但此刻引得他注目的卻不是這稍縱即逝的靈光,而是男孩並非純黑的雙瞳,因摻了雜色,反折出異樣的剔透,幾乎從此能望見他眼底流轉的神思。

    他就是塔內尼新近侍奉的那位小貴人吧?

    身上流著蠻族的血,眼中閃著沙漠的光,頭發如玄武岩般墨黑,膚色卻比方解石更潔白。

    奈巴蒙向他躬身行禮,男孩馬上頷首還禮。祭司仰起眼,看男孩狠曬成棕褐色的臉盤,看他眼底的異光,血統是遮掩不住的,他想。

    “您是曼赫普瑞少爺吧?”祭司溫言道,“我是塔內尼的長兄奈巴蒙,今天是敏神為本村定下的播種日,這會兒他還在田上忙活。”

    “我是曼赫普瑞,奈巴蒙祭司,”男孩看似殊為不安,與他平和的語調頗不相稱,“回田莊的事他同我說起過。並不是隊裏缺人手,隻不過父親大人難得來看我,又要考我連射,我不想讓他瞧出紕漏。平日裏一向是扈從統領與我配合最好,我一定得請他做車手,就直接找來了。叨擾冒犯之處,請您原諒!”

    “您言重了!”奈巴蒙欠身答禮,“檉柳田莊得您親臨,這真是卑微如塵的我們求也求不來的福祉!我這就去把塔內尼領來,轉身便回,屋裏備有酒果糕餅,您請進去稍歇片刻吧!”

    他說“轉身便回”,男孩知道這可不像聽起來那麼快,看祭司快步離開後,他跳下車將兩匹馬解套,就近牽到院中池邊。水池家家都有,此地卻是不知從何處引來的活水,池上未種蓮花,不養遊魚,覆水如鏡,意外的清澈無比。池底鋪著細沙,陽光直入水中,池心顫悠悠地晃著波光,恍如一池碾碎的銀器,他忍不住踩進去,碎銀旋即變為透明的火山玻璃,不露行跡地在他腳背上投落隻光片影。坐上池沿,雙手浸入水中,看十指漸漸起了褶,手心的繭泛出發白的底色,拉神的太陽舟正馳過天頂,在他的後頸和背脊上投下暖洋洋的帆影,男孩閉上雙眼,感覺腿邊微涼漫湧,播種季無風的午後,空氣裏忽沁出幾縷破曉時的微甜。

    ……百裏香。

    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看見了自己聞香識出的藥草——百裏香,就那麼小小一把,被她攥在手心,她頭上還頂著一張闊大的蓮葉,籠在葉蔭下的臉蛋,白蓮般皎潔瑩潤,雙頰輕斂著青蓮將開未開時暈在花冠的一抹緋紅。

    如果蓮也有卡,就是她吧?

    “我是曼赫普瑞,”他小心問,“你是誰?”

    “我是七。”她答。

    七是排行,不算正名,男孩有些不樂意,但他也沒興趣非知道她的名字不可。

    “我要請扈從統領做車手,正等奈巴蒙祭司將他兄弟領來。”

    “家中兄長皆在田間勞作,怕是還得委屈您多等幾刻,這裏太曬了,您請進屋等吧!”

    她的表情遠不如話語恭敬,這也沒什麼,可是她脆甜的語聲裏卻滲著神廟才有的黴味,這村野小鬼的一字一句居然都是祭司們才會說的正統音!他反被這冠冕堂皇的文書體弄得有點暈,愣了愣才問:“你學過聖書體?”

    她瞅住他不答,頗是警覺的神情,令他想起豎尖了耳朵的貓。

    她學過聖書體。他認定。

    泥腿子不應當學聖書體,何況她還是個女的!女人永遠不會上朝堂,更不能到神前奉禮頌文,沒有見識還偏喜歡賣弄,這丫頭遲早會給奈巴蒙祭司惹禍的——可他為什麼偏要教她呢?

    他向女孩伸手,說:“那你敢不敢跟我比猜字?讓我瞧瞧你到底記了多少!”

    她看著他,若有所思,眉宇間隱約繃住根弦,像是暗地裏擰了股勁,曼赫普瑞從未在哪個女孩臉上看到過這般抗拒表情,若不是她鞭子似的長辮上結著哈托爾女神的護符牙牌,他簡直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認錯了男女。

    “和我玩吧。”他再說,不由自主收斂了方才盛氣淩人的口吻。

    女孩走近來,將百裏香擱在池沿,先洗淨了手上沾著的泥,再抬起眼望他時,他發現她臉上戒備的神氣不見了,眉心舒開,黑漆漆的眼裏亮閃閃的,每一眨眼都溢著愉快。她並沒有笑,他偏覺得她整個人都在對他笑,就像夏夜裏打從後院裏過來的熱風,了無蹤影,卻留了滿屋子暖暖甜甜的香氣。

    “你先猜!”她說,說話前先玩兒似的往他背上畫了幾筆。

    猜就猜。

    一方池塘,一隻鉤嘴的……鷲,三朵開放的蓮花中挺立的兩枚花蕾。

    “蓮池。”他說,拉過女孩的右手,在她手心裏回了個字。

    “貓。”她答得飛快,抽回手畫了個板凳,一隻張開翅膀的鴨子,一隻鷲,半扇羽翅。

    “飛!”他答,她小小的掌心裏盛不下長字,倉促間他給了個極簡單的“永恒”。

    她馬上回了一個很少用到的長詞,像是不願讓他小瞧了她。

    “海。”他答,頓了一頓,忍不住問,“你見過海嗎?”

    父親大人曾在先王離世那年帶著他從大綠海邊一路走到底比斯城,這份曆練使他成了“生靈之宅”裏最為見多識廣的子弟,讓一幫隻在河邊廝混的都城少爺們足足敬仰了他好幾年。是以每逢提及海,存在他兒時記憶裏的故鄉便會模糊而明媚地浮現,咒語般喚醒他無法忘懷的緣起——他是從北邊來的,他那遠在北地,住著母親的家,如熔化的細沙般在蔚藍海岸邊流溢著灼熱的光,那是他的先祖遺忘在大綠海畔的夏宮,是被他祭在心底裏的另一座至乘之地——

    “我見過。”

    女孩卻答,順手寫了一個更長的詞,“這個,我也見過。”她輕聲說。

    他呆了一呆,頓時被她輕描淡寫的口吻給激怒了。

    瞧這胡說八道的丫頭!她才隻這點年紀,怎麼可能長途跋涉到尼羅河的盡頭!剛在泥地裏打過滾的小鬼,就敢在他麵前信口開河!

    真該抽她一頓的!他憤憤地想,但是她的哥哥們很快就回來了,又是那麼特別的今天!他可不想讓自己的暴怒燒到父親大人的耳朵裏!那要怎樣才能讓這小鬼悔罪覺悟,明白他曼赫普瑞有多了不起呢?

    見他沉著臉不吭聲,她以為他疏忽,好心又寫了一回。

    一枚繩結,一段波折起伏的水紋,再添上一柄刀,一隻兩眼的梟,另一隻側著臉的豺,一小片劃下四道短線的天空。

    暴雨。

    她連這也見過!

    可父親曾對他說,南邊和北地很不一樣,天穹被西風掃得雲影全無,所以王都底比斯的雨,二百年一遇。

    他忍不住轉過頭去,更仔細地盯住她雲朵般柔白的膚色。

    也許……她並非土生在南地的蓮,卻是紮根於北地沼澤的一株莎草呢?

    眼前像是驟然敞開了一扇門,又似倏然抖落了一幅紙莎草卷,門後探出的光與紙卷上的字跡,都是夢境裏引人探究的朦朧不清,他心頭的怒火忽如湧過河灘的浮沫,轉念消融,而莫名淌過了一縷潤且微涼的意想。

    也許……她其實和我是一樣的?

    “還認不出嗎?”她在他的身後輕輕細細地問。

    “我肯定認得!”他連忙說,裝模作樣地皺起眉,向她示弱,“可這麼難的字你得多寫兩回才行!”

    第三回她寫得更慢了,男孩的心思卻全沒在筆畫上,當心思跟隨她的指尖慢悠悠地走,覺得整個自己都化成了一泓池水,而她在水麵上輕撥,指尖點出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陌生又微妙的蕩漾,蔓延到他四肢百骸,美得他骨頭發酥,心口癢絲絲的,他閉眼凝神,隻想要記住這似曾相識的親近,百裏香的芬芳從他身畔襲來,如晨風拂過時的爽朗,丁點清苦淺淺繞在新鮮上,讓人忘卻憂愁的香味——淺嚐輒止的愉悅過後複又無所適從的年少啊!被壓抑在未明處的天性趁隙掙脫,像是不經意間發出的一抹新芽,汲取知覺裏殘存未褪的意想,追念似的回味,倏然生出了別於過往的期望。

    “你再寫一次吧,”他迷迷糊糊地說,“再寫一次我就認出來了……”

    他迷迷糊糊的語調裏透著別有用心的狡黠,偷偷含了塊糖似的鬼祟,她終於覺出他原來是在耍她。

    “呸!你個賴皮鬼!”她惱羞成怒,“真是個傻瓜!不和你玩了!”

    他還沒從她衝口而出的土話裏回過味來,就被她使勁往前一推。他猝不及防,一頭撲進水池,口裏先灌了半嘴的沙。慌亂中隻聽水花聲和馬兒受驚的嘶鳴在他耳邊攪成爛泥似的一團,鼻子裏嗆到了水,嗓子眼辣辣地疼。

    等到他水淋淋地爬出池子,她早跑遠了,出水時掠過的涼風刺得他全身一顫,他竟忘了氣惱,視線裏還落著她輕捷的遠影,像隻山岩間跳躍的小瞪羚,不識貴賤,不知罪。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打賞本章    舉報本章
這本書實在是太棒了,我決定打賞作品的作者!
100 銅板 300 銅板 1000 銅板 3000 銅板
5000 銅板 10000 銅板 30000 銅板 100000 銅板
打賞查看
送黃瓜送蘋果送香蕉送筆記本送手機送鑽石送跑車送別墅
標題:
內容:
評論可能包含泄露劇情的內容
* 長篇書評設有50字的最低字數要求。少於50字的評論將顯示在小說的爽吧中。
* 長評的評分才計入本書的總點評分。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關閉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