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80 更新時間:11-11-16 20:43
一切如常。後宮平靜,平靜到近乎詭異。朝堂暗波洶湧,整個朝廷因滄珒的一次怒氣而受到層層波動,人人自危。滄珒在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無人能預測,隻能個個多做少言,免得被拎出去開刀。
青夙一大清早起來就窩在書房裏看書,蘇瑾與蘇寧都被她遣了出去。沒有人打擾,窗外的風景無限好,日光輕輕淺淺地投照下來,穿過稀疏的枝葉在青石板上映下斑駁的樹影,花香在不知不覺中流瀉開。
直到午膳時間,她才從禦書房裏悠悠地出來。
蘇瑾見著,急忙迎上去,她俏笑道,“主子,你可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和蘇寧可要進去尋了。”
青夙笑道,“我這麼大個人,還會丟了不成?”
蘇瑾回道,“那可難說。”這宮裏頭什麼離奇事沒發生過,她們還是得謹慎些,萬事有個完全準備總是好的。
“隨我到禦花園走走吧。”青夙低語道,一個人越過蘇瑾先行移步往禦花園走去,也不理蘇瑾有沒有跟上。
“主子,用完膳再去吧?”蘇瑾快步跟在她後麵,低聲詢問道。
青夙微側過頭看她,笑道,“午膳就先擱著吧。”她倒是沒怎麼注意時間。
蘇瑾微微皺眉,但還是依言頷首應承,“是。”青夙很少有如此隨性的行徑,甚至可以說,她從入深宮的那一刻起就謹言慎行,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重,這些年她苦心經營著江山社稷,又要時時刻刻兼管後宮。她心智奇慧,可是又有誰了解她的無奈她的無力她的沉重她的酸楚她的深痛,無人理解,人人都隻看到她站在權術之巔萬丈的光華。以前,她是深宮裏孤冷如月的皇後,現在,她是深宮深寂無涯的太後。可是,她才十九歲,還不到雙十年華,卻要為這江山天下熬白了的頭發,即便是現在大權旁落依然不肯卸下壓在她單薄的肩上有如泰山一般的重擔。這種心疼心酸青夙未曾有過,隻是她與蘇寧兩個人不知已為青夙遍嚐多少年。
“瑾兒,過些日子我們出宮走走吧。”指尖撫過一枝花,青夙低語道。
“主子,怎麼突然有這個興致,不過也好,當散心。”蘇瑾替青夙拂掉狐裘大麾上的殘落的花瓣,頗為讚同地道。
“嗯,散心。”青夙輕笑。隆冬臘月,正是賞梅好時節。
跟在青夙背後的,保持一定距離的,還有一大票儀仗隊,若是平時,青夙一定會命他們不用跟著,從簡出行,但今日她卻讓他們跟著。浩浩蕩蕩的一連串儀仗,讓她們顯得格外醒目。
青夙也不急,她看起來的確雅興很高昂。
隻是跟在她旁邊的蘇瑾卻是滿眼不解,但她沒有多加詢問。青夙總有她的思量,跟著,就不會錯的。
流水潺潺,湖水青碧,依稀可以看到水裏頭的錦鯉,穿過九曲回廊,禦花園就已出現在不遠處。
青夙突然問道,“瑾兒,你知道一直打理禦花園是那些人嗎?”
“花苑裏的采女與月奴。”蘇瑾低眉順眼地答道。
青夙點點頭,她們一走進禦花園,那些正在修剪花草的采女與月奴一看到急忙齊齊跪下,“奴婢(奴才)參見太後,太後萬福。”
“都起來吧。”青夙輕道一聲。
“謝太後。”說完便一幹人垂首立在一旁。
青夙眉目清清淡淡地略過她們一眼,又輕移蓮步地在禦花園中穿行,她看了一眼修剪得極為雅致的君子蘭,漫不經心地道了句,“這蘭花開得倒是挺好,就是葉長了些。”語罷,她也不多加逗留,徐徐地往前走。
隻是她剛走出一段路,後頭一名長得眉目秀致的采女眼眸冷厲地往剛才修剪那盆蘭花的采女看去,被她瞪視的那采女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料是剛進宮不久,被她這麼一看,不由腿軟了軟,麵色慌張不已。
蘇瑾眼角的餘光微微掃過,她的嘴角微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暗自記下那個看起來資曆深些采女的麵孔。
青夙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掠過那些嬌美生澀的麵孔,她像是在賞花,又似是在靜待些什麼。她在花園裏轉著,良久之後,又在花園裏的石台邊尋了一個位置坐下,儀仗隊都候在花園外,蘇瑾隨侍在旁,她見青夙有意在此逗留些許時間,便悄悄命人送上一些糕點。
青夙環視著整個禦花園,發現花園中少了一種本該有的花,素心臘梅。偌大的禦花園,居然沒有一棵素心臘梅,素心臘梅,花被純黃,香濃得宜,乃是臘梅中極品,梅中最為尊貴的花品。她的宮中曾經有過一株,隻是後來連同一大片磬口臘梅一並砍掉了。後來都移種了各種雍貴華雅的牡丹。
她不問為什麼沒有,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她記得沐雪宮裏可栽有幾株素心臘梅,沐雪宮呐,這可是件稀奇事。
沐雪宮,滄珒帶進宮的人。那個女子如今在她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她記不清那個人的麵容,隱隱約約隻記得那個女子是一個少有的絕色,生得極為標致,一顰一笑展露風情。
滄珒的恩寵,還真是令人稱羨呢。青夙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但很快的就又風輕雲淡,快到讓人以為那抹笑隻是錯覺。
蘇瑾不敢出言打擾青夙,隻是靜悄悄地把小巧的點心擺上石台,又默不作聲地退到她的身後。
“瑾兒,沐雪宮離這不遠吧?”青夙眼也不抬地問道。
“不遠。”蘇瑾恭順地答著。
青夙釋然地笑笑,“既然有些閑暇,不如就上沐雪宮瞧瞧吧。”青夙拂了拂繡紋精致繚繞的袖口,然後優雅地起身。
“主子,還是用膳先吧。”蘇瑾不由出言道。青夙的身體永遠是她優先考慮的,無論是何天大的事,在蘇瑾心中,沒有什麼是比青夙的健康安好更為重要的。
青夙自己對這倒是顯得可有可無,她見蘇瑾的眉峰又攏起,溫言道,“好,那哀家就先吃點糕點吧。”
她拿起放置在石台上的點心吃了一塊,問身後盯著她吃糕點的蘇瑾道,“沐雪宮現在的主子名喚什麼?”
雖是滄珒的人,但滄珒基本上都是不留宿,甚至可以說鮮少出入沐雪宮,所以那個女子也就漸漸被她遺忘在角落裏。
“慕容如卿。”蘇瑾不甚在意地道。後宮要不爭寵,要不爭利爭權,而慕容如卿她既不屬於後宮,滄珒這個攝政王也沒有給她任何名分,所以她在這後宮的地位就顯得有些尷尬。但畢竟是滄珒唯一的一個女子,攝於滄珒的權勢,該給與的尊重還是有的。隻不過滄珒的感情放在誰的身上,這麼多年,看最透的就是她與蘇寧兩個人,所以慕容如卿根本就不足為懼,更無須她們擔心。
“嗬,很雅致的名字。”青夙低笑一聲。就是不知道她會在這場權力的傾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女人,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也是,最脆弱的棋子。
“太後想去沐雪宮?”青夙吃了一些小點心之後,蘇瑾微弓著身垂問。
青夙點點頭,微笑著反問道,“有何不可?”
“這恐怕不合禮數。”蘇瑾沉聲提醒。青夙貴為後宮之主,而慕容如卿連一個品階的命婦都稱不上,本該慕容如卿來給青夙請安問好,怎麼反而讓青夙紆尊降貴地見她,實在是有損皇家威嚴。
青夙思慮著蘇瑾的話,良久才悠悠一笑,“說得有理。”也罷,反正沐雪宮也不會走掉,她也不用急著一時半刻。
“主子,還是奴婢差人召她前來吧。”蘇瑾建議道。
“改天吧。”青夙這是卻反而顯得冷淡平靜,她問,“她有來過攬月宮嗎?”
“她在入宮的時候有來覲見過您,隻不過你身體恰逢不適,奴婢就先請她回去了。”
“如此啊……”青夙若有所思地道。隨後她便把視線轉移到那些開得正盛的花上,心思暗轉,卻無人能猜透。
青夙眉目清逸,遠山眉,淡遠、細長,宛若水墨畫裏一泓秋水後麵的綽約淺山。但有誰料到,那雙寧遠得仿佛可以包納萬川的清眸暗湧的卻是重重的殺機。這宮裏頭,哪些人可以留,哪些人不該留,的確有些費思量,但是她的心裏頭隻要輕輕撥開那一層紗,一切的麵目就都再明朗不過。隻不過,她的手向來不喜染血,還是借他人之刀她比較喜歡。
“瑾兒,你看過兵書嗎?”青夙笑問。
“看過。”蘇瑾眼底寫著不明之色。
“那麼你知道用什麼可以讓你得到帶刺的花又不為刺所傷嗎?”
蘇瑾芙蓉一般的臉孔微微抬高,她偏側著臉望著青夙,一下子領悟到她話中的含義,“假他人之手。”
青夙笑而不語,隻是手輕輕地拍拍蘇瑾的肩。
“主子,你的意思是……”蘇瑾試探地問。青夙的用意她隻猜到七分,她不確定青夙的意思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
青夙挑高眼角,鳳目飛揚冷瀲,“哀家沒有任何意思。”她似笑非笑地道。
“奴婢明白。”蘇瑾躬身垂首答道。在人前,無論是誰,都必須恪守主仆之禮,蘇瑾與蘇寧亦然。無論她們與青夙在人後多麼親密,在他人麵前,青夙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她依然隻是一個卑賤的婢女。
青夙往前走去,仿佛剛剛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
蘇瑾恭敬地跟在青夙身後,仿佛她剛才什麼都沒有聽到。
一切如常。
相較於其他地方,青夙還是喜歡呆在藏書閣。
踩著木梯,她慢慢地爬上去,想取書架最頂層的《計雲策》。
書頁翻動,藏書閣中的靜謐與安寧一向是她所喜歡。
滄珒就在藏書閣外,他望著裏麵獨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子,宛若靜靜盛放在碧湖裏的白蓮,出塵而不染世俗的喧囂,凝望著她的身影,他的腦海兀地就浮起那句話——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暗影慢慢地投罩下來,青夙依然兀自認真地閱書,不過想到某個人,還是掀掀唇,“慕容如卿住在宮中不合規矩,你還是另找個法子安置她吧。”宮中有宮中有規矩,不能因為誰權重就可以罔顧的。
滄珒倒是不怎麼在意,慕容如卿怎樣他從來沒放在心上,不過眼前人的心思他倒是有興趣探尋一二,“嗯,那便交給你隨意處置好了。”
“那是你的女人。”她淡淡地提醒。
“我有告訴過你,那是我的女人嗎?”滄珒莞爾一笑。
青夙頓時語塞,那還用他說嗎?從朝臣到後宮,哪個不認為那是他的女人?!
“哦,那本宮就把她充入綄衣局為奴好了。”她也跟他一樣很隨意地說。
“哎,你生氣了?”他笑意邪雋,仿佛看穿她的淡然。
青夙低下頭,“攝政王還是多費點心思在朝政上吧。”這麼閑,鐵定又把政務丟給玉茗清忙了。
她怕玉茗清等下又來找她訴苦!
“萬事都還有玉相,本王是難得偷得半日清閑。”他爬上木梯,幫青夙拿下一本書。
“《清平樂》?你怎麼知道我準備看?”青夙接過他遞來的書冊。
“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他反問,眸光沉溺溫柔。
她沒有答話,或許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隻能沉默。
良久,她的聲音才輕輕地響起,“那個人,怎麼說也是凜兒的生母……”
滄珒的臉色倏地森冷下來,他的話三分嘲弄七分冷肆,“這不正是你說期望的結果麼?”
青夙垂下眼眸,不語。也是,所有人中最沒有資格說這話的,大概就是她吧。
“青兒,這世上不可能事事兩全的。清楚自己的位置,才能活得更久,更何況,這後宮從來就隻有一個主人。”
靳如煙一張嬌豔的容顏冷森如鬼魅,麵對梳妝鏡前的自己,她的臉色更加難看,心中的怨憤欲積欲深,猶如一條毒蛇,纏得她直喘不過氣。她的兩隻手猛然一揮,梳妝台上的首飾珠寶刷地一聲噼噼啪啪都摔倒地上。
她不甘心,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把青夙捧在手心裏,想著她、護著她,害怕她有絲毫閃失。從小到大,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可是就是因為有青夙,一切都變了樣。本該屬於她的一切都被青夙奪了去,她的後位、她的寵愛、她的孩子……從入宮的那一刻,她就默默地隱忍,費盡心機地想把她除去,就差一點點,她的噩夢就結束了,沒想到還是被她命大的逃過一劫。不僅沒弄死青夙,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從來沒有什麼可以瞞過滄珒,整個事件在青夙中毒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全數敗落,除了她,所有與這次密謀有關的人全部斬殺,一個不留,滄珒不直接動她,他要她比死還痛苦,不僅把她直接幽禁在清華宮,還大肆削減靳家的勢力。他要她看著靳家苦心經營多年的事業因她而岌岌可危。
滄珒……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青夙依然是他的軟肋,他最致命的弱點。七年,並不能改變什麼。盡管
他們兩個,在朝堂明爭暗鬥,是死敵。但是,青夙是他的魂,他心口的血液得以汩汩流動,感覺得到生之氣
息,一切來源於青夙,他的心魂。
而她自己呢?靳如煙抬起自己的雙掌,看到上麵清晰的脈絡指紋,後妃之相,妄圖母儀天下。什麼都得不到,從前,她千方百計想成為明帝放在心口的那個人,可是明帝盡管知道青夙心係的人是她的皇弟滄珒,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依然隻有他的皇後,孤冷如月的青夙。明帝愛她愛到心傷心痛,卻始終與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任由她去思念另一個人。他寵著她護著她,時時刻刻把她放在心上,卻永遠不敢與她跨越那一道界限。青夙愛的人,由始至終,都隻有一個滄珒。明帝的寵愛入不得她的眼,明帝所有的一切都走不入她的心。
明帝至死想的人都隻有一個青夙,他把他所有的愛與恨都給了青夙,連一點點都吝於留給她。她處心積慮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沒想到到頭來卻都隻是為她人作嫁衣,什麼都沒有,包括她十月懷胎所生的孩子都拱手讓給青夙。她怨,她恨,為什麼她就要注定淒涼?上天既然要如此不公,那麼就莫怪她狠毒如鬼。
“主子,息怒。嫣兒想等這件事一淡,主子自然就能恢複自由之身,畢竟你怎麼說也是皇上的母親。”靳如煙的貼身婢女嫣兒急忙上前安慰道。
靳如煙冷厲的坐在鎏金畫風椅上,胸口起伏,卻一聲不吱。她不會讓青夙好過的,就算是死,她也要拉著她一起下地獄。她就不信,滄珒能時時刻刻把她保護得滴水不漏。
嫣兒見靳如煙還處於盛怒之中,捧了一杯香茶讓靳如煙定定神,趁靳如煙喝茶之際又道,“嫣兒不凍,既然不能與攝政王為敵,何不籠絡呢?”
靳如煙瞟了她一眼,嗤笑道,“你當滄珒是什麼人,他財權勢傾絕天下,連皇位他都看不上眼,你拿什麼去籠絡他?”皇位,從來都是人夢寐以求的。但是滄珒野心天下,卻不為皇位所動。滄珒的心裏頭到底在想
些什麼,沒有人猜得透,若是揣摩錯了,勢必讓整個靳家為之傾覆。這一點,她輸不起。滄珒,太強,強到可怕。
“那主子您有何打算?”嫣兒察看著靳如煙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靳如煙冷峻的麵容稍稍有些鬆動,“我修書一封,你偷溜出宮一趟把信帶給我爹,他自然知道怎麼做。”
“是。若是不小心被截住了呢?”嫣兒有些擔憂地問。如今宮裏頭守衛這麼森嚴,她擔心可能沒那麼容易出去。
靳如煙沉思了一下,道,“拿著我的令牌,從北武門出去自然會暢通無阻。”北武門安插了他們不少人,從那裏出去是最為容易的。滄珒現在不在京中,估計不會出現什麼變故。
“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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