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78 更新時間:12-10-07 17:54
擁著清冷搖曳盡八百裏秦淮煙水迷離的碧色,楊燁笑意更深,勝過秦淮夜暮裏的煙花絢爛。
怎會錯過你重瞳裏深藏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倦累呢,柳笙瀾?
若沒有了你,我不知道這滿目山河會如何蠻荒,縱將來我能功開千古,勒石燕然,又有何意義?
因此,請不要怪我不能讓你遂了心願,此千秋業報,便由我去承負吧,我已然再難傷你,且甘願護你,又如何看得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所以,對不起。
縱然此情隻應碧落重相見,卻始終不悔,前塵往事隻當已矣,且顧來生吧。
人來人往,日落月升,有一種情自今而後默默葬於心底。
柳笙瀾的臉貼著那張俊美非凡的臉,許久。
他們從沒這樣接近過,他抬首,第一回,發現那張俊美到極端的臉何止是精俊英挺,那是上蒼完美的傑作。
這樣的男子,本身便是神話的創始。
失神間,腰間似放入一根物事,柳笙瀾低首,是一管潤紫溫暖的玉簫。
仿佛有聲音在近旁溫和著,似從彼岸來,隔著虛幻的津迷共渡,“如今,長相思有了長相守為伴,相信你和她的姻緣定能長長久久,和和美美,再現霓裳盛世。”
清淡的碧色靜然地伏依於俊美的白衣男子懷裏,聞言有些詫異地抬眼看白衣,而白衣似是極高興,笑容如雪後初霽的明亮日色,但就在抬眼的刹那,背後某個穴位一痛,已不能動彈。
“你……”心中突然就掠閃了一絲難過,卻已徒勞無用。
“我點了你的穴,兩個時辰後自會解開。還有,等下你的七弟,也就是當今的紀國公殿下柳笙漣,會帶你安然回府。”白衣舉止輕柔和雅地橫抱起癱軟無力的天水碧,小心翼翼地安放於一塊用朱紅雕刻著“鳳凰台”三字篆書的大石後,聲音沉重而溫暖,像一床新棉裹住身子冰涼的他,“答應過不再傷害你,我沒有食言,以後也永遠不會食言了。”
夜風吹散了浮渺的薄淡軟霧,才發現杏花一日便謝了許多,鋪了滿地。
白衣勝雪,再看一眼那千金難換的集天地靈氣雨露浸染的碧衣,繼而,純白的衣角在夜風裏翻飛如蝶翼一角,漸漸走遠。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柳笙瀾軟弱無力地靠在巨石後,卻依舊能清楚地看見衣色如雪的青年男子麵如冠玉,吟著自己曾寫過的《長相思》,唇角甚至還綻著春風得意的笑容,似是去趕赴盛大的宴會而不是無眼刀劍,那般興致盎然。
秦淮今夜依舊煙花滿天,炸響悶雷一般轟地一聲又一聲,拉開又一場華幻不夜的序幕,數聲悶雷重疊接繼而上,夜空頓時又處處裂散星銀花樹。
縱情揮霍風情的煙花,漫天爭豔鬥美,一如那夜秦淮泛渡燦爛滿舟的既往,映得那一身服飾靠身剪裁的白衣雍容疏朗,亦猶如光風霽月,愈加挺拔軒昂,奇服曠世,骨象應圖。
大馬金刀的盈而穩的邁步更突顯英挺飛揚的身姿,一掃曾經那故顯而外的或浮華輕薄,或狠戾狂妄之感,舉手投足自有一派溫文儒雅間又尊貴凜然,仿佛多了一種威嚴冷峻如至尊帝王的霸氣。
不覺又聯想到北方戰場上傳奇般的傳說神話,那個於一次對峙中單槍匹馬直取南周軍隊主帥首級,隨後率千餘人馬拿下南周一座堅固城池的令南周人人害怕的戰神。
木容尚軒,連名諱皆令人聞風喪膽,怎麼也無法與時刻護著自己的這個高挑威嚴眉目英華的,當真俊美若日神東君臨世的白衣男子聯係到一處。
總是不著邊跡維護自己的白衣男子,真的萬萬無法讓人相信他便是那個武勇冠絕當代,誌氣吞天滅地,橫絕四海的亂世英雄。
可是,那襲白衣卻真真實實地擋護在自己的眼前,為自己揚鞭仗劍,為自己豪情揮灑兵戈問鼎指尖天下。
張了柔唇,想說些什麼,卻又極安靜地合上,隻看著楊燁繞過的那株正開著潔白花朵的杏樹上,瓣朵開得驚心動魄,不言,不語。
觸目所及的便是朔風裏的煙花,水一樣流淌,綻出無與倫比的美麗,還有那株杏樹簌簌不斷零落的白瓣鋪得滿地的寂寂寒雪,以及……腰間那管殘留著白衣體溫的紫玉菱花簫---長相守。
“長相思”終於等來了“長相守”,可擁有“長相守”的人卻不能與“長相思”的主人滄海一葉隨萬頃波濤飄蕩任意西東了。
連“花滿渚,酒滿甌”的自由自在也還真的成了一種奢望。
這天下,最讓人感動的,是那個男子,並非不具帝王之才,並非沒有睥睨天下的夢想,卻願為了自己,將江山一統的宏願就此擱置。
隻是,對方眼中深匿的溫柔,今朝才被自己看到,難道,他汩汩流出的鮮血,模糊了那千載不化的柔情,僅為了留給自己希冀的夢裏盛世嗎?
碧色之人重瞳裏的眼波,慢慢地柔化成溫潤的水痕,一層霜花浮動而起的同時,完美的唇線,微微一抿,竟綻放出一朵淡淡的梨花之漩。
或許,就是這一刻,夜雨染成的天水碧暗暗藏起了一份不自知的相思,以往的那段記憶,再也無法忘卻,那段浮華過後煙雲漸散,顯露出刻骨而銘心的深情。
赤焰灼炙的火把包圍了臨風負手不可一世翩翩俊挺的修長白衣,裏三層,外三層,縱插翅也難逃升天的陣勢。
同樣身著純白衣袍的太子柳宏翼神情陰晴不定,不似空中明月周邊的晴雲萬裏,逡巡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楊燁,讓楊燁不禁蹙了斜眉。
清眸一揚,楊燁環顧了下不乏氣勢的陣仗,隨後,深深的藐蔑笑意自唇角漾起,“太子殿下果然器重在下,不僅親自前來,還讓這麼多人陪同,在下著實愧不敢當。”
磁感之聲若清穀傳音,低沉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人質疑與抗爭的堅決威懾。
嘴上說著客套話,但誰都感覺出此刻氣氛波雲詭譎的劍拔弩張,不同尋常。
擎著火把的下人們個個表情嚴肅,噤著聲。
太子沒有發話,他們也都不敢有任何言論,或許今夜會是不眠的血光之夜,誰都不敢哪怕打個哈欠,皆木雕一般地站著。
柳宏翼未置一辭,冰冷的神色有一股皇族天生的尊貴之氣,皮笑肉不笑,“閣下本事通天,本宮值得優以厚待。”
“哦,殿下的待客之道令在下眼界大開,不愧是繁庶的江南皇室,果然架勢排場十足。”說話的當口也不失時機地仔細觀察四下,自然也沒有錯過暗處密林裏時不時亮出的寒芒,“隻是殿下邀在下見於鳳凰台所為何事,不是隻閑聊那麼簡單吧?”
再巡一眼四周,心底冷笑連連,韓忠節密訓的殺手都沒能奈他如何,就憑這些蝦兵蟹將還能水漫了金山不成?
“既然你是聰明人,那本宮也就明說。”倏然直接視他,眸光冷厲如箭,“你遲遲不肯動手,難道你不想你弟弟活了?”
“我想,可是,你也會後悔。”楊燁的神色清平得如一麵明鏡,陡然發現身為太子的柳宏翼並非一身金玉,相反,也是一身白衣。
隻是,那白衣上以銀線繡了華美精致的蛟龍,張牙舞爪,活靈活現。
的確是個瘋子,一個附庸風雅卻不擇手段的瘋子,若他真的聰明,就不該為達目的而心狠手辣。
但自己的弟弟在他手上,自己不得不斟酌著審時度勢。
若非柳笙瀾告訴他有關九霄環珮的過往,他也不會試著看能否轉圜。
不得不承認柳宏翼一身純白亦是相當姿態風流文質彬彬,可偏偏細密的龍紋讓那代表清潔不染塵垢的白色失了原本的飄逸澈美,添了不該有的俗庸汙濁之氣,落了凡常。
可惜了那如雪的白。
“後悔?哈哈哈哈……”柳宏翼不屑且相當厭惡楊燁眼中流閃過的那一絲憐憫,笑得狂怒而不可支,嚇得眾下屬更不敢出哪怕一口大氣,隻見他一揮大袖皆鬆了一口氣,如逢大赦般趕趕下了石階,退至鳳凰台腳下候命。
柳笙瀾累極閉目。
楊燁,你不是我,你何苦如此執念?
何況,我心知你意在爭風天下,令四夷賓服共奉中土正朔,你怎可在尚未達到萬朝歸心使聲威達到極頂顛峰的光芒萬丈之前,就戛然磨損折斷?
不要讓我輕看了你,不要。
巨石頭的陰影恰倒好處地遮掩了他的一身淺碧,讓他遠離是非風波之外,身子雖不能動彈,可思緒卻依然清晰。
九霄環珮的絕世風雅唯有他的江南夜雨水碧風骨能配,柳宏翼將琴讓予他,外人隻道是兄友弟恭的太平吉祥,個中緣由的曲折苦澀隻怕隻有當事人心中明朗。
幾番惆悵,幾番思量,太液池畔的歲月早已蹉跎更改了原本的故人流水,隻剩一片昨夜星辰昨夜風,麵目全非。
接受太子的琴,僅僅算是對那段往事作個終結,也表示自己確實對帝位不爭的誠意,卻意料之外點燃了他人心中的希望之火,然誰又知天意弄人,一番苦心得不到應有的理解,反而將那火苗煽成仇恨的烈焰。
到底最初,是誰的怎樣的錯誤造就今天這場混亂的局麵?
落花無聲,巨石後的一方天地不大,卻足夠清冷寒寂得空曠,足夠讓他清醒地回想起幼時一同起坐共讀的同胞兄長,一遍又一遍。
對於封為太子的長兄柳宏翼,他對他的感情複雜,卻同讀之餘又喜歡待在二皇兄柳弘茂旁邊聽他讀誦那些唯美的詩文,惹得太子長兄極為不悅,抓了他的五指便頭也不回地走掉。
到了太液池子畔,太子才舒緩了神色,細細地摩挲他冰涼的指尖讚不絕口,“美,真美。”
聽在心裏歡喜甜蜜,但也有一些不太喜愛這樣的稱讚。
美麗,本該形容女子的。
這也是二皇兄說的,也是他打心底相當認同的,更是為何他又喜歡待在二皇兄身邊的原因之一。
二皇兄從來不讚他生得絕美,盡管他的確生得清絕無雙,傾盡天下。
美麗一旦賜予男子,那,便是命了。
這是古今多少血淚書寫的史實告戒的訓導,那可是美麗男子的定數。
再加上古時舜帝也是目蓋重瞳,秦漢項羽亦同樣為重瞳子,現如今他偏偏也是一目重瞳,民間紛傳那是仁君帝王之相,這便注定了同為重瞳的他不於常人的特殊。
如果,他未降世,太子是不是一生就順風順水榮登大寶而無有顧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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